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益发
巴伦台之夜
月光一遍遍地叩问南山,叩问南山下的无名河,叩问无名河边楼房里我伫立的窗口。惊疑是一泓空气中流动的视觉盛宴,于澄明的心境下的阔野呈现。
巴伦台荡漾月光的海洋里,犹如一叶扁舟。我是否是那个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人,在岁月的某个节点,时光的一瞬,飞跃千里。
我突然惊悸于“秦时明月汉时关”的境地,又恍惚于“今人不识古时月”的懵懂,在巴音布鲁克草原的烘托下,这面大地的铜镜返照着巴伦台的古旧与沧桑,熟稔与陌生,宏阔与静谧。
任夜色涌入激荡的浪潮。一个飘泊的灵魂就是一座移动的孤岛。
巴伦台之夜多么像这座岛屿勾勒的一幅油画:“野渡无人舟自横”。
恬静。俊朗。隐秘。荏苒。陶醉是一种凝固的浇铸。
巴伦台不相信眼睛。月光一遍遍地叩问,她隐隐地听到,大风起兮,雪地深处,整个世界的静已经融入一股清凉的沉浮。
一颗心,正在拯救一场灵魂的复活。
甘南草原
风吹皱的甘南,桑科草原翻卷衣领,一会儿平铺直叙,一会儿耸起肩骨,那长河的围脖,在颈项飞舞,如一条柔软的手臂,托起地平线上的天使。
黑颈鹤和白天鹅一起出没,一起呼唤藏原羚和梅花鹿,在天空翱翔,在大地奔跑,在甘南的巨幅胸脯上闪耀。
没有人相信,一只蝴蝶的纤手竟会妙笔生花,她可以蹁跹千里,在一朵前世约定的格桑花瓣上雕凿爱情信物;没有人相信,一颗种子的头颅随鸟粪邮寄到异国他乡,与万里之遥的土地亲吻,长出蓬草一样的枝干,时常思念远方的家。
这就是绿海一样的甘南,这就是花海一样的甘南。在我热望的眼里,随大地的律动伸展音乐的羽翅。
山的炉膛正旺。云的柴垛抒情。花的味蕾唤醒湖泊的舌头舔舐季节的味道,让甘南咀嚼、品味,感受岁月情怀,轮回大美。
苍茫无法复制,异乡终归释怀。
这旷世之地的甘南,靠近她一回,无法带走,一丝淡淡的忧伤。
黄果树瀑布
仰望中总有一声叹息,自天而降。这雪白的飞沫,雪白雪白的画布,把一方山川,尽收眼底。
黄果树不相信语言和文字的赞美。瀑布是来自上苍的经音,随日月旋转,翻滚。
黄果树瀑布果是大地的转经筒,有一只巨手,在黔西部摇动。
所有的大美来自内心的观照。所有的气势不可缺失汇集和凝聚。我站上山巅,以更宏阔的视觉观赏,我看到瀑布两边的山体张开翅膀,那雪白雪白的水帘,是一只大雁鼓胀的胸脯,扯一声长吟,万练飞空,捣珠崩玉,惊鸿一瞥地动山摇。
黄果树瀑布在天光中奔涌、飞翔。
仰望中总有一声崩裂,来自自身的血脉,那吟诵啊,如此急切,汩汩涌动。
青海盐湖
千年瀚海,万年苍茫。不变的是风吹草低,夕照留痕。茶卡飞不过一只鸟迹,察尔汗的珍珠宝石花、宝塔、星斗,刀刻斧凿,大美无疆。
请不要拒绝,让我慢慢靠近你。我是一粒匍匐在盐海中的结晶体,以瘦小的身体砥砺日月星辰的亲昵。我舔食远古的味道,沉醉在时光的伫望里,以雪色的嬗变慰藉这个陌生世界。
寂静在寂静中叠加。大地的眼角,已经挂满晶莹之水。可以看出,岁月的情感深处,总要蕴藏一些惊人秘密。我不去问为什么?可我知道,生命需要一种力量的维系。
我就在靠近你的一刻舔舐了大地的晨曦,血红的光焰熊熊燃烧,就像我突然舔舐了我的某个伤口,完成一种庄严的神圣仪式,获得来自宇宙的强大能量。
所有的湖泊张开臂膀。你在不经意中拥抱了生命的河流,曾经的劫难和故事被一阵风儿吹走,余下的光阴只有等待人类的笑脸。
当一切都变得不可思议之时,你平靜地坦荡着胸膛,任我的思绪,在一望无际的大地生根。
我感到广袤的壮阔,正像一位伟大的长者,跪对长河,发出一声无尽的慨叹:万古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