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耕时代客家传统服饰的生态美与启示

2014-04-29 01:31张海华
安徽农业科学 2014年26期

摘要 农耕时代客家传统服饰是生态服饰的典范,集中反映了整体生态系统的平等、朴实与和谐,诠释了整体生命和谐特点的生态美学观。这些给现代人以生命价值的启示。图案中源头活水,给人以理论拓展性价值与启示;诗意生活,给人以心理调节价值与启示。

关键词 客家民系;客家传统服务;生态美;农耕时代;工业时代;后工业时代

中图分类号 S-05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0517-6611(2014)26-09258-03

生态美的命名与研究是随着生态环境恶化和生态学兴起,于20世纪八、九十年代被提出的。所谓生态美是指生命与生命之间、生命与环境之间和谐共生所展示出来的美的形式[1]。他强调万物间的关系,追求万物间的生命和谐美、平等自由美。此类似思想早在我国古代诸多典籍中已有反映,如“人与天调然后天地之美生”[2],当“天人和谐”时,天地间的一切美也就孕育而生。管子所说的“美”其实就是关系美,就是生命和谐美、平等美。“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3]。老子提出的“一”[4],既“太一”,既道,阴阳相合为一,一化生万物。其实“一”就是万物间和谐、平衡的规律,得此规律自然得清、宁、灵、生、正,这些均是道家追求的美学理想。再往前追溯《易》中也有“大和”之美,它处在宇宙生命的协调统一之中,是宇宙生命健康正常发展的根本保障[5]。这些中华民族的古代经典,无不渗透着我国古代哲人对“生态”的整体理解。在诸多研究成果中已经证实,客家先民多北方衣冠士族,不乏饱学之士。再加上他们的恋祖情节和对中原文化的眷恋,古代哲学经典自然成了客家先民生态审美意识形成的文化背景与理论基础。同时,客家先民生态审美意识的形成还具有与客家移民精神紧密关联的心理基础:“乐观自信、开拓进取”。在此基础上,客家人的生存观往往表征为3个心理层次:乐观-超脱-整体生命和谐。客家人的生命乐观不是阿Q的自欺,它发展的高层次是乐观中超脱。客家人的超脱不是宗教的出世,而是超脱个人生死,追求更高层次的理想:整体的生命和谐。客家人的生存观是对整体生命和谐的乐观与不懈追求。

1 客家传统服饰中生态美学价值观的形成历程

客家传统服饰生态审美体验的发展历程与其生态美特点的形成是同步甚至是同一的。客家先民(客家人)在以上理论与心理基础下乐观地祈祷、追求和谐构建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人与民艺品(含服饰)的关系,并开始了生态审美历程。面对陌生人群,客家人一方面内部的凝聚力不断加强;另一方面,客家人也力求与外族和睦相处,这些在很多客家族谱中均有相关记载。所以在诸多客家礼俗中见到了服饰作为重要的情感纽带——礼品。面对新的社会环境,最典型的映射在后来客家人的革命精神上[6]。他们中多数人具有牺牲精神和整体的团结精神,为了整体的生命和谐,不惜抛头颅、洒热血。所反映到服饰上,如冬头帕上蕴藏着革命信息。面对新的自然环境,表征为客家人借物喻祖的情节与民艺造物(含服饰制作),如客家先民与草鞋结下了患难之交,对草鞋的崇拜至今还可见于客家乡村。这种对自然生命与器物生命存有的感恩,也常转化为祖先崇拜或神明崇拜的形式。这种将映像世界赋予生命的心态同样是在追求整体的生命和谐。这些形成了客家人的生态美观,进一步促成了生态美观与服饰的结合,并渐渐形成了客家服饰生态审美的特点。虽然在客家历史发展的不同阶段、客家文化的不同地域、客家传统服饰的不同品类等等不同的局部上生态美表现出变化性、差异性和丰富性,但是,因它们有共同的“形成动因”,而流露出来的整体特点仍可概括为以下3大方面。

