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总理巴育掌舵泰国

宋清润

8月21日，泰国议会全票选举巴育为临时总理，他成为自1992年5月素金达军政府倒台后的首位现役军人总理（兼任陆军司令）。8月25日，巴育总理获得国王御准。8月31日，国王御准巴育新内阁成立。泰国是东南亚最早建立民主的国家，民主运行82年后，却又产生军人总理，这在东南亚乃至世界上都是重磅新闻。但巴育总理是泰国饱受动荡之苦后的理性选择，是民心所向。这位总理，两次将泰国从动荡不止、濒临崩溃的危局中挽救过来。

时势造英雄：22年来首位现役军人总理

巴育生于1954年3月，是泰国东北部呵叻府人，曾在被称为“泰国西点军校”的朱拉宗告王家陆军军事学院学习，该校教授一门特殊必修课程——政变。军校毕业后，巴育进入军队服役，步步晋升。2009年10月升任陆军副司令，2010年10月出任陆军司令。巴育曾两次强力出手平息难止的乱局。一次是2010年3～5月，时任总理阿披实遭遇他信支持者——“红衫军”发起的十幾万人的大规模示威逼宫，政府岌岌可危，曼谷长期瘫痪。时任陆军副司令巴育协助陆军司令阿努蓬平息示威，在一线指挥军队与示威者中持枪的几百名武装分子展开巷战，最终恢复社会秩序。第二次是今年5月20日，面对拒不下台的英拉政府和素贴领导的示威者暴力对抗半年的危局，陆军司令巴育宣布实施全国宵禁，接管国家安全事务，并斡旋泰国各派谈判两天。5月22日下午，因各方无法达成和解，巴育在要求政府辞职未果后发动政变，接管政权，成立以其为主席的全国维持和平秩序委员会，迅速恢复全国和平。

巴育是最近22年来最强势、最得民心的现役军人总理。2006年9月19日，时任陆军司令颂提发动政变接管政权后不到一个月便退役，将权力移交给临时总理素拉育，但素拉育政府软弱低效，局势再度混乱。巴育汲取上次政变教训，政变后身兼陆军司令、全国维持和平秩序委员会主席等职。8月初，任命200人组成临时立法议会，其中105人为军人议员。8月21日，议会以全票选举巴育为临时总理，任期至明年底民选政府成立。

巴育集军政大权于一身，乃众望所归：他受到王室、军人、大多数党派和广大民众的支持。如泰国主要政党——民主党以及国家发展党的领导人都表示，巴育“最适合总理这个职位”。而巴育长期掌控军队，则是其能稳坐总理大位的关键。巴育乃21世纪泰国陆军司令（一般任期1年）中任职时间最长者（4年），军中威望与根基深厚。因为在泰国军队中，陆军最强，而武装部队总司令则是主要负责对外军事交往的礼仪性职位。即便巴育9月卸任陆军司令和全国维持和平秩序委员会主席，仍将强势。因为巴育正在挑选亲信出任全国维持和平秩序委员会主席一职。7月22日，军方颁布国王批准的临时宪法，赋权全国维持和平秩序委员会有权镇压一切威胁国家安全之人。巴育担任临时总理，新内阁的约1/3阁员为现役或退役军官，加之10月新提拔的高级军官皆曾为其下属，巴育仍将控制军队。在21世纪的泰国历届政府中，按照宪法，军队独立于总理和政府，自我行事。因此，总理必须看军队脸色行事，像他信这样得罪了军队的总理2006年只能是遭遇被军人政变推翻的厄运。而巴育的威望和资历使他可以让军队来保护政府，乃21世纪以来泰国第一位有此能耐的总理。如不出意外，他将基本稳定执政到明年底民选政府成立，即泰国局势至少有望稳定到明年底，或者到后年。

