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话高丽画金瓷器

2014-04-29 00:44王佳周少华
东方收藏 2014年7期
关键词:描金高丽青瓷

王佳 周少华

高丽画金瓷器,出现于高丽青瓷的鼎盛时期,并在衰退期有较多发现。由于目前存世量极少,对它的关注和研究也较少。本文通过联系中国的金彩瓷器,结合两国已有的相关文献记载,讨论两国画金瓷器之间存在的联系,试图对高丽画金瓷器有更进一步的认识。

引言

高丽青瓷,是指朝鮮半岛在高丽时期(918—1392)烧制的一种青瓷器,一般认为,其创烧是受到了唐宋时期浙江越窑青瓷的影响,并在之后的数百年间纳众家之长,兼收并蓄,逐渐形成了独特的高丽青瓷文化。根据郑良谟先生的研究,高丽青瓷的发展过程经历了以下三个阶段:初期及发展(9—11世纪),鼎盛期(12—13世纪前半期),衰退期(13世纪中期以后)。高丽青瓷发展早期的主要产品是纯青瓷。11—12世纪是纯青瓷逐渐走向顶峰的时期,无论是对釉色的把握还是各种装饰手法如阴刻、阳刻等的运用都趋向成熟和稳定。12世纪以前的高丽青瓷,风格和装饰多带有越窑、定窑、磁州窑、耀州窑等我国当时一些名窑的影子。进入12世纪以后,高丽青瓷的风格开始有所变化,其中镶嵌青瓷这一日后成为高丽青瓷最具代表性的瓷类正式登上了历史的舞台,高丽青瓷也迎来了其最为鼎盛和繁荣的历史阶段。这一时期,瓷器的种类达到了空前的多元化,铁画青瓷、堆花青瓷、辰砂青瓷、练理纹青瓷、画金青瓷等各种瓷器都发展起来。

而本文讨论的高丽画金瓷器,出现于高丽青瓷的鼎盛时期,并在衰退期有较多发现。

高丽与中国的画金瓷器

画金瓷器,又称为“描金瓷器”、“金彩描画青瓷”、“青瓷金彩”,韩国学者一般称之为“青磁象嵌金彩”。即在成品的釉表面上涂抹特殊的附着剂,并撒入金粉,制成花纹。朝鲜自古就有“产金国”之称,黄金储量丰富,12世纪前半期的高丽就已开始制作画金瓷器,此时的画金瓷器以素面作为背景,施金粉以显示现实性的纹样。可惜目前所知传世量极少,据说在日本有一件作为个人收藏传下来的画金青瓷梅花折枝纹盘,当属不可多得的传世品。然而,除此之外,再无更多的实物向我们透露有关12世纪高丽画金瓷器的信息。直到13世纪后期,随着高丽与元朝交往密切,画金瓷器产量也随之增多,与12世纪的有所不同,此时的画金瓷器多在镶嵌的纹样部分装饰金粉。例如现藏于韩国国立中央博物馆的青瓷镶嵌金彩树下猿纹扁壶,残高25.5厘米,腹径16.8—20.5厘米,足径9.3厘米(图1)。

其实,用金银装饰瓷器,在中国也有着悠久的历史。从目前已有的资料来看,我国最早的金饰瓷器出现应不晚于唐代。1987 年, 在唐懿宗咸通十五年(874)的法门寺地宫中出土了多件秘色瓷器,其中有一件葵口碗,外壁平脱金银团花(图2)。在中国传统的文化中,金银贵重,是财富与地位的象征,画作瓷器纹饰更显得富贵大方。而在《十国春秋》中有这样一段记载:“常读宋两朝贡奉录,中间称忠懿王入贡……而金饰玳瑁器至一千五百余事……金银饰陶器一十四万余事……”可见在吴越国忠懿王时期,已大量生产“金银饰陶器”并作为进奉宋室的贡品。1965年,浙江省博物馆在杭州玉皇山下,发掘了吴越国文穆王钱元罐(在位十年,卒于941年)的坟墓。墓中出土青釉龙瓶一件,肩腹浮雕双龙, 旁缀云纹,造型浑厚,出土时龙身部分残附着三小片涂金(图3)。这也实证了“金银饰陶器”曾在吴越国时期受到上层社会的喜爱。