1.1 整体的生态系统

客家传统服饰中构建了一个丰富、多层次、多维度的生态系统。这个系统的构建基于“整体观”。“整体观”首先表现为客家传统服饰的品类、元素、题材、主题的丰富性与多样性。客家传统服饰上的古老图案涉及祈福纹样、生活用具纹样、动植物纹样与文字纹样4类,表现生殖崇拜、平安吉祥、生活幸福、革命事迹、人物崇拜等多种主题。还有,客家传统服饰的存在时常与日常劳作、民间习俗等行为相互联系,与民俗、节庆、日常等等生活紧密结合,这些特点也体现出整体性。客家传统服饰的生活性表明民众群体是其创作的主体,这促成其从“创作”到“使用”再到“审美”均表现为客家民众的群体行为与意识,这也是“整体观”的另一表现。“整体观”还表现为宇宙意识。客家传统服饰将人、自然环境、社会环境与服饰自身视为一个整体,这个整体正如同《道德经》勾画出的宇宙框架“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3],如冬头帕中蕴藏的“天人合一”意识。还有,客家传统服饰的审美体验也是整体的,它是视觉、触觉,甚至有听觉和嗅觉的全面参与,如客家童帽中的铃帽就是视觉、触觉、听觉与嗅觉一体的民艺形式。

由于客家先民在迁移和家园重建中围绕“生存”,学会了“观象制器”,学会了“象、道、制、形、器”的统一[7]。他们注重“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3]的相辅相承与平等共存关系。于是,客家传统服饰的“整体观”表现在客家传统服饰各品类间,以及人与自然、社会与个人之间的关系均不孤立,而是一个相互连接,相互促进,相互依存的生态系统。

1.2 平等、朴实的和谐美

客家人的生存困境迫使他们寻求与环境的和谐。这促生出了客家民艺“和谐”的生态美,体现在万物间是一种互渗与能量转换关系;表征为人是宇宙的一部分,万物间平等、自由、互利。客家人奉多神崇拜,一直认为“头上三尺有神灵”,把万物视为有生命的单体,把宇宙视为生命共同体。共同体中的一切单体生命是平等的,甚至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互渗关系。如客家童帽图案中有动物与植物的相互融合,“蝶”与“花”浑然一体……的“双关审美意境”[12]。这是一种超越客观规律的自由的创造性思维。生命共同体的生态关系为单体生命提供了生命繁衍的环境,他们在其间进行着能量的转换与循环,如孩子戴上客家狗头帽,就可以获得像狗那样的灵活和机敏的活力,躲过不吉,而茁壮成长[8];葬礼上编制的草鞋是为了帮助死人的靈魂借助它的力量回到故土。在能量的转换中客家传统服饰生态美的审美体验不断在个体生命的有限中追求整体生命的无限与和谐,整体生命的无限与和谐又成就着个体生命的不断繁衍。

客家传统服饰上的生态和谐美还时常与五行相生相克、阴阳平衡、天人合一、风水等意识相互联系,如客家妇女头饰——冬头帕,为的是寻求与环境的和谐,表达对天崇敬意识[9];再如,客家人利用葛、麻、蓝靛等制作服饰,也是客家人注重物、人与自然和谐平衡,且绿色环保的生态意识与天人合一思想。[10]客家传统服饰生态和谐美的现象不胜枚举,可以说这就是客家人的生存观。

“道生之,德蓄之”[3]客家传统服饰生态美的和谐是通过“德”来蓄养和维系的。“德”也是平等的表现,也是人与万物之间生态伦理关系的反映。“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11]“ 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常德乃足,复归于朴;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3]这里老子指出的“玄德”是大德,大德具有诚、朴实、善和无限的含义。客家人在制作服饰时熔铸了赤子真诚,客家传统服饰反过来也以其实用、结实、耐用等美德回报于客家人,在这循环中客家人的物质与精神生活得到了良性的维系。

