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威 乔安
由于截稿的原因,我们还没法在比赛结束后做一篇关于唯一的中国车队在唯一的达喀尔拉力赛上的文字。但把时间点定在半程,对于哈弗达喀尔车队可能更恰如其分。行百里者半九十,参赛五年以来,哈弗车队从以完赛为目标到把野心定格在前十,他们已经走完了厂商车队的上半程,此后的提升将更艰难,也更刺激。
本届比赛的上半程,用“艰辛”两个字形容并不为过。早在一个月之前,组委会赛事总监卡斯特拉在最后一次勘路结束之后,很得意地告诉我:“这一届达喀尔拉力赛不再会有人抱怨难度太低了。”是的,作为比赛路线的勘定者,自从达喀尔移师南美以来,卡斯特拉虽然跑遍这块大陆所有可能的路线,但那些参赛的车手,尤其是一流车手都对难度很不在乎。这不是卡斯特拉的初衷,作为一个摩托车手出身的高管,他更喜欢不断提高难度,南美有这样的天然条件,可惜的是,为了照顾那些技术还不是很完善的当地车手,每一次都选择了妥协。
2014这一次,是一个转折。这个转折不光是针对这些感到意犹未尽的车手们,而是为了挽救达喀尔的精神,好多人都认为南美版达喀尔正在“城市化”,正在丧失他们原来的DNA,而这样的赛段,就是从精神上对于非洲和撒哈拉的回归。
这个回归的影响是什么呢?首先,在车手中间,是那种吃辣椒吃过瘾了的感觉。9日回到营地之后,哈弗车队硕果仅存的车手克里斯蒂安感慨地说,这是自己在南美经过的最艰难的赛段,就算是把非洲算上,这也是足够艰难的了。和非洲相比,南美更多的沙石拉力路面不但更加考验车手的反应能力,同时,也更加毁车,就连很多维修助理车自己都成了维修助理的对象。不再是每个中午回来悠哉游哉地吃午餐了。很多车手回来之后只要躺下来就可以睡着。
从1月5日发车到1月10日的休息日,整个行程都贯穿着蓝天白云和一望无际的草原和森林,就算是山石路面,也有巨大的仙人掌作为点缀。还有稀稀落落的童话般的别墅,让人有人间天堂的感觉。对于所有参赛车手,甚至是维修助理人员和随队记者以及组委会工作人员来说,这却是实实在在地狱般的折磨。8日和9日,就连媒体中心的温度都高达47度,大多数电脑集体罢工,可以想象,在赛道中,那些车手,尤其是那些暴晒下无所遮蔽的摩托车手,他们怎样跑完这样难度系数不断升级的赛道?
和赛道的艰辛比起来,成绩虽然显得有点微不足道,但是含金量却前所未有的高,整个比赛的变数也像蹦极一样令人无法琢磨。具体到哈弗达喀尔车队,他们几乎把戏剧性表达到了极限。那就是索萨在第一个赛段的夺冠,以及在下一个赛段的退赛。索萨赢得的赛段冠军像一针兴奋剂,一下子提高了所有车迷至少是所有随队中国人的期待指数,但是,第二天这个葡萄牙人含泪离开阿根廷,也让我们没法不伤心。
说到中国车队的达喀尔故事,我们没法不说到索萨!让我们来一起回顾一下曾经给哈弗创造了第6名最好成绩的葡萄牙人在本届达喀尔拉力赛上悲喜交集的48小时吧。这48小时中,他的角色不仅是一个车手,还是一个爸爸。
1月5日的清晨,卡洛斯·索萨信步穿过罗萨里奥的街心花园,走到他的306号赛车前。在这个交织着鸟鸣、引擎声、喝彩声的早晨,索萨心情颇好,他期待着当天180公里的赛段;此时的他斗志昂扬,但尚未曾料想终点处那巨大的荣光。
下午3时左右,人们开始奔走相告——开赛短短几小时迅速奉上的大冷门——卡洛斯·索萨用时2小时20分36秒成为首位赛段飞车王。没有人想到,真的没有。索萨是一名优秀的车手,毋庸置疑。但他一向是稳定的那个,人们习惯看到他节奏稳健地保持在前十的位置;而这次的达喀尔有更多对胜利虎视眈眈的老戏骨们。人们猜测戈登是否会在第一赛段节制或撒野,猜测彼得汉赛尔和阿拉提亚的同室操戈,猜测阿拉瓦兹在祖国的熟稔赛道的主场风采,猜测赛恩斯的新巴吉,猜测德维利尔的战术……太多的悬念里,竟是葡萄牙人皎然跃出,拔取头筹。
