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卡问题波澜再起

陈宇

7月底至8月初，阿塞拜疆和亚美尼亚两国围绕纳卡问题爆发冲突，局势骤然紧张，尘封已久的纳卡冲突再起波澜。在乌克兰危机的大背景下，纳卡问题正面临20年来最紧张的局面。近年来，阿塞拜疆和亚美尼亚两国国力迅速失衡，前者“收复国土”的决心日益增强。乌克兰危机导致的欧亚地缘板块异动更“助推”了这一趋势。在俄罗斯积极介入调停后，危机暂时得到缓解。

纳卡问题：被“冻结的冲突”

今年七八月间，双方每天都频繁发生破坏停火协议的举动。8月2日至3日，冲突达到高潮，双方爆发较大规模交火，阿塞拜疆方面有13人被打死，亚美尼亚支持的纳卡当局则有五人身亡。两国军队更在实控线两侧各自陈兵两万，挖掘”一战式”战壕对峙。据统计，2013年一年阿塞拜疆和亚美尼亚双方共有约3000次破坏停火协议的行为。而在乌克兰危机爆发后，今年前七个月已经达到这一数字。

纳卡地区全称“纳戈尔诺—卡拉巴赫”，位于阿塞拜疆境内，面积4400平方千米。纳卡问题是典型的原苏联地区被“冻结的冲突”。解体前，苏联对于加盟共和国边界的划分并没有完全遵循民族分布，居民多为亚美尼亚族人的纳卡地区被划给了阿塞拜疆。苏联时期，由于同属于一个国家，且彼时民族冲突处于冰封状态，亚美尼亚人和阿塞拜疆人一直相安无事。上世纪80年代末，戈尔巴乔夫推行激进的改革，苏联内部各族的民族意识开始觉醒，中央政府对各加盟共和国的控制力也逐步减弱。这最终导致纳卡地区爆发大规模族际冲突。1988年，阿塞拜疆与亚美尼亚两个加盟共和国之间就纳卡归属问题爆发战争。战争一直持续到苏联解体后的1994年，原来属于同一国家的内部纠纷在苏联解体后变为两个相邻国家间的领土冲突。最终，在俄罗斯的斡旋下，纳卡冲突双方签署停火协议。亚美尼亚取得了实际上的胜利，从此占领了纳卡地区和周边原属阿塞拜疆的七个行政区，并在这片土地上建立起了所谓的“阿尔扎赫共和国”。该共和国至今没有得到国际社会广泛承认，阿塞拜疆也坚持认为，纳卡是本国领土，其“独立”决定非法。20年来，纳卡问题始终没有得到有效解决，由俄罗斯、美国和法国牵头成立的欧安组织明斯克小组就纳卡问题组织了多轮谈判，但阿塞拜疆和亚美尼亚就纳卡法律地位问题争执不下，前者要求纳卡在其主权范围内享受高度自治，后者则主张赋予纳卡与阿塞拜疆平等地位。

国力优势驱动阿塞拜疆“收复国土”

近年，阿塞拜疆和亚美尼亚国力对比迅速失衡。上世纪90年代独立之初，阿塞拜疆的经济总量大约为亚美尼亚的两倍。进入新世纪以来，凭借丰富的油气资源和不断攀升的国际油价，阿塞拜疆经济取得了令人瞩目的增长，2005年～2007年经济增长率达到了惊人的26.4%、34.5%和25%。

而亚美尼亚作为内陆国，边境长期受到与其有历史恩怨和现实矛盾的土耳其与阿塞拜疆的封锁，经济难以发展，成长缓慢。雪上加霜的是，由于经济前景堪忧，亚美尼亚还遭遇了严重的人口流失，许多人举家迁往俄罗斯等国。过去20年来，亚美尼亚失去了120万人口，目前仅剩约300万人。

2013年，阿塞拜疆GDP同比增长5.8%，达到736亿美元，而亚美尼亚仅为104亿，阿塞拜疆的经济总量已是亚美尼亚的七倍多，两国差距悬殊。

经济力量的此消彼长也导致了两国军费开支差距的迅速拉大。根据英国国际战略研究所统计，2013年，阿塞拜疆国防预算为37亿美元，比上年激增164%；而同期亚美尼亚的军费仅为4.1亿美元，约为阿塞拜疆的1/10。

