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成钢的名利场

王肖潇 白菊梅 李静涛

“有人问我，假如今天拥有的一切突然都消失了，失业、拮据、居无定所，是否还有心思在这里大谈‘纸枷锁。按照西方习俗，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要先敲敲桌子，否则那些‘假如就会变成真的。我当然不希望它真的发生，但即使发生了，大概天也塌不下来。”两年前，意气风发的芮成钢在他的新书《虚实之间》中如是说。

一语成谶。2014年7月11日19时39分，中央电视台《经济信息联播》官方微博发布节目预告，并@芮成钢、谢颖颖。按照惯例，两人将是当晚8点半直播节目的主持人。然而节目开播后，主持人只有谢颖颖一个，常设的另一主播位置空缺，连话筒都没有拿下。随后，多家媒体证实，当天下午，芮成钢被检方带走。与他一同被带走的，还有央视财经频道的副总监李勇和一名制片人。

2014年元旦期间，中纪委的一位工作人员就告诉环球人物杂志记者，今年的工作重点包括传媒业。随着公安部原副部长、曾在央视担任副台长的李东生被中纪委带走，以及央视财经频道原总监郭振玺等人被检方带走，纪检部门的这一思路得到印证。不过，与郭振玺等人被带走不同，此次芮成钢被调查后，舆论场上鲜有他如何涉案、如何敛财的报道，而是掀起了一阵充斥着嘲弄和愤慨等负面情绪的狂风恶浪。芮成钢精心塑造的精英形象，顷刻间被碾压粉碎。

芮成钢到底涉及什么问题，是否真的有问题，还有待检方的公布。但一位风华正茂、春风得意的央视名嘴突然倒下，立即遭遇“墙倒众人推”和“众叛亲离”，个中原因令人玩味。

“他跟领导的关系特别好”

芮成钢等人被带走后，央视方面的态度可谓低调再低调。环球人物杂志记者多次联系央视财经频道的记者，表示要采访关于芮成钢被调查事宜，对方一听到是此事，连忙表示：“央视下了‘封口令，不能说。”

但相比之下，商业媒体倒是毫不吝惜头条位置，对芮成钢的背景经历进行了全面的报道。从发博客把星巴克咖啡店请出故宫，到20国集团领导人峰会上以个人代表亚洲；从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上嘲讽美国前驻华大使骆家辉，到四处展示自己与众多“国际朋友”的合影；甚至他历次英语采访中的语法错误，以及一些常识性错误……统统被媒体翻了出来。

环球人物杂志记者拨通了6个电话，终于有一位央视《经济信息联播》的朋友表示只能简单说几句：“芮成钢是我所在的栏目组的主播之一，7月11日那天节目差点开天窗（弃播）。我们一直不知道任何消息，直到节目开播前才知道芮成钢被带走了，只好临时让女主播一个人上去播节目。其实我也不知道芮成钢犯了什么事情。虽然我们说起来是一个栏目组的，但平时除了工作上的交流，他跟我基本上不说话，见面有时就点个头，有时就直接擦肩而过。但是他跟领导的关系特别好，领导很器重他。”记者追问是哪个领导，央视朋友马上变得小心翼翼：“还能有哪个领导？真的不能再说了。不过说实话，芮成钢的自信、脑子灵活、勤奋和善于交往是值得肯定的。主持人这一行里，很多人都是甘心靠脸吃饭的，很少有人愿意再去勤奋学习。但他特别努力、上进，他有时候挑稿子挑得厉害，不按稿子来，有人会觉得他不听话，但他对自己是有要求的。”

环球人物杂志记者追寻了芮成钢的成长轨迹，发现他这种“不听话”的性格在早年就形成了。

名字来自父亲小说里的主人公

1977年一个凉爽的秋日，芮成钢出生在安徽合肥一个普通的市民家庭。这个家庭居住在位于桐城路140号的省文化厅宿舍大院，对门是合肥师范附小（现址为合肥市第四十五中学），沿桐城路向北不远处就是合肥八中。在今天看来，这个大院是繁华街道旁的“陋室”，楼道老旧，杂草丛生。但在当年，这里文化气息浓厚，更是求学便利的好地段。芮成鋼在这里度过了18年的岁月。