这不是索萨第一个达喀尔的赛段冠军,但由于他所代表的中国车队,这次夺冠或许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有意义。历史总是在不期然中被创造。哈弗车队的营地立即被各种人潮淹没。15岁的迪欧只能站在远处,向爸爸兴奋地挥着手。
索萨如今大多数的时间生活在哥伦比亚,每年圣诞节是和儿子最长最完整的相处时间。今年他送儿子迪欧的圣诞礼物是——带他来到了达喀尔。
每个人都会认为迪欧是个腼腆的孩子,你没法想象当他面对父亲的时候其实很聒噪。去年,还有前年,他坐在电脑前刷着屏,紧紧跟随着父亲索萨驰骋过的每一公里。索萨出了赛段,接到的第一个电话每每都是儿子的。他像个小大人、不……甚至是像一个老成的车队经理,告诉索萨你应该如何、应该不如何。索萨绷住笑,任他聊。
天色开始晚下来,喧哗稍散去,索萨有些疲累,表示希望快点去往酒店。休息对达喀尔车手的意义不言而喻。除了好好睡个觉、洗个澡,索萨这么说:“我希望有几个小时把比赛的世界完全抛诸脑后。”
卡洛斯·索萨今年48岁,32岁前过的是纯车手的人生,纯得有些枯燥。32岁后他游走于成功商人和优秀车手的两个角色之间,用一个世界放逐另一个世界,这或许是他的人生秘密。
1月6日,第二赛段起点前,车队有机会为两辆赛车做进入赛道前的最后检修。庞然的T5卡车和闪耀如新的赛车在村公路边停放着,当地人围住看热闹,活泼的几个站到卡洛斯旁边,兴奋地跟不远处的家人朋友比划嚷嚷,让他们快点按下快门。
11点20分,当大多数赛车还没进入赛道时。车队接到索萨的电话,车停了。33公里处。
所有人的心,陡然一沉。
多美妙的开局,以及多惊惧的叫停。试图修理、电话、再修理、再电话、等待、等待、等待……
我想起大越野的最后一个赛段的扼腕。当时索萨的赛车被其它赛车拖出赛段到最近的小马路边,进行最后几乎没有希望的抢修。索萨坐在一边,沉默了好一会,说,“你知道吗,我今天开出来的时候感觉好极了,在赛道里仿佛在飞。”
这个早晨,这个冠军的前33公里。他也一定在飞。
从因机械故障停车到被T4卡车追上开始拖行,大约有7个小时。上百辆赛车从他身边经过。一定有上百句惊叹从那些风驰电掣的间隙中发出——“他停下了。昨天的冠军!”也许有人收油,也停了车,拍拍索萨的肩膀,再继续前行。
深夜12点,索萨辗转到灰色的高大山丘前。T4卡车拖曳着赛车,在1小时里,前进了100米。
凌晨2点半,哈弗营地灯火通明。人们渐渐看到卡车巨大的身影,看见拖车绳,看见赛车。索萨下车,和所有的人握手,和赞助商拥抱。迪欧走过来,站在他身边。
爸爸问:“是要继续吗?大家都同意要继续吗?”儿子说:“当然,而且你还要争取再拿几个冠军。”索萨笑了,拢了拢儿子的肩。
索萨就这样笑着,一直到在机场和我们挥手告别。在告别之前,他还和哈弗达喀尔车队总监董明像祥林嫂一样表达着自己的歉意。董明则安慰他说:“你已经为哈弗创造了一个新的高度,我们感谢你!”
是的,我们需要感谢索萨,尽管他已经退赛,但是他给我们留下的不但有遗憾,还有骄傲。何况,对于哈弗达喀尔车队,还有克里斯蒂安!幸好,这个法国人不但技术上是一等一的高手,心理素质同样稳定和坚强,他在第4赛段迅速地把自己的总名次提高到第6,遗憾的是,因为罚时,在上半程的盘点中,他的名次不得不下滑了。考虑到争冠的迷局会造成若干车手的退赛,加上第一次驾驭哈弗赛车,克里斯蒂安还没有充分挖掘这部中国赛车的潜力,这个法国人还将在下半程显著地提高自己的成绩。
正如科里斯蒂安所期待的那样,翻过安第斯山的下半程,将是他的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