在这种实力的支撑下，阿塞拜疆高层欲以压倒性的经济和军事优势解决纳卡问题，“收复国土”的决心增强。8月7日，阿塞拜疆总统阿利耶夫在“推特”上表示，亚美尼亚是“占领者”和“野蛮人”，阿塞拜疆已经做好了动用军事手段收复本国领土的准备。阿塞拜疆国防部也毫不讳言，声称正在向纳卡方向集结部队，阿军已准备好攻击纳卡地区和亚美尼亚本土的所有军事设施。

乌克兰危机带动欧亚地区的地缘异动

乌克兰危机使独联体地区的“冻结冲突”面临“解冻”。乌克兰变局表明苏联的解体进程尚未完全结束，“后苏联空间”的分化重组还在继续，各国边界仍有重划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独联体内部的一些力量蠢蠢欲动，包括纳卡、摩尔多瓦的德涅斯特河左岸问题在内的独联体潜藏冲突渐趋活跃。在纳卡问题上，亚美尼亚有意使纳卡地区的事实独立得到国际社会更广泛的承认，而阿塞拜疆则希望利用当前欧亚地区的混乱局势，以强硬手段收复失地。

美俄争夺的激化使欧亚地缘板块分界带“震蕩”加剧。随着国力的日益恢复，近年来俄罗斯的“大国志气”重燃。俄希望重新整合独联体地区，并以此为战略基础谋求世界“独立一极”的地位。但这与美国试图将原苏联国家纳入西方体系的政策相矛盾，双方在欧亚地区的争夺导致了两条地缘政治分裂带的出现。西线即乌克兰、摩尔多瓦与白俄罗斯，南线则是南高加索国家，包括亲西方的格鲁吉亚、亲俄的亚美尼亚和奉行大国平衡外交的阿塞拜疆。乌克兰危机后，美俄关系迅速恶化，双方在欧亚地区的争夺进一步加剧。一方面，美国国会准备通过法案，赋予乌克兰、格鲁吉亚和摩尔多瓦三国以非北约盟友地位；另一方面，俄罗斯抓紧建设“欧亚经济联盟”，试图确保自己在原苏联地区的主导地位不动摇。在自身经济困难的情况下，俄罗斯依然对白俄罗斯、吉尔吉斯斯坦和亚美尼亚提供了不菲的经济援助。这种美俄激烈竞争的局面导致地缘板块分裂带的碰撞和冲突加剧。

纳卡问题短期内难以彻底解决

俄罗斯目前的第一要务是应对乌克兰危机及其引发的与西方间的矛盾，因此不希望纳卡冲突再起牵扯自身精力。亚美尼亚是集体安全条约组织成员国，是俄罗斯的盟友。《集安组织条约》规定，若成员国受到来自一个国家或者国家集团的侵略，其他缔约国都要给予包括军事援助在内的必要帮助，并进行集体防御。但是，阿塞拜疆地缘、能源地位十分重要，对俄罗斯具有战略意义，双方在能源、军事等方面的合作持续推进，因此，俄并不希望与阿塞拜疆交恶。同时，俄国内的北高加索地区近年来反恐形势刚刚有所好转，因此，俄罗斯十分担心纳卡冲突的外溢效应会伤及自身，导致北高加索地区局势恶化，进而影响俄罗斯国内的稳定。

在普京的积极“撮合”下，8月10日，俄罗斯、阿塞拜疆和亚美尼亚三国元首举行了会谈。普京表示，希望冲突双方能够保持克制和相互尊重。而阿利耶夫和萨尔基相也同意通过和平手段解决争端，危机暂时得到缓解。但整体来看，纳卡问题的解决仍是一个长期的过程。这主要是由内外两方面原因所决定：

一方面，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间立场差别巨大。亚美尼亚希望通过谈判方式解决问题，但因其实际控制纳卡地区，并不愿做出过多的妥协和让步。而阿塞拜疆国力占有绝对优势，更倾向于武力解决问题，彻底“收复固有领土”。双方之间长期积累的不信任阻碍了纳卡问题谈判的顺利推进。

另外一方面，外部大国居中调解、促进纳卡问题彻底解决的意愿并不强烈。俄罗斯将纳卡问题视为平衡、制约阿塞拜疆和亚美尼亚两国的工具。在与两国产生摩擦时，俄罗斯经常利用纳卡问题对其进行“敲打”。如果纳卡问题得以彻底解决，俄将失去其对南高加索地区施加影响的重要切入点。美国也希望纳卡问题保持在某种“可控混乱”的状态，并以此在俄罗斯周边制造麻烦，牵扯俄罗斯的精力。同时，美国也试图以纳卡问题为切入口，增强其在南高加索这一欧亚要冲和能源枢纽的影响力。

（作者为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俄罗斯所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