宋元时期国内瓷业百花齐放,金彩装饰也在定窑、吉州窑、建窑、遇林亭窑等多个窑口均有发现,这些金彩产品多是在黑色或褐色釉面装饰线条、文字、山水图、花鸟图等(图4,宋褐釉金彩茶盏)。根据文献记载,古代金彩装饰有描金、贴金(戗金)两种技法。描金即把金粉调入适量黏着剂中,用毛笔蘸金料在瓷画上描饰。经低温700—850℃烘烤,金就能附着在釉面上。再用玛瑙棒、石英砂或稻谷等磨擦,使其发光;贴金即戗金,也称镂金,髹饰工艺的一种。即在漆器上用针尖或刀锋镂划出花纹,在花纹线条内再填进金彩。后来这种工艺被移植到瓷器中,成为一种独特的瓷器装饰工艺。

在法门寺地宫和吴越国王墓葬中发现的金银饰瓷器应属于描金瓷器。描金装饰虽然华丽美观,却较容易剥落。为此,相传宋人有自己的办法。周密在《志雅堂杂钞》写道:“金花定碗,用大蒜调金描画,再入窑烧,永不复脱。”但这种说法尚未得到验证,究竟古人是使用何种材料防止金脱落,至今仍是未解之谜。元代多用戗金法,曹昭《格古要论》记载:“元朝烧小足印花,内有‘枢府字号者青黑色戗金者,多是酒壶、酒盏,甚可爱。”

比较与讨论

从上文可知,金彩装饰在中国和高丽两国的瓷器上先后出现。其中,画金瓷器在高丽兴起到消失的时间正处在中国宋元时期,也就是两国贸易最频繁关系最紧密的时候,而仔细比较两国的画金青瓷,会发现一些联系点。

1.“金花乌盏”与“翡色小瓯”

宋代文献中并无直接涉及高丽画金瓷器的记载,唯有一条耐人寻味。宣和五年(1123),徽宗派国信使去访高丽,以徐兢为国信所提辖人船礼物官。徐兢在高丽停留了一个月,写成《宣和奉使高丽图经》记录高丽之行。其中在《器皿三·茶俎》提到“土产茶,味苦涩不可入口,惟贵中国腊茶并龙凤赐团。自锡赉之外,商贾亦通贩。故迩来颇喜饮茶,益治茶具,金花乌盏、翡色小瓯、银炉汤鼎,皆窃效中国制度。”

盏、瓯(杯)在当时均指茶具,“金花乌盏”顾名思义,即以金彩花纹装饰的黑釉茶盏,应该属于12世纪高丽画金瓷器的范畴;“翡色小瓯”即高丽青瓷小茶杯。从上述文献中提到“金花乌盏”与“翡色小瓯”,可见当时徐兢看到的这两种茶器已用于高丽国的士大夫阶层,或为高丽国宫廷用器。由于未能见到图片资料,尚不知这类“金花乌盏”与“翡色小瓯”的形貌。“皆窃效中国制度”是徐兢的一家之言,是否可信呢?朝鲜半岛的饮茶风尚可追溯至公元6—7世纪新罗王朝时期,主要受到唐饮茶文化的影响。到了高丽王朝时期,继续受到中国茶文化发展的影响(这个时期在中国,点茶茶道形成并流行,茶具文化日益繁荣),朝鲜半岛的茶文化和陶瓷文化也进入兴盛时代。两国在饮茶文化上有着如此深刻的渊源,而在国内也确实发现了一些金彩装饰的黑釉茶盏,如图4宋褐釉金彩茶盏。因此笔者以为,徐兢认定高丽国出现的“金花乌盏”是效仿中国制造的结论还是有依据的。同时,我们也应该认识到,这并不足以说明高丽以金彩装饰瓷器的工艺就是学习中国而来,只能说这种工艺的出现很有可能是受到了中国茶具文化的启发。

