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好的一场戏

周星弛

母亲与父亲离异那一年，我才7岁。我和姐姐周文姬、妹妹周星霞一同判给了母亲凌宝儿。在1968年的香港，母亲带着我们3个孩子讨生活，其艰难可想而知。为了维持生活，母亲一人打两份工。我们几个都特乖巧懂事，这让母亲很宽慰。尤其是我，由于成绩优秀，最得母亲钟爱。

那时我们3个孩子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不管多么困难，每个星期，母亲都要稱点肉或买尾鱼给我们吃。每当这些好菜一上桌，我就端