1.3 整体生命和谐的功利性

客家传统服饰生态美的和谐关系是在“生存”趋势下的追求,其中崇尚生命美,以耐用和实用为美德。客家传统服饰追求耐用,即使服饰破旧了也要缝补,以此延长其使用寿命。对生命的崇拜进而表为对生殖的崇拜、对繁衍不息的追求,再进而转化为对家族、国家兴盛的祈愿。于是,从“生存”起点理解客家传统服饰生态美的和谐,其实是为人的“生存”功利。如客家童帽上凝聚了天下长辈对后代的期望、祝福和关爱,这是中华民族优秀的情感之一。在这里童帽制作不再是单纯为了驱邪、避寒和修饰美化之用,而真正的功能在于它是真挚情感的载体。只有在这种情感动机的驱使下才可能考虑到驱邪、避寒和修饰等。从这个角度可说童帽文化源于中华民族这种优秀的情感[8]。这种情感活动就带有强烈的“生存”功利色彩,既长辈给后代带上童帽是想获得宗族生态的和谐平衡。这些都是以“人”中心追求整体生命的和谐,所以,归根结底是为人的“生存”功利观。

概括地说客家传统服饰生态美的特点是在客家人“生存观”基础上演绎出来的,它追求整体生命和谐与功利的统一。其整体性、和谐性与功利性的逻辑关系参见图1。图1表示整体呈现出来的是客家传统服饰美的生态系统,这个系统就是客家传统服饰特色形成的具有整体性与系统性的“象”。在这个整体系统中“生存”是核心,为了实现这个功利的目维持生命不息的对象,作为“象、道、制、形、器”统一的物化载体,自然而然地在整体性的基础上形成了功利与和谐两大特点。这两点又相互统一、相互促进、相互依存,成为客家精神与物质世界平衡统一天平上的重要砝码。客家人的生态服饰观是客家民艺生态观的缩影,亦是我国农耕时代诸多民艺事项的缩影。

2 客家传统服饰所表现的“象”给现代人的启示

客家传统服饰是生态服饰的典范,从中不难发现它所蕴含的价值与启示。

2.1 瓜瓞连绵,生命可持续性价值与启示

客家传统服饰生态美特点自身就具备审美价值,不过他们的价值只有在功利与和谐统一于整体生命可持续发展时,才会更好地显现出来。其生态美的功利是生命和谐的功利,和谐是生命功利的和谐。单纯的生命功利会导致人凌驾与生态系统之上,使人的行为陷入形而下和惟物质;单纯的生命和谐会导致人的创造力淹没在惟“生态自我”中,容易使人陷入形而上和惟精神的片面狂热中。所以功利与和谐统一的意义其实是物质与精神的统一,形而下与形而上的统一,更是“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与“天人合一”。客家传统服饰与生态环境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从这个意义上说,人对待对象世界的态度,也就是对待自己的态度。客家人在服饰的创作过程中“观象制器”,能注重“象、道、制、形、器的统一”,以诚与平等对待服饰,服饰也就能通过实用(合理、结实、耐用的美德)回报他们。所以客家人在创造和使用服饰的同时,服饰生态美反过来熏陶着客家人,在这种平等和谐的共生中成就着客家人生命的持续,形成瓜瓞连绵之势。这是具有终极意义的价值追求与价值实现。

与农耕时代不同,工业时代的标准化通过机械制造出了众多千遍一律的服饰。这些阻隔了人与自然的直接联系,也阻隔了民众在服饰制作、使用中的生态审美体验。反而使人对服饰(物质)的欲望不断膨胀,进而加速了对自然资源的掠夺,加强了人与自然的对立。为了获取暴利、满足民众对服饰(物质)不断膨胀的欲望,于是快速复制的低劣、假冒产品四处蔓延。失去生态审美体验的民众开始经受劣质、虚假,甚至丑恶的服饰(物质)包围。

庄子借老农之口曰:“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纯白不备,则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载也。”[11]这里庄子全盘否定机械的作用虽不可取,但他的担忧却道出了器物对人心性潜移默化的巨大影响。工业时代给人们带来了丰足的物质,也使得日常生活中“美”与“丑”纠缠不清,审美标准开始模糊。工业时代从环境与审美体验方面都给民众带来了新的生存危机。此时重新审议客家传统服饰中的生态美,可以获得启示:后工业时代需将人类自身融入生态,并作为审美对象的一部分,这样人类与生态的对立也就有可能消除。审美生态就是在审美自己,破坏、掠夺生态环境就是扼杀人自身。保护人的生存环境也是保护人类生命的不断延续。