省文化厅宿舍大院里的老居民告诉环球人物杂志记者，芮成钢父母年轻的时候，国家允许每对夫妇生两个孩子，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跟父亲姓黄，第二个孩子跟母亲姓芮，所以就有了姐姐黄燕宁和弟弟芮成钢。

芮成钢的父母均从事文艺工作。其父黄家佐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代表作品是1974年完成的儿童文学作品《新来的小石柱》，小说的主人公小名叫石柱，大名叫石成钢。故事讲的是农村孩子石柱在体操队勤学苦练，在一次训练中从单杠上摔下造成腿部骨折，但仍然战胜病痛获得全国少年体操冠军。

1977年，为了庆祝这部作品被成功搬上银幕，黄家佐让刚出生的儿子沿用了笔下主人公的大名——“成钢”。芮成钢后来在博客中回忆道：“父亲从未想过我也会做电视，倒是想过让我做体操。”

芮成钢的母亲芮淑敏曾在安徽省文工团（今安徽省歌舞剧院）工作，为培养一双儿女花费了很多心血。芮成钢儿时的邻居告诉记者：“20世纪80年代，芮成钢的母亲非常注意对子女的教育，不仅经常与老师联系，解决孩子学习中的问题，还注意培养子女的文艺素养。那时候合肥市各种高水平的文艺演出，话剧、戏曲、歌舞、杂技等，芮成钢和他姐姐几乎一场不落地观看。”

凡是芮成钢感兴趣的事情，父母都不遗余力地支持他。“他喜欢钓鱼了，就给他买个钓鱼竿。他喜欢集邮了，就给他找集邮专家。他喜欢游泳了，就为他联系专业的游泳教练。”

芮成钢如果对某件事不感兴趣，父母也完全尊重他。他读小学五年级时，一位邻居大姐姐愿意教他拉手风琴，父母就借来一台琴，可芮成钢对手风琴压根儿没兴趣，一个暑假过去了，他连摸都不摸。父母也没责备他，开学时就把手风琴送回去了。

这是一种典型的中国式父母的教育和爱，以子女为中心，以才能为重点，竭尽全力要把孩子培养成为优秀的人。芮成钢的母亲在接受安徽当地媒体采访时曾说：“芮成钢和姐姐从幼儿园、小学，到初中、高中的全部成绩单、课本、作业本、作文本，还有他们姐弟俩的出生证，全部保存得很好。”她说这话时的语气和表情，令采访她的记者深深动容，“能感受到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拳拳之爱”。

如今，在省文化厅宿舍大院里，芮家的邻居们向环球人物杂志记者表达了“吃惊和惋惜”。他们还牢牢记得芮成钢和父亲一起听京剧、和母亲一起看演出的情形。一位70多岁的老人告诉环球人物杂志记者：“两年前我妹妹还专门去买了他的书，我们家的孩子一直把他当作偶像。真没想到年轻人会走到这一步，摔得这么重。”

敢弃考去看电影

1989年，芮成钢升入合肥八中初中部，并在3年后保送直升高中部。合肥教育界素有“168”之称，即合肥一中、六中、八中是三所最好的学校。多年来，合肥八中一直是安徽省的示范中学。

芮成钢的高中班主任方海霞曾多次公开表扬芮成钢流利的英语。在她眼中，芮成钢是一个早慧的学生，英语经常考出99分、100分的好成绩，口语也很好。

其实，芮成钢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学习英语，芮淑敏还在小学班主任的建议下专门找人给儿子补外语，又支持儿子结交外国朋友，还多次带他去中国科技大学请教外籍老师。初中时，芮成钢已能阅读英语原版书籍。有一次他在课堂上偷偷地看英语原版小说《查泰莱夫人的情人》，老师发现后，看到是一本厚厚的英语书，竟欣慰地鼓励说：“接着看吧！”

芮成钢的同学回忆，有一年，合肥八中和美国哥伦布中学结对交流，大家发现，有些英语老师说的英语远不如芮成钢地道纯粹，“芮成钢就在现场当翻译，一口美式英语说得非常棒。”

在方海霞眼中，当时的芮成钢是智商情商都很高的学生。她曾对媒体说，担任八中学生会主席的芮成钢做什么事情都很让人放心，经常帮老师出谋划策，想得很细致。“有一次交学费，由他负责跟会计室交接，后来会计专门找到我说：你们班的这个学生真好。”

