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在周边地区的谋篇布局

李晨阳

对于这个题目，我从宏观到微观谈几点看法。

第一，我们对周边真正要从心里边去重视，独立自主地开展周边外交。这些年周边问题确实很多，大家在总结原因时，都在说我们周边所有的问题都与美国有关，所以只要中国和美国关系好了，周边就稳定了。确实，近年来周边出现的问题都有美国的影子，但是中国和美国是有结构性矛盾的，美国不可能帮中国维持一个稳定的周边。所以要真正重视周边，不要把周边外交从属于大国外交。美国因素当然很重要，但是周边外交还是要自己独立去开展。

我举一个例子来说明。有人认为，为了维持与美国的良好关系，要加强中美经济的相互依赖程度，所以要多从美国进口一些农产品。实际上，中美关系与每年从美国进口100万吨农产品还是进口3000万吨农产品关系不大。但是进口农产品的数量对我们与周边国家的关系的意义就大不一样。2013年中国近1/4的进口农产品来自美国（近半为大豆），超过了200亿美元，远远超过我国从东盟进口的农产品。我在云南工作，深切感受到云南周边的老挝、缅甸、泰国、越南等国的香蕉、西瓜、大米、玉米这些农产品，还有牛肉等畜产品，要向我们增加出口还是非常困难的，我们不仅在检验检疫方面要求很严格，还有配额的限制。去年李克强总理访问泰国，提出“大米换高铁”。实际上对这些国家来说，如果我们一年进口它100万吨、200万吨大米，那对于提升这个国家对我们的经济依赖程度、夯实双边关系所起的作用是完全不一样的。我们和东盟搞自由贸易区，实际上很多东西没有落实。缅甸近几年大米产量不断上升，出口量大增，由于正常出口难度大，于是走私盛行。有的缅甸商人估计，缅甸出口到中国的大米可能有八成系走私。云南本身缺粮，但我们宁愿从东北去调，也不愿意从缅甸进口，其实从经济角度看，从缅甸、越南进口的成本要低得多。还有另外一个例子就是牛肉，现在昆明市场上相当部分的牛肉是从缅甸走私进来的。此外，国家一方面鼓励中国企业到缅北、老北从事罂粟替代种植，但是对于替代产品的返销也有诸多限制，配额不能满足需要，而且往往是过了季节配额才下来，很多时候香蕉都烂在地里面，玉米只能寻找其它市场，商人们意见都非常大。可见，我们没有真正重视周边，在措施、政策方面确实有不到位的地方。

第二，要调整一下心态，对待周边要把“树威”和“立信”“立德”结合起来，而且不能过于急躁。对待我国与周边国家之间的南海主权争端和其他边界问题，我们常常听到这种说法，什么中菲必有一战、中越必有一战、中印必有一战、中日必有一战，甚至不少学者也这么说，把我们和周边国家的对立情绪弄得这么高，我觉得这也是一个很麻烦的事情。现在中国是个大国了，确实想要得到周边国家的尊重，也要改变周边国家在经济上依靠中国、安全上又用美国来平衡中国的二元结构；确实有必要在周边建立威信，建立一个“跟我友好的，好处很多；跟我不友好，不仅得不到好处，还要受到惩处”的体系。但我觉得这还是比较困难的，不可能一下子完全建立起来，要有一个过程。动不动就说要跟人家打一仗，要去教训人家，这种心态很糟糕。我们和周边国家之间存在的很多争端用战争是解决不了的，而且会留下更多的后遗症。

第三，要选取和打造一批周边外交中的战略支点国家。我们的周边要有一些能够支撑中国崛起的重要国家，像巴基斯坦、缅甸、哈萨克斯坦、印尼，甚至像斯里兰卡、韩国都是可以考虑的，这些国家要能够为中国的和平发展提供各个方面的支撑。为了打造这一批战略支点国家，我们的外交政策上是不是也可以考虑做出一些调整，例如是否可以考虑通过结盟，把它们真正打造成为任何时候都能支持我们的铁哥们。当然，不是所有的友好国家都成为支点国家，有的国家对中国比较友好，但国力、影响力有限，从地缘政治上来看重要性也不足，就未必要打造成为战略支点国家。确定周边哪些国家可以成为真正的战略支点国家，应该首先确定选取的原则，然后再来打造。

第四，我们在周边要实施民心工程。就是要有一个正确的义利观。这些年中国被周边国家认为是一个“经济动物”，似乎只是去攫取人家的资源，被称做“新殖民主义”。这方面确实要有改观。政府之间的关系固然重要，但是民间的关系更应该是一个基础，在这方面我们要加大力度。实质上，这也是个道德性崛起的问题，就是中国的崛起能够被周边国家所接受。我们在经濟方面要做出一部分让步，要惠及周边，让周边国家尤其是周边国家的老百姓，分享到中国发展的成果。怎样做民心工程，我觉得需要学习日本等国家，近年来日本在缅甸、老挝、泰国等都是花小钱取得了比较大的影响，而我们争取周边国家民心方面的投入近年虽然有明显增加，但效果不明显。

第五，要重视细节，把事情要落到实处。最近我在《世界知识》发表过一篇题为《周边外交要重视细节》的文章，在业内引起了较大反响。过去我们过于重视与周边国家政府的关系，不太注意和其他政治力量尤其是普通民众的关系，近年来这种状况有所改观，我们确实也在加强民心工程建设，争取周边国家民众的支持。但是我们现在往往只是宣传做了多少事、捐了多少钱、建了多少医院和学校，没有很好去评估到底效果如何，其实我们要的是效果，而不是做了多少事情。

第六，我们现在和周边国家除了上合组织之外，在安全领域的合作相对是比较薄弱的。中国和周边国家仅有经济合作，或者中国只在经济利益上作一些让步是不够的，需要逐步开展安全领域的合作。这对我们周边的稳定、国内的建设更有重要意义，也是中国在国际上取得更多话语权的一个重要层面。目前我们应思考开展这种安全合作的途径，比如说从非传统安全领域的合作逐渐过渡到传统安全领域的合作。其次，要寻找新的安全合作突破口。2011年10月，13个中国船员在湄公河上被杀，这表明湄公河流域的联合执法合作要继续深化、推进，也要考虑像上合组织在中亚地区建立安全合作机制那样，在湄公河流域构建新的安全合作机制。

总之，我们要通过上述几个方面的工作来经略周边、塑造周边，努力使周边国家真正成为中国崛起的战略依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