华盛顿的春天

沈联涛

4月是参观华盛顿最好的季节，有两件事引人注目，一是100年前种下的1700棵樱花树正美丽盛开，二是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春季年会的召开。

在世界银行年会上，新任行长发表在《金融时报》上的关于世行改制的文章奠定了会议的基调。每个即将就任的世行行长都会尝试对这个超过1万名雇员和顾问的庞大机构进行改制。改制的基本原因在于可用资金减少，因为2010年和2012年都出现了运营亏损，尽管在2013年得以恢复。目前，IMF和世界银行的资金总量合计（大约8000亿美元）小于中国国家开发银行的资产规模（2013年末大约1.2万亿美元），可以看出全球金融格局发生了明显变化。

IMF首席经济学家奥利维尔 ·布兰查德在会上发布了《2014年世界经济展望》，大多数观察人士热衷于分析这份报告。他的观点是发达国家正处于经济复苏的道路上，现在面临的主要问题是货币政策的正常化。

大家基本预期全球经济增长将在2014年达到3.6%，并在2015年进一步提高到3.9%。全球经济增长的一个主要推动力是美国，它在2013年下半年经济增长达到3.25%， 大大高于预期。

欧洲经济有望从底部走出来，日本经济的复苏取决于安倍经济学以税收改革拉动内需的实施效果。

这些总的来说是好消息，但对于新兴市场经济体而言不一定是好事。随着资本流回发达市场，新兴市场将面临更紧缩的金融环境和更苛刻的投资者。然而，IMF认为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的GDP仍将保持适度增长，经济增速从2013年的4.7%提高到2014年的4.9%，并将在2015年达到5.3%。

IMF预计中国经济在2014年-2015年维持7.5%左右的增速，和中国官方的预期一致。但IMF更加谨慎，提出预期是“基于政府逐步控制过快的信贷增速、有效实施改革蓝图，使经济处于更加均衡、可持续增长的轨道上”。IMF预计印度实际GDP增速在2014年回升至5.4%，在2015年达到6.4%。

IMF的另一份报告是2014年4月发布的《2014年全球金融稳定报告》。它的关键信息是全球金融改革还不完整，因为金融体系仍然处于危险中。IMF担心上升的地缘政治风险，以及收入差距拉大带来的宏观经济影响，这在很多国家社会政策议程中是重要内容。

全球金融稳定报告认为，发达国家和新兴市场国家都必须小心应对经济从流动性驱动向增长驱动市场的转型。我同样认为，当前流动性驱动的状态是不可持续的。

这些会议中真正有趣的是关于当前形势判断的趣闻和观点。联合国环境规划署成立一项咨询委员会，我成为其中一员，参与可持续金融体系的设计，以促进全球向绿色和包容性经济的转型。

在讨论关于稳定金融体系以促进增长和充分就业的明斯基会议中，一个美国国会议员认为金融监管难以奏效的原因之一在于，华盛顿有3000名说客，平均每名国会议员背后有6名说客。

另一个发言者使我注意到一位美国证交所退休执法人员的著名告别演讲。整个演讲由美国证交所工会发布 （www.secunion.org/files/RetirementSpeech.pdf）。他揭露了在证券市场中，被视作标准执法机构的执法人员所遇到的挑战。

例如，他不仅关注对轻微犯罪行为开具罚单，也关注对高管层的手下留情，他称之为顶层人物。他问了一个关于亚洲的问题：“我们如此确定我们国内公司和审计公司遵守法律，以至于我们花费大量时间和纳税人的钱审查其他国家的公司，仅仅为了在美國市场发行的少量美国存托凭证（ADR）？”

新兴经济体金融市场的发展和深化，也不能脱离欧美更成熟市场的实践和经验。这些发达市场实际上是全球市场的规则和标准制定者。如果实施自己的法律有困难，新兴市场就必须向全球的标准靠拢，并且能够付诸实施。

那些宣扬市场奇迹的人一般更喜欢讨论市场准入，而不太关注市场退出。 市场经济体中执法人员的工作是严格执法，公平对待市场行为，并且确保那些违法者、无效率的或破产者退出市场。这是一项不受欢迎和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但是对于市场运行却是必不可少的。

春天总是美好的，但是在下一个春天来临之前，我们要先度过寒冬。如果市场没有强制退出，那么就算不上真正的市场。

作者为中国银监会首席咨询顾问和国际咨询委员会委员、香港证监会前主席、香港经纶国际经济研究院特聘杰出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