然而，在同学眼中，芮成钢并不是规规矩矩的“好学生”。“有一次语文测验，他跟我们老师请假，原因是刚好有部非常好的电影上映，他一定要去看。当时大家都惊讶于他敢这样做。他却说，测验以后还会有，下次测验就可以弥补，但是错失了一部好电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会给人生带来缺憾。”

这种个性影响到芮成钢的学习成绩。据他本人回忆，高二时“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大概都是不及格的”。不过，芮成钢读的是文科，那些不及格大多为理科课程。

高考时，他主报了外交学院、南京大学等高校。班主任方海霞还专门到芮家，希望他要“现实一点”，不要冒风险报考重点大学。于是，芮成钢还报了一所民办大学。“我跟我爸妈说，我只考一次，尽力去考，好坏都是它，坚决不复读，有重点大学读重点大学，不然读普通本科，不然我就去民办大学。”

1995年，芮成钢出人意料地成了合肥市文科状元，他姐姐最初还以为“成绩弄错了”。

在外交学院挺“顯眼”

考入外交学院后，芮成钢在英语系开始了自己的大学生活。这所学校位于北京市西城区展览馆路24号，学生人数不多但质量很高。芮成钢曾说：“这所大学里最不缺的就是状元。”95级的英语系大概有七八十人，分成外交班、侨领班和国际经济班，芮成钢在国际经济班。

虽然同学中不乏优秀者，但芮成钢在成绩上仍然名列前茅。大一、大二的英语课程对芮成钢来说很轻松。大三以后，外交学院请来美国教授给学生们上专业课，芮成钢也不用像其他同学那样课上录音、课下查字典消化讲课的内容。他在课堂上就能听明白。有的同学立志学好英语，就在床头贴了小纸条，写着“超过芮成钢”以自勉。

环球人物杂志记者在外交学院采访时，遇到了一位退休多年的老师，他对芮成钢印象颇深：“学校每年招生本来就不多，他在那一批学生里又比较显眼，所以记得这个孩子。”当被问及芮成钢如何“显眼”时，老教师想了想说：“小伙儿长得挺周正，学习成绩很不错，而且经常参加外面的活动。在这个学校里，成绩好的人不少，但成绩好又喜欢参加活动的，通常更受关注一些。”

还有一位对学校一草一木都很熟悉的老职工，她并不想对芮成钢“落井下石”，只是对环球人物杂志记者叹息说：“芮成钢在学校时，别人的建议他就未必肯接受，是个很有自己想法的学生。一个人一个活法，爱出风头也好，卷入是非也好，都是个人的选择，也无可厚非。”

1998年，芮成钢获得“21世纪杯”全国英语演讲比赛亚军，还获得了“代表中国”的机会——参加伦敦国际演讲比赛。在伦敦，芮成钢一直坚持到决赛，成了决赛中唯一一名亚洲选手。尽管最终只获得第四名，但芮成钢很满意，因为他击败了来自美国和澳大利亚的选手。他分析说：“第一名是罗马尼亚人，英文说得很差，长得也不漂亮，但为什么英国的皇室、议长评她为第一呢？因为她讲的内容好。”

芮成钢得益于外交学院提供的平台，但他对学校的教育却有看法。他曾经说过，如果让他重新选择，他更愿意选择一所真正的综合型大学，以便于接受“博雅教育”，即在传授专业知识的同时，也提供人文训练，培养人文素质。芮成钢曾说：“我们从中学开始就按照很功利的方式在生活，没有释放天性，找到自我……（学校）并不能给学生提供很好的氛围，部委的氛围很浓，有些老师给我们上了一个学期的课以后就去当参赞了。”芮成钢的一位同学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也印证了这一点：“这里更像是一个机关大院，因为老师多是外交部系统的官员，所以这里的文化也是一个机关的文化。”

芮成钢正是在这样足够优秀、却又让他略有失望的环境中度过了大学时光。他的家庭不算显赫，但优秀的表现让他“自视甚高”，毕业时摆在他面前的是4个不错的选择——成为外交官、出国深造、担任中国银行行长外事秘书、进入央视。他选择了央视。因为联合国原秘书长加利曾到访外交学院并给学生们演讲，芮成钢问他：“如果安理会设第六个常任理事国，谁最有资格当选？”加利回答说：“恐怕是CNN（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这使芮成钢认识到传媒的巨大力量。