雄心壮志：稳局势、谋发展、推改革

笔者7月和8月两次赴泰国进行学术交流。关于巴育，听到的多是赞美之词，一名军官直接说，巴育头脑睿智，颇具雄才大略。那么，巴育缘何如此深得民心？主要是其果断稳局、富有战略规划的多项举措使然，因为乱局之后的泰国需要强势总理将其带回稳定发展轨道。

巴育恩威并施，用高压手段平息半年之久的示威，将泰国从动荡中解救出来，让百姓过上安稳日子，能正常生活和工作。6月开始，全国维持和平秩序委员会开始解除一些旅游城市的宵禁，到8月25日，解除对所有媒体的限制，尽量恢复社会自由。巴育维稳最重要的目标是要力防他信派闹事和反扑，因为军方推翻的是他信派政府。而他信派目前难掀大浪，只能暂时蛰伏。但是，巴育强硬之余也不失灵活，注意拉拢关键在野政要。他允许前总理英拉7月20日～8月10日赴欧旅游，给其哥哥他信庆祝生日。他信近日指示亲信，要与巴育政府保持合作。8月3日，前总理阿披实过生日，巴育送去礼物。

巴育大刀阔斧地全面改革，承诺明年底还政于民。6月3日，全国维持和平秩序委员会推出“三步走政改路线图”：第一步，用两三个月推进和解，已经基本完成；第二步，9月组建临时政府，正在实施；第三步，10月开始，挑选各界人士组建国家改革委员会，将主导进行11个方面的改革，明年年中出台“永久宪法”，然后举行大选，在明年底组建民选政府。

巴育还推出系列近期和远期发展规划，巴育政权打出发展经济组合拳：5月底开始，拿出数十亿美元尽速偿还上届政府欠百万农民的大米、橡胶货款；6月，释放300亿美元预算资金，用于陷入停顿的政府项目以及例行开支；尽快清理积压的200多亿美元外资申请；计划2015～2022年建设八条铁路复线。

巴育的和解、改革与发展计划，优先点是解决农村发展和贫苦草根的生计问题。尤其是，巴育政府规划2015～2022年修建八条速度更快的复线铁路（泰国现有铁路时速仅50公里左右），贯通泰国南北，其中一条连接中国云南和泰国北部、中部、中南部。通过建设多条交通大动脉，将富裕的中南部与贫穷的北部和中部地区联通，实现区域均衡发展，减少贫富差距，消除泰国社会频繁动荡的根源。而且，巴育此举有利于瓦解他信派（执政后将国家资源大幅向草根倾斜）与草根阶层（用选票将他信派政党推上台，使他信派政党赢得21世纪历次大选）长期结成的政治联盟，为己方阵营（军官、权贵、中产阶级等）争取民心，为角逐下次大选提前拉票。巴育政策深得民心，让民众看到未来过上好日子的希望。8月下旬泰国媒体最新民调显示，80.5%的民众支持巴育担任总理，认为巴育能力胜过前两任总理——阿披实和英拉，其民意支持率之高在泰国历史上还没有哪位总理可比。

未来执政之路绝非坦途

巴育将于9月组建新内阁，泰国媒体分析，如何通过人事任命来平衡好各方利益，是个必须尽快解决的棘手难题。而泰国知名媒体《民族报》网站刊文直言不讳地称，新总理的很多任务难以完成，民众对巴育的高期望值也是把“双刃剑”，因为巴育必须尽速满足民心所望。那么，巴育执政会遇到那些挑战？其良好形象能否长期维持？

第一，如何尽快恢复国内外投资者信心、搞好经济是摆在巴育面前的核心难题。巴育接手了一个“经济烂摊子”：泰国经济今年上半年一直负增长，不仅几十亿美元外资撤离泰国，六成以上的泰国企业也希望投资国外。如何扭转经济颓势，将是对巴育执政能力的極大考验。发展经济需要投资，而缺钱恰是巴育政府的最大问题：前任阿披实和英拉政府长期负债运转，泰国财政部和多家银行过去三个月发行了30多亿美元的债券为政府筹资，日后还得扩大放债规模。再好的发展规划与项目，如果没钱实施，结果还是会让百姓大失所望。民众反会怀念经济业绩尚佳的英拉政府——2012年泰国经济增长率高达6.4%。此外，东盟经济共同体要在2015年建立，东盟其他经济体都在加快发展，提升经济竞争力，巴育必须尽快领导泰国走出经济衰退，增强竞争力，否则便会被东盟其他成员国甩在后头。

