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舒艺
我是一滴水,来自丹江口。
丹江口,丹江与汉江在这里交汇。这里,有亚洲曾经最大的人工淡水湖——丹江口水库。这片浩瀚的水域水量丰富,水质优良。它,还有另一个重要的身份——世纪工程南水北调的中线工程源头。
我是一滴水,是背负着重任的水。我的目的地是北京。
我和同伴们从丹江口水库出发,一路北上。首先通过河南南阳淅川陶岔渠首闸,接着经豫西南唐白河流域西侧,过长江流域与淮河流域的分水岭——方城垭口,然后沿黄淮海平原西部边缘,在郑州以西孤柏嘴处穿过黄河,再继续沿京广铁路西侧北上,最终到达北京。这条全新开挖的输水干渠和古老的大运河一样,都是人工力量的伟大结晶。丹江口水库海拔高于华北平原,供水总落差达一百至一百五十米,因此来自丹江口的水可通过总干渠全程自流到北京。如果在高空俯瞰辽阔的大地,你不得不惊叹,这条渠道是如此美丽,宛如一条碧绿的丝带,在田野中蜿蜒,在山川间穿梭。
这是一条千里水道,全长一千二百七十六公里。这一路,我们边走边唱,我们向前进,我们也流向四方。我们要给首都送水,但也没有忘记滋润沿途经过的河南、河北、天津等省市的二十多座城市——南阳、漯河、周口、许昌、郑州、新乡、濮阳、安阳、邯郸、邢台、石家庄、沧州……那一个个北方大地上人们耳熟能详的名字。我们给予,只因我们听见因缺水而干渴的北方大地在呼喊!
我是一滴水,我的身上流淌着建设者的汗水。
渡槽、倒虹吸、暗涵……因为地形地貌等环境状况的差异,为了让江水北上,建设者采用了多种方式。不难想象,在这些工程专用术语的背后,建设者们付出了多少智慧、心血和汗水。
中线工程中,最值得一说的是穿黄工程。穿黄工程的任务是将中线调水从黄河南岸输送到黄河北岸,向黄河以北地区供水,同时在水量丰沛时向黄河作生态补水。它是南水北调工程中投资较大、施工难度最高、立交规模最大的控制工期建筑物,也是目前国内最宏大的穿越大江大河的工程。我来到这里时,已经无法看到热火朝天的施工现场和建设者矫健的身影,无法听到盾构机隆隆开掘前进的声音,因为当我从黄河下面的隧洞经过的时候,已是竣工以后的日子。
听到了这样一个故事。他叫陈建国,是河南水利一局南水北调方城6标项目经理。他的母亲和大哥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先后去世,但他因为忙于工地而没能回家。老家只剩下了父亲,留守的老父无人照顾,为了不影响工地施工,他毅然決定带着父亲修干渠。有人问他,修了这么久工程,等到正式通水时,最想做什么?他回答,想带着父亲去北京团城湖看看。北京团城湖,是南水北调中线工程的最后一站,这里有一段八百米明渠。这段明渠,也是工程在北京境内唯一在地面上的输水通道——北京的人们,如果想看看从南方千里迢迢赶来的长江水,就去那里吧。其实,整个工程里,何止一个陈建国?我对他们太熟悉了,因为,他们的汗水早已和我融一体。
我是一滴水,我的身上也融着移民者的泪水。
当移民们带着收拾好的家当,坐上大巴、挥手告别故土的那一刻,我看见,他们流泪了。他们的泪流到了我的心里。丹江口库区移民何兆胜,搬了一辈子家,一生辗转三省四地。二十三岁远赴青海,后返流河南淅川,三十岁迁往湖北荆门,然后又返老家,2011年5月,七十多岁的他再次搬迁到黄河以北太行山下的河南辉县常村镇沿江村。搬往辉县的那天,渡船走的时候,老人望着家园,挥着手,哭了。2012年老人去世。让人意外的是,这个搬了一辈子家的“老移民”,生前却有这么一句话——“如果国家还用我这块地,我还搬!”根据南水北调中线工程总体规划,河南、湖北两省共需搬迁三十四点五万人,这是继三峡工程之后最大的移民搬迁,三峡移民用了十年左右时间,而南水北调移民却要在两年多时间内完成搬迁。拆房、砍树、腾地,家园被淹没了,只为一泓清水北去……
说到移民,不得不说到另一个特殊群体——“移民干部”。在移民工作中,移民干部冲在最前面,自然承受最多的辛苦甚至是委屈。为了做一位移民的工作,一位“80后”移民干部每天清晨五点之前就赶到对方家中,帮助剁菜做家务,最后对方终于签下了搬迁合同。因为土地征迁时压到了自家的祖坟,一位移民的情绪非常激动,一定要移民干部给烧香磕头,为了尽快平息移民的情绪,移民干部二话没说就跪下了,恭敬地在对方的祖坟前磕了三个头……
我,是一滴水。我一路北上,带去了一泓清水,捎来了库区百姓的愿望。
受水区的人们啊,请不要忘记那千里之外的人们所做出的奉献和牺牲。如果可以,也请给予水源区更多的生态补偿、对口帮援、政策支持,那里有他们的未来。
我是一滴水,来自丹江口。
我要从南走到北,从西走到东。我期待,在今年10月南水北调中线一期工程正式通水的时刻,我和我的小伙伴们一路奔流到北京。
我盼望着,我整装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