2.2 源头活水,理论拓展性价值与启示

与生态美很容易混淆的是自然美。自然是指不经人力干预的自然状态,其美也就是天然美。自然美客观存在,不以人的意志转移。“天地有大美而不言”自然美需要人类无功利的静观才能体验到她的存在,其审美体验主要是精神上对美的感悟。艺术创作遵循的是“外师造化,中法心源”,可见“纯艺术”美一方面以自然美为来源,同时也与自然美审美活动的形式、方法同一样:不追求功利,而追求静观、忘我和精神自由。《庄子·田子方》中,曾作过生动的描述:“宋元君将画图,众史皆至,受揖而立,舐筆和墨,在外者半。有一史后至者,然不趋,受揖不立,因之舍。公使人视之,则解衣般礴,裸。君曰:‘可矣,是真画者也。”[11]

世界存在于普遍的联系中,不可能有孤立的事物存在,从这个意义上说自然美中也应该蕴藏着“关系”,这是她与生态美容易混淆的最大原因。生态美更强调关系美,更深化了关系的层次,认为没有经过人类染指的自然状态的生态关系中有美存在,同时也认为人化的自然中也有关系美存在。于是,也可以得出以下结论:生态美包括自然美[12],生态美是自然美的发展深化和认识拓展。从而客家传统服饰的生态美包含客家自然美,从这个意义上也可以说客家传统服饰也是孕育客家纯艺术的方面之一,客家传统服饰是客家纯艺术的一股源头活水。客家传统服饰生态美涉及客家人生活的方方面面是客家生活的縮影,维系着客家人物质与精神各层面的生活。[13]这些潜移默化地熏陶着“纯艺术”的创作者与审美主体,如中国近代版画家罗清桢1940年在赴赣南地区期间,创办了《战地真容》木刻半月刊;陈丹青1970~1978年在赣南农村插队期间自习绘画。赣南人的生活(含服饰生活)无不给他们创作、学习的灵感。这些例子均能证明客家传统服饰生态美作为源头活水的价值。

客家传统服饰生态美积淀着我国上千年的文化精华,成为客家人的文化根脉之一。客家现代纯艺术和实用艺术创作仍可从中找到具有民族特色和历史意义的素材。然而,随着工业时代的发展客家人与传统服饰的伦理不再是平等、真诚,原生态的传统服饰面临着传承危机。

2.3 诗意生活,心理调节价值与启示

客家传统服饰在具有“整体生命和谐”这一宏观价值的同时,作为人的产物也具有对审美主体“自身和谐”进行调节的微观价值。首先,它在创造中反映的不单是美好的生态系统(自然系统、社会系统等等),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东西,就是客家人对美的理想。既对整体生命和谐美的追求转换为客家主体生命的静穆宏大、朴实与真挚,这也是调节颠沛流离心境后的超脱。这样宏观的价值就转化为微观的价值,客家人的内心流露出了平静的特征。再有,在客家传统服饰纯艳的色彩、丰富的图符、粗犷的造型、实用的美德中规划的是一个对明天充满憧憬的蓝图。客家人的精神是自由的,他们生活在浪漫的诗性的精神国度里。即便是生活中存有苦难,也如同世人在莫扎特的音乐里感受不到他的痛苦一样,客家人通过童帽、刺绣等将精

神升华成了乐观进取。于是,客家传统服饰,不管是对创作者、着衣者,还是欣赏者都是内心的慰藉,在其上看不到艰辛的不悦,有的是阅历积淀下来的从容、自信和试图获得对内心生命力自由的追求。从这个角度说客家传统服饰是客家人对生命无限性的指认,是具有终极意义的精神家园。

工业和后工业时代,物质文明高度发展,而民众的幸福指数[14]却常常不能与它成正比。面对这种现象,客家传统服饰所能给予的启示是:用平静的内心、返朴归真地去感悟生命的宏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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