与郭振玺互相夸赞

在央视，芮成钢迎来人生最辉煌的时期。2001年，他开始参与报道在瑞士达沃斯召开的“世界经济论坛”年会。起初他对达沃斯的期待很高，没想到去了之后备受冷落。“那一年我是第一次去瑞士，当时没料到去瑞士参加达沃斯的房间那么难预订，因为很多政要、企业家都自费去，都是为了学习。”2009年，芮成钢在接受环球人物杂志记者采访时，曾回忆了当时的情景：“每天晚上我蜷缩在瑞士宾馆的小床上睡觉，第二天一大早起床就做报道。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身材高大的瑞士人，会制造出长度不到1.7米的小床。”

直到2008年的全球金融风暴之后，达沃斯对中国的态度才有所转变，这成就了芮成钢。他在采访中告诉环球人物杂志记者：“2009年达沃斯论坛正值中国的春节假日，我们财经频道的总监郭振玺和我们一起参加了达沃斯的报道，也在那里度过了难忘的春节。正值全球金融危机，达沃斯会议上，中国成为了拯救世界经济的重要力量。每天我要专访的人有十几位。往往是上一位要人还在专访中，下一位已经到了，不得不在外面候场。最挤时，演播室外有4位受访者在候场。”他对环球人物杂志记者侃侃而谈2009年的达沃斯报道如何不易，如何成功，如何受到同行尊重，并且时不时强调一下，央视在达沃斯报道上大获成功的原因是领导郭振玺的大力支持。

正是在那次采访中，芮成钢向环球人物杂志记者说了一句如今网络上非常流行的“芮氏名言”：“达沃斯论坛期间，我和我的好朋友、美国前总统克林顿一起吃饭，并讨论了全世界如何携手战胜全球金融危机……”

当时，郭振玺和两名企业家也在采访现场。一名企业家接过芮成钢的话头，盛赞了郭振玺，也盛赞了芮成钢。郭振玺当时非常兴奋，对芮成钢的英文水平表示赞赏：“我们央视出去，英文最好的就是成钢，我们有什么问题需要沟通，都得他出马。所以，央视报道达沃斯这么成功，成钢居首功。”

郭振玺一提到英文水平，芮成钢又开始滔滔不绝地强调自己这次采访了大概50位各国政要和知名企业家。环球人物杂志记者问他：“如何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让采访对象接受你，打开话匣子？”芮成钢说：“当我与某国政要初次见面采访，如果我能一口气说出一串我认识的与他同一党派的议员，他就会觉得很亲切。这就是打开他话匣子的秘诀。工作多年，我的采访对象之间其实有很大的重复性和关联性，转来转去，都是那个小圈子，在我大脑里形成了一幅清晰的人脉关系图。”

采访结束后，芮成钢主动要求环球人物杂志记者记住他的电话号码，这与其他央视主持人极少透露联系方式形成鲜明对比，很容易让人想起他在自己书中说的：“搞关系，必须的！”

芮成钢对50多位政要和企业家的采访在央视播出以后，引起了业界的广泛关注。后来，很多世界知名媒体都到央视索要原始素材。这使得芮成钢在连续8年报道达沃斯遇冷后，终于在2009年一举成名。从那以后，芮成钢以异常醒目的姿态频频在央视亮相，很快成为男主播之星，并被标榜成“国际化的精英”。

“爱国主义”的虚虚实实

芮成钢的另一个“成功秘诀”是他的“爱国主义情结”。2005年，芮成钢以“耶鲁世界学者”的身份去美国耶鲁大学访学一年。“刚到耶鲁时，我似乎也有些‘愤青，怀揣向世界传播中国的神圣使命，每听到对中国‘不友好的声音便拍案而起……”一位教授在发言中提到“中国不是民主国家”，芮成钢立刻站起来反驳：“美国人一向认为只有美国的民主才是民主，其实民主可以有不同的含义，不同的历史发展阶段。”

芮成钢的同学、哈佛学者亚伯拉罕曾回忆：“我仍然清楚地记着他对自己祖国的热爱。尽管我们学习任务非常繁重，他总能引领关于中国的话题，并及时纠正人们的错误看法。”来自印度的一位同学说，芮成钢富有魅力，能提供很多信息，在辩论中能很好地反映中国的观点。“比如，他会说，在中国也有多党制，只是西方人不了解罢了。”

