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美色”“情感”

2014-04-29 03:37刘大雄
青年文学家 2014年15期
关键词:西门庆金钱

刘大雄

摘 要:西门庆是整部《金瓶梅》的要紧人物。由于其对财色的嗜好历来受到各方面的抨击。而二者相较,贪财又甚之。本文试从财与色对于西门庆的影响和西门庆爱妾“李瓶儿”的死出发,发掘西门庆的深层人物形象。对长期以来的先入为主的看法予以商榷。

关键词:西门庆;人物形象分析

[中图分类号]: 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4)-15-0-02

由于历史的原因,人们对于西门庆的接受有一个的过程。关于西门庆的身份,就由早期突出其“封建性”的“土豪劣绅”说、“地主、商人、官僚(兼豪绅)”说、“巨商地主”说到游国恩先生突出其商人身份的“地主、恶霸、商人”三位一体形象说、到卢兴基为代表的“新兴商人说”等,众说纷纭。综合其时代背景,并随着近些年我们对晚明历史了解的深入,人们开始因为西门庆的与众不同慢慢接受称之为“新兴商人”的说法,实际上,即使把他放在所谓新兴商人的队伍里西门庆也是特立独行的。笑笑生在他身上做了一次大胆的尝试:将世俗人的欲望无限扩大,将人的善良深埋,以至于人们惊愕于他身上缺点的集大成而怀疑他被创作时的真实性,但又因仿佛照见于生活的某一角落而打消这种怀疑。这也就是所谓“熟悉的陌生人”的由来。

在最普遍的观点里,西门庆是恶的集大成。对于财富和性处在长期饥渴的状态中,这种饥渴并不因潘六儿,李瓶儿之流的到来而稍有缓解,反而一次次的被刷新:已有的资源不能满足财色的期待,满足不是结束,而是进一步的激发。“让我们切记,色情是从不合法的婚外性发展而来的。”(1)故而,如果说西门庆对于女性的欲望是一种纯色情的索取,那么,这种行为应当终止于“收房”之后,在双方在名义上达成某种协议的情况下结为夫妻,这种关系理应予以剥离。

西门庆的恶人形象,溯其根源,一在贪财,一在好色。二者相较,应是贪财有甚,好色次之。譬如与潘金莲搭伙谋害了武大之后,正是“大好时光”,可是西门庆却转向了孟玉楼。孟玉楼是何许人?“手里有一分好钱,南京拔步床也有两张,四季衣服、妆花袍儿,插不下手去,也有四五只箱子。珠子箍儿、胡珠环子、金宝石头面、金镯银钏不消说。手里现银子他也有上千两。好三梭布也有三二百筒。”(2)少了这份银钱,姿色占优的潘金莲迅速被冷落。 “当不波及财产实利时,西门庆的贪欲的砝码是在女色上;而当波及财产实利时,他的贪欲的砝码又会向财产实利一边倾斜,这是绝不含糊的。”(3)世俗对于西门庆的批判往往绕过贪婪直击色情,虽然贪婪是其要症,但仅仅是对于财富即便加上权力的渴望还不足以呈现西门庆今天的形象,反而是较前者明显次之的喜好色情,让人们的视线聚焦。

张竹坡在《<金瓶梅>读法》中谓西门庆是“混账恶人”(4),案西门庆混账不假,恶人之评价亦允当,但除此之外再无一词则是片面的,主观的。西门庆也有他柔情痴情的一面。

书至第六十二回,李瓶儿将死,素来亲热的一班妇女不见了踪影,家中上下,除了西门庆再无一个疼她爱她之人。张氏谓李瓶儿“痴人”,“情迷心窍”,西门庆百般负她,而李瓶儿百般顺从,竟没了一丝一毫耗毙花子虚、赶走蒋竹山时的凌厉。对此的解释,除了她天生一副“温克性儿”,更重要的,她是真把自己托付给了西门庆。然而她太可怜了,可怜的不是西门庆是无心之人,西门庆在女人身上最用心。只是不光对一个女人用心。她错在选了西门庆而西门庆除了淫性的宣泄什么也给不了她,甚至是最基本保护.

西门家少一个继承人,故而知道应伯爵有了子嗣,能让混账荒唐的西门庆神伤。他积累了如此丰厚的财富,拥有当地显赫的声威,一旦撒手人寰,他一生最看重的财富将给予谁?他渴望有一个子嗣能与他分享欲望的满足,分享财富,分享风流。此时财富的积累再不能给他满足而是一种无形的负担。李瓶儿之子的降生无疑是西门庆最大的快慰,然而,一场 “雪狮子事件”打破了他的美梦。西门庆什么样的勾心斗角没经历过,西门庆何尝不知家中女人众多易发事端。他大概是抱有一种幻想,即用一家之主的权威压制冲突,平日里都要假装和气。日子久了,不单李瓶儿相信了,连西门庆本人也相信了。而雪狮子事件不仅打破了西門庆的子孙梦,也让他自以为成功的高压政策破产。西门家的冲突已经到了杀人的地步,甚至不惜谋杀西门家的未来。这种谋杀本身就带有一种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的精神。因为谁都知道,李瓶儿的儿子是家族惟一的希望。故而除了摔死那只潘金莲每天喂生肉的白猫,西门庆对此事的追究也不得不停手了。

