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蔷
空荡荡的屋子,灰蒙蒙的窗子,映现着一朵朵美丽的窗花,像云笺上的泪湿了月亮。
从前,我住在大院子那头的房间,与姥姥隔了好几层。鸡、鹅在四方的院子里来回踱步,像是徘徊在这橙黄的、古旧的天地里。偶尔邻居家的狗儿狂吠几声,打碎了盛夏的昏沉。那树也摇动着,落下几片宽阔的叶,飘飘摇摇,最后安稳地落到跟前。
这时我便会拾起它们,兴冲冲地去弄堂深深的里屋找姥姥。“姥姥!你看,用这个可以凑出一个样儿吧?”我天真地挥着那几片树叶。姥姥安详地坐在窗边,阳光淌过她,又淌过那黑色的相框。她放开相片,又细细地摩挲着那叶子:“哎呀,叶子太嫩了,姥姥不会剪哩,要那大红的纸才好!”说着,姥姥摸索出剪刀和一张红纸,眯着眼,手一上一下的。不一会工夫,一张原来平整的红纸,似乎就要蜕变成一只活着的蝴蝶一般,仿佛要向窗外白亮的天空飞去,“哇!”我下意识地舔舔嘴唇,看得呆住了。
“姥姥,要是舅爷爷回来该多好,他剪得可跟你有一拼呢!”我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哦……”姥姥的皱纹直蔓延到鬓角里,一颤一颤的,即将剪完的那只蝴蝶从粗糙的手里飘落,扑闪到白亮交织的灰尘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觉得很奇怪,也不曾放在心上,未剪完的蝴蝶,我也没有留意。于是每个静谧的午后,我总会去央姥姥剪几张窗花好去小伙伴们面前炫耀,然后便在白亮天空下苍白如大理石般的小溪边,放开手,任那鲜红的精灵随波远逝。
长大了,我便不再去找姥姥,因为窗花已成为儿时的记忆。我在城里经历着缤纷的校园生活,把光影交织般的乡下,还有那个在苍白的天光下慈祥地微笑着的姥姥都快遗忘了……直到有一天,我正舒服地看电视,妈妈一身黑衣满眼痛苦地把我拖走了。
又到了乡下,细雨蒙蒙,黑压压的一群人。我莫名其妙地被按到姥姥的遗像前,跪下,相框里的姥姥冲着我笑,如同儿时那般。我悄悄去了原先姥姥的屋子,看见妈妈正在清理东西,我被一张黑白照吸住了――好像就是当年姥姥看的……
“哦,那是舅爷爷年轻时。后来在部队执行任务时牺牲了,大概在十多年前吧……”妈妈为我讲解道,说着递给我那一张未剪完的蝴蝶……
我愣在原地,恍惚间来到小溪边,疯了一般大叫:“你在哪儿?”天还是那般白亮,我用那么残忍的揭露换来姥姥鲜血淋淋的回忆,那些窗花,我却一张也没有珍惜过……
我郑重地把那一张残余的蝴蝶样窗花贴在老屋的窗户上。也许这张错过的蝴蝶窗花,蕴藏着无限的深情,正穿越时空向我们诉说着什么……
(指导老师:快乐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