从耶鲁大学回来后，芮成钢的“爱国主义情结”愈发强烈。2007年1月，他写下那篇著名的博文——《请星巴克从故宫里出去》。他在文中说：“我和我无数的中外朋友们都认为它和中国故宫的氛围极不协调，有碍观瞻。”

但细心人会发现，芮成钢的“爱国主义情结”虚虚实实，自相矛盾，实际上只是虚晃一枪。他明明可以更激进，也可以更有理有据，但他很谨慎地遵循着传统智慧中的自我保护术，体现着娴熟的精明与圆滑。他很清楚如何在抓住人们眼球的同时，又不触及红线。也许，这才是他的“实”。

“让很多把他当人生导师的年轻人失望”

芮成钢在虚实之间的游走，加剧了他身上不受人喜欢的气质：傲慢和轻狂。

2012年，芮成钢选择家乡合肥作为新书《虚实之间》读者见面会的首站。蜂拥而来的人群证实了这位衣锦还乡的主持人在家乡的号召力。当年离开安徽时，芮成钢只是一个品学兼优的青年；再回故乡时，他已成名。但那一次，他却给家乡人留下了不一样的印象：在接受采访时打断记者的提问，喜欢在回答中夹杂英文，并且态度傲慢。这让家乡的很多记者感到难以接受。

那次回乡，按计划芮成钢要在安徽大学举办讲座，但他整整迟到了40分钟。据安徽大学一位老师回忆，当时学校提供了场地最大的体育馆为他举办交流与签售活动，以方便更多人听到这位知名主持人的经验之谈——如何做一个国际化的年轻人。“可是，四五千人在体育馆等着芮成钢，结果他姗姗来迟，一副酒态，说了不到20分钟就开始卖书，这让很多把他当作人生导师的年轻人都非常失望。”

2012年，家乡的媒体同行与芮成钢有一次不愉快的接触。当时有传闻称，央视新闻频道的一位主持人因为在微博中曝光明膠内幕而被停止出镜，甚至有可能被央视革职。合肥一名资深媒体人就此事联系芮成钢，询问央视有没有对员工下“封口令”。谁料芮成钢大声质疑“为何会问我这种问题”，“如果你家媒体下达了‘封口令，你作为员工肯定不会告诉我。你告诉了我，你就根本不是单位一个合格的员工。”芮成钢的怒气冲冲，让这通电话变得非常尴尬。这位媒体人感觉到芮成钢的两面性：一面在公共平台上展现媒体人的职业精神，追问事实，一面在私人空间里轻视事实，追随领导意志，甚至“侵犯其他媒体的公共性”。比起那个主动让记者记住他电话号码的芮成钢，这个怒斥其他媒体正常采访的芮成钢蜕变得更多，滑落得更远。

开公司为央视服务

随着名气越来越大，芮成钢的“财气”也膨胀起来。央视一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编导告诉环球人物杂志记者：“芮成钢出入各种场合，开的都是他价值300多万元的墨绿色捷豹车，仅凭央视的工资他肯定做不到。”

据北京市工商行政管理局网站的可查信息，芮成钢于2002年1月25日出资15万元与曹刚、洪星一起创立了北京帕格索斯公关顾问有限公司（下文称帕格索斯），公司注册资本50万元。而那时的芮成钢参加工作才3年。更加不合常理的是，该公司成立第二年起，就一直被中国国际公关协会评为本土公关前十强。

帕格索斯后来被国际知名公关公司爱德曼收购了大部分股权。爱德曼给环球人物杂志记者发来的《关于爱德曼子公司帕格索斯的声明》中写道：“2007年，爱德曼从曹刚先生处收购了帕格索斯28.86%的股权，从芮成钢先生處收购了帕格索斯28.08%的股权，以及从洪星先生处收购了21.06%的股权。”此次交易完成后，爱德曼在帕格索斯持股78%，曹刚、芮成钢、洪星分别持股8.14%、7.92%、5.94%。2010年，曹刚收购了芮成钢手中剩余的股权。环球人物杂志记者追问爱德曼为什么收购帕格索斯，以及曹刚为何收购芮成钢所持剩余股份，对方未给予回复。