2.画金瓷器物稀珍贵

目前无论是在中国还是高丽,存世的画金瓷器凤毛麟角。可从两方面来理解这种现象。一方面,单从工艺角度来说,黄金作为一种贵金属,金彩装饰是一项成本高、实用性低(金彩易剥落)的工艺,这不是一般平民能消费得起的。

另一方面,自古以来黄金在人们心目中具有十分高贵的地位,在工艺技术允许的前提下,金彩装饰应具有某种象征意义,不适宜随便使用。这里涉及到画金瓷器的性质问题。关于高丽画金瓷器的性质,笔者认为:画金瓷器在高丽本土仅限于皇室使用,这一点与中国的金彩瓷器是一致的。而其主要特征还是作为特殊的进贡瓷器。笔者查阅了现有公开发表的考古資料及相关文献,发现12世纪的高丽画金瓷器传世量与同时期其他种类的瓷器(纯青瓷、镶嵌青瓷、铁画青瓷等)相比极少,除了遗落日本的那一件,仅在开城满月台(高丽王朝时期的都城)有出土。而说它是“贡瓷”,主要还是基于文献得出的结论。

13世纪上中叶开始,随着蒙古军的入侵,高丽青瓷走向衰落。然而,重新出现描金青瓷是为了迎合元朝统治者的需求。关于高丽进贡画金瓷器,文献中有明确记载:“仁规,尝献画金瓷器,世祖问曰,‘画金,欲其固耶,对曰,‘但施彩耳,曰,‘其金可复用耶,对曰,‘瓷器易破,金亦随毁,宁可复用,世祖善其对, 命自今,瓷器毋画金,勿进献。”(注:元世祖,1215—1294年在位)“至元八年(1271)四月二十日,御史台承奉尚书省札付,钦奉圣旨:节该今后诸人,但系磁器上并不得用描金生活,教省里遍行榜文禁断者。钦此。”

赵仁规进献画金瓷器的时间已不可考,但根据之后元朝颁布的禁止令来看,应早于1271年。然而,事实上,元世祖退位后,高丽仍然继续向元朝进献画金瓷器:“壬午, 遣郞将黄瑞, 如元, 献金画瓮器、野雉,及耽罗牛肉。”(1282年)。根据《高丽史》的记载,高丽忠烈王十五年(1298)元朝廷要求“八月成午,耽罗按抚使忽都塔儿还自元中书省谋求青瓷瓮、盆、瓶”等高丽青瓷大器,输往元都满足其需求。因此为了维护与元朝的关系,高丽青瓷仍作为贡品,源源不断地输往中国。蒙古族喜爱描金瓷器,现俄罗斯亚述海历史考古博物馆收藏一件金帐汗国遗址出土的描金彩高足杯,在蒙古汗国首都哈剌和林遗址曾采集到一片元代钴蓝戗金龙纹瓷片,元代景德镇也曾生产过蓝釉戗金瓷器。因此,为了迎合元朝皇帝的喜好,13世纪下半叶,高丽又重新开始烧造画金瓷器。

3.杭州发现高丽画金瓷器

13世纪出现的画金瓷器多采用在镶嵌青瓷的镶嵌部位装饰金粉或完善其他纹样的手法。尽管现存标本极少,韩国除了图1所示的中央国立博物馆收藏的金彩镶嵌猿纹扁壶之外也不多见。但却在杭州的南宋遗址地层中发现了镶嵌青瓷金彩的残片,如图5。两个残片分别为某器物的底座与口沿,镶嵌青瓷卷云纹之上用金彩勾线,部分金彩有剥落。从标本胎釉情况和装饰风格来看,残片应为13世纪中叶的产品。相当于南宋中晚期。其金彩为涂画而成,与我国古代的描金技法相类。这类产品何以会出现在杭州?它是作为“贡瓷”的性质或是商品贸易瓷来到南宋杭州?这些问题有待进一步的发现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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