所谓“天杀了我西门庆了,姐姐,你在我家三年光景,一日好日子没过,都是我坑陷了你了”(5)崇祯本眉批“此一哭直想到初进门逼打瓶儿上吊时,非泛然语此,细甚,冷甚”(6)有小厮言“为甚俺爹心里疼?不是疼人,是疼钱”(7)于此处说,最是混账话。李瓶儿自小轿子抬来,成千上万的都给了西门庆,余下的也悉数贴给了府里上下,西门庆哭钱从何说来?故张竹坡谓此哭“西门庆是痛,月娘是假,玉楼是淡,金莲是快。”(8)无不贴切。而李瓶儿到家来处处小心,百般顺从,极力讨好每一个人,便是像小厮之流也不忘打典,结果落得如此下场。此愈显西门庆痛之真,瓶儿身世之可怜。

我们回想这一回的场景,瓶儿卧床多日,“西门庆见他胳膊儿瘦的银条儿相似,守着在房内哭泣,衙门中隔日去走一走”(9)若将西门庆三字剔去,定不知被人说成哪个柔情汉子了。而谁能想到这是飞鹰走狗,作恶一方的西门大官人呢?又一层,瘦弱成这般模样,好色成性的西门庆还能守在身边看护,财也不及得敛了,色也不及得贪了。这便是一份原原本本,干干净净的爱与愧疚。经血何其污秽,试想《儒林外史》有一回,一个要发迹的汉子服侍瘫在炕上的父亲已被传为大孝。而西门庆与李瓶儿本无血亲,相逢也是酒色为媒。到今日却还真有一份伉俪之情。所谓“那西门庆独自一个坐在书房内,掌着一枝蜡烛,心中哀恸,口里只长吁气,寻思道:‘法官教我休往房里去,我怎生忍得!宁可我死了也罢。须厮守着和他说句话儿。”(10)再冷酷的道德评论家也必须承认,一个我们眼中愚蠢龌龊了许久的西门庆的形象被净化了,被提升了。这是李瓶儿的可怜处,也是西门庆的感人处。西门庆将死之时还不忘了让吴月娘“担待”潘金莲,也是出于这份性情,这个恶人最后可爱的地方。

李瓶儿之死,西门庆不可谓不悲痛,李瓶儿的死因是儿子的意外,但这何尝不是对西门庆的重大打击呢,但显然,后者的离世对于西门庆的打击更大。如果从功利的角度来想,李瓶儿不过是一个满足西门庆性欲的角色出现。西门庆这个花花太岁,女人稍不称意便转手卖了,一个女人的死怎么会唤起他如此深刻的柔情,而子嗣对于西门庆应该比一个女人更重要,何况这个女人受病痛的折磨已经“丑陋不堪”。但是面对儿子的死和第六个妾的死,对于前者,西门庆显然淡定许多。即便后者已不再富于姿色和钱财。

文龙评这一回,恨西门庆治丧期间又与多名女子性交,是情之不真。可西门庆一家之主,在那个时代怎么可能因为一个爱妾披麻戴孝,受礼服丧?相反,这正是西门庆之真。没有人能将悲痛持续到每一分钟,毕竟人的心是活的。西门庆的这一举动当然说明他好色,但并不影响他对李瓶儿的情感。几回之后,我们又看到西门庆与李瓶儿梦中相会了,此情如何是假,如何不真?

“开始,西门庆并不把瓶儿的病放在心上,只觉得会慢慢地好起来的,因为他不相信瓶儿或者自己会死,这是一般都有的心理,总觉得病痛死亡灾祸是发生在他人身上的事,似乎自己,或者自己亲爱的人,可以长生不老。”(11)西门庆已从冰冷的葬礼中悟到自己的死亡。案此二人的丧事堪成对比。夏志清在所著《中国古典小说导论》中说:“我们对他(西门庆)的最后印象是,他脾气好、慷慨大方、能有真正的感情,是个讨人喜欢的人物。”(12)这样的评价结论西门庆,当时是宽容的,我也希望是允当的。

参考文献:

[1]【法】乔治·巴塔耶 著,刘晖 译,《色情史》,商务印书馆,2003.1,页107

[2][5][7] [9][10]陶慕宁校注,《金瓶梅词话》,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10,页25

[3] 宁宗一 著,《宁宗一讲<金瓶梅>》,天津古籍出版社,2008.8,页96

[4][6] [8]转引自朱一玄 编,《<金瓶梅>资料汇编》,南开大学出版社,2002.6,页432

[11]【美】田晓菲 著,《秋水堂论<金瓶梅>》,天津人民出版社,2002,页185

[12]【美】夏志清 著,《中国古典小说导论》,安徽文艺出版社,1988, 页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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