该声明还说：“帕格索斯在 2009 年和2010年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期间，是当时中央电视台达沃斯报道的企业赞助商，为中央电视台达沃斯报道提供支持。”也就是说，芮成钢参股的公司，成为自己东家的供应商。

帕格索斯究竟涉及哪些利益输送，芮成钢本人还涉及哪些案件，与哪些违法违纪人员有牵连，目前尚有待检方的调查结论。可以肯定的是，芮成钢多年来通过努力、勤奋塑造的专业形象被完全击碎了。有人把芮成钢比作法国作家司汤达笔下的于连——出身普通家庭，凭借聪明才智、英俊容貌和一口出色的外语，依附上权贵，攫取到名利。

一个优秀的人为何会走上这样的路？环球人物杂志记者试图采访合肥八中的现任校长王建明，被婉拒，他只是说：“芮成钢在八中的时候，确实是品学兼优的，为什么会走到今天，或许全社会都该反思。”

延伸阅读：

央视财经频道8人被带走

算上芮成钢，一个多月以来，央视财经频道已经有8人被带走调查。

今年6月1日晚，最高人民检察院网站发布消息，央视财经频道总监郭振玺、制片人田立武因为涉嫌受贿罪，被吉林检方立案侦查并采取强制措施。这条消息迅速引起了人们的热议。十八大之后，中国落马的省部级高官不少，从级别上看，郭振玺和这些人比，只能算是个“小人物”。据《新民周刊》报道，郭振玺被调查之所以会引起人们关注的原因有二：一是认为这标志着反腐已经延伸到了宣传系统；二是认为这可能是公安部原副部长、中央电视台原副台长李东生案的持续发酵，在李东生被带走后，一直就有郭振玺协助调查的传言。

据财新网报道，由郭振玺负责的央视“3·15”晚会和中国经济年度人物评选曾广受关注，但也颇有争议。据《企业观察报》报道，郭振玺被调查之后，许多企业家拍手称快，因为郭振玺一手靠“3·15”晚会打压企业，一手靠“年度经济人物”拉拢企业，输送利益，大肆敛财。有分析人士指出，郭振玺长期担任央视广告部和财经频道两大核心部门的负责人，在他被调查后，所涉及的问题必会引起更大涟漪。

相比郭振玺，田立武的公开资料不多，他曾任央视财经频道《幸运52》栏目的制片人。

据《中国民航报》报道，在郭、田二人被调查后不久，财经频道的另外3名工作人员也被带走调查。其中之一是制片人王世杰，另外两人则是财经频道的某年轻女主持人和某女编导。王世杰曾是《再就业之友》和《劳动·就业》栏目的制片人，同时还是财经频道运营组的财务总管，掌管着整个财经频道的资金。而被带走的“某年轻女主持人和女编导”是谁，至今尚无官方消息。

7月11日，财经频道副总监李勇、主持人芮成钢和另一名制片人被带走，财新网的报道称之为“央视反腐掀起第二波”。但财新网同时报道，财经频道副总监李勇与郭振玺“完全不是一路人，李勇很不喜欢郭，两人关系一直不好”，郭振玺在广告部和财经频道的问题，与李勇应该没有太多瓜葛。

7月16日，《新京报》报道称，央视财经频道《第一时间》栏目的女主持人欧阳智薇已经1个多月没有主持节目，她去哪儿了，节目组也不清楚。《新京报》称，郭振玺被调查后，据传财经频道被带走的那位“年轻的女主持人”正是欧阳智薇。《第一时间》节目组的一名工作人员也表示，在“人人争上节目”的时候，欧阳智薇不上，是因为“出事了”。

欧阳智薇出生于1987年，2009年8月，她在央视实习了仅仅4个月，就接替刚刚调去央视新闻频道的欧阳夏丹，成为《第一时间》新任女主播。当时她只有22岁，因此被冠以财经频道“最年轻美女主播”的称号。但亮相后没多久，就被网友指出各种问题：“展示”读成“攒示”，zh和z不分；在某次早上40分钟的播报中出现8次口误，甚至出现“德国总理，哦不是，是法国总理萨科齐”的情况，实际上萨科齐是当时的法国总统。据《新民周刊》报道，郭振玺担任频道领导之后，曾有央视员工“吐槽”：“财经频道的漂亮女记者、女主持人升职非常之快，而且想到哪里就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