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绍兴画家钮学

伊葆力

今年春季，应友人之邀去杭州看一批书画。内有一清人巨幅山水中堂，纸本设色，画面作三段式构图，状写青山叠翠、草木华滋、重楼掩映、扁舟临流、双骑踏春之景。此画工、写兼行，用笔松秀而醇厚，清秀雅致，意境萧闲冲淡。粗看用笔，有宋元人的遗绪；细观风格，多呈清代“娄东画派”的面貌。作者功力匪浅，既描绘了山水清逸之景，又将寄情山水的文人画特点生动地表现出来，堪称是一幅逸笔逸气、形神俱佳的罕见妙品（图1）。

此图右上部有画家的行书题诗和款识：“桃浓柳軃重楼绕，马蹄到处皆芳草。万叠青山矗汉青，风光都落扁舟小。壬午夏日云峰钮学写。”钤白文“会稽钮学”和朱文 “蓬菴”印二枚（图2）。

根据落款和印文，可知此画作者姓钮名学，“云峰”可能是表字；“会稽”则为其郡望（按：会稽是中国古地名，大致指今绍兴一带），据此可知作者为绍兴人；“蓬”，是其别号。另外，题诗为画家自作，可见其亦不乏诗才。

记载画家钮学的资料甚少，目前仅见王瞻民先生辑录的《越中历代画人传》（1928年中华书局聚珍仿宋版印行）一书有数语及之：“钮学（清），字云峰，山阴（今浙江绍兴）人。山水、人物、花卉，无一不精。”

小传过于简略，只标明其为清人，甚至画家的生、卒年都未叙及。另外，查迄今所见钮学存世的几幅画作（包括上文所见的巨幅山水图），署干支纪年款的有“壬午”、“庚辰”、“戊子”、“辛未”数幅，还有一幅题识：“八十二翁云峰”，可惜均未标当朝年号。那么，这位画艺精湛的绍兴籍画家，在清代，具体活动于什么时期呢？让我们对此作一番探寻。

近些年来，有多件与钮学有关的拍品现身拍卖场。在2003春季海派书画艺术品拍卖会上，就曾拍出一把晚清著名书画家赵之谦绘制的扇子，一面绘“天中三瑞”（菖蒲、艾草、石榴花），题款：“壬午年端阳，为云峰太世叔大人画天中三瑞图意”（图3 赵之谦“天中三瑞图”扇面）。另一面书南宋诗人叶茵的《鲈脍》、《光风霁月》、《耕钓境》五言绝句：“步兵蕉游地，野人今结庐，千载同一调，志隐不志鱼。濂溪有此天，天外得此景，景中一蓑翁，融入吟哦境。一犁足春雨，一丝摇晴风，乐此至乐地，其惟蓑笠翁。”落款“云峰太世叔大人正。赵之谦。”

赵之谦（1829—1884），浙江绍兴人，清代著名书画家、篆刻家。初字益甫，号冷君；后改字撝叔，号悲庵、梅庵、无闷等。所居曰“二金蝶堂”、“苦兼室”，官至江西鄱阳、奉新知县，工诗文，擅书法，初学颜真卿，篆隶法邓石如，后自成一格，奇倔雄强，别出时俗。善绘画，花卉学石涛而有所变化，为清末写意花卉之开山，与任伯年、吴昌硕并称“清末三大画家”。篆刻初学浙派，继法秦汉玺印，复参宋、元及皖派，博取秦诏、汉镜、泉币、汉铭文和碑版文字等入印，一扫旧习，所作苍秀雄浑。青年时代即以才华横溢而名满海内。他在书法方面的造诣是多方面的，可使真、草、隶、篆的笔法融为一体，相互补充，相映成趣。赵之谦曾说过：“独立者贵，天地极大，多人说总尽，独立难索难求”。他一生在诗、书、画、意上进行了不懈的努力，终于成为一代大师。赵之谦的篆刻成就巨大，对后世影响深远。近代的吴昌硕、齐白石等大师都从他处受惠良多。

赵之谦是一个收藏大家，藏書秘册甚多。家有藏书楼为“二金蝶堂”、“仰视千七百二十九鹤斋”。藏书印有“赵之谦”、“二金蝶堂藏书”、“为五斗米折腰”、“鹤庐”、“二金蝶堂双钩两汉刻石之记”等。据藏书刻有《仰视千七百二十九鹤斋丛书》，6集，38种，所收经说、杂史、金石、笔记等，都是篇幅短小的罕传之书。其中《英吉利广东入城始末》一书，为当时最新的历史记载。著《国朝汉学师承续记》、《补环宇碑访录》、《勇庐闲话》、《二金堂印存》、《辑雅堂诗话》、《梅庵集》、《悲庵居士诗》等。

上述所拍此扇作于清德宗光绪八年（1882）端阳，赵之谦时年51岁，是其专为既是同乡（赵之谦也是绍兴人）、又是世交的“云峰太世叔”钮学所作。“天中三瑞图”喻钮学为高寿的“人瑞”，而书录的三首诗，则寓其高年隐居而心志高雅。另外，赵之谦称钮学为“太世叔”，是自己的祖叔辈（古人称祖辈朋友中年龄小于己祖者为太世叔），而当时的钮云峰，至少比年过五十的赵之谦大了三十余岁。我们据此可以推测：钮学大约生于清代嘉庆朝初期，他的书画创作主要活动于道光、咸丰和同治时期。

小传称，钮学“山水、人物、花卉，无一不精”，目前所见其传世画作，多系山水、动物，人物则多为点景，而花卉则未见。其传世山水近年时见于书画拍卖场，且多价格不菲。

如在北京海士德国际拍卖有限公司举办的2011秋季拍卖会上，曾以42.55万元的价格，拍出了一幅钮学的《受天百禄图》中堂。此图纸本设色，纵196厘米，宽111厘米，右上部题识：“受天百禄。辛未暮春之初画于若耶之静可书屋。云峰山人钮学。”钤印：“钮学之印（白文）、云峰（朱文）。”画面描绘山岚叠嶂，松石掩映，山间水气缭绕弥漫，溪流岸边，群鹿或者奔跑嬉戏、或觅食小憩，神态各异，趣味横生，整个画面充溢着生机勃勃的气象。“受天百禄”语出《诗经·小雅·天保》：“天保定尔，俾尔戬谷。罄无不宜，受天百禄。降尔遐福，维日不足。”其中“百”有多义，而“鹿”与“禄”谐音，“百鹿”即是取其吉祥富贵之意，传达出人们向往美好、吉祥的祈愿。（图4 钮学《受天百禄图》）此图作于清同治十年（1871），用笔工细，造型准确生动，洵为当时花苑杰构。

在2004年北京传是国际拍卖公司秋季拍卖会上，曾拍出钮学的一幅绢本设色立轴《溪边闲语》，立轴题识：“八十二翁云峰。”钤印：（朱文）“大岗云峰”。此图立意、布局、运笔、设色等方面，上追宋元，笔墨松秀含蓄，表现出平淡天真、超逸萧散的文人画审美特征，是这位画家耄耋之年的经意之作（图5 钮学《溪边闲语》图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