第二，国家全面改革千头万绪，一年时间内要革除积弊、建立让各方满意的稳定民主机制，似难实现。其中，政治改革是核心，关键是政改是否具有包容性，能否让所有派别都参与，能否消除因为城乡发展悬殊带来的阶层对立局面，能否成功教育大众具备民主体制下的政治宽容素质，改掉一有不满就上街示威、暴力闹事的陋习。而泰国各界希望巴育政府能在改革中以身作则，保持廉政、透明，尽量按照民主原则施政，避免贪污腐败。如果巴育施政和改革产生新的问题，导致新的不满，尤其是，若巴育政府进一步压制他信派，便会孕育新乱局。这是因为，反巴育的势力也没闲着。泰国军方政变后，数十名社会活跃分子、学界及政界精英出逃，在国外创立反政府组织，发起“不服从军人统治运动”，抗议泰国军人夺权。尽管目前这些抗议活动不成气候，但未来可能汇聚成强大的反军方力量。特别是，如果和巴育同属反他信阵营的法院判决他信妹妹、前总理英拉牵涉弊案而入狱，甚至以牵涉弊案为由解散为泰党，恐激起他信派反击。

第三，外交上，巴育政府能否尽快让泰国重振昔日雄风，更快融入国际社会？一方面，巴育面临西方压力，处境困难。美欧对巴育政权予以谴责，施以高压，美国在巴育政变后立即取消对泰几百万美元军援。巴育当选总理后，美国立即发表声明，表示非常关注泰国缺乏言论和集会自由的状况，敦促巴育举行具有包容性的改革，立即举行自由公正大选，还政于民。欧洲则中断与泰国的自贸区谈判。西方媒体对巴育政权也不乏抨击、唱衰之声。如何通过外交努力争取泰国的盟国——美国一定程度支持，将是巴育难以完成但又不得不做的事情。另一方面，泰国因为内乱而自废武功，在东盟沉沦多年，亟需“雄起”。在东盟2015年建成经济共同体前的关键一年，巴育要领导泰国积极参与共同体建设，发挥重要作用，否则，泰国在东盟中真就沦为二流三流国家了。泰国前外长、前东盟秘书长素林8月8日在第三届中泰战略对话会上演讲，笔者听时感慨万千。素林痛心地指出，47年前的今天，是泰国外长召集印尼、菲律宾、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国外长在曼谷开会，签署成立东盟的宣言。泰国在东盟创立时发挥了主导作用，此后长期引领东盟发展。但2006年以来，泰国内乱不止，国运衰败，连缅甸、越南、柬埔寨等原先的东盟穷国都在快速发展，导致泰国在东盟的地位暴跌。素林告诫泰国人要警醒、要谋发展，否则，说不定哪天东盟会把泰国给踢出去。

明年改革完成后的泰国民主机制将是何种模样？是会带来稳定还是刺激出新乱子？不得而知。明年中的新宪法出台以及随后的大选，将是检验巴育改革是否成功、能否确保长期稳局的试金石。新政治规则能否使泰国政坛的他信派和反他信派都积极参与明年大选，让任何一方都能做到“愿选服输”，避免重蹈“一派上台，另一派就上街”的覆辙，确保选后政治稳定，值得关注。泰国是东盟第二大经济体，处于东南亚地缘核心，巴育领导泰国稳定发展，不仅是泰国民心所向，也是地区民众所望。

（作者为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南亚东南亚及大洋洲研究所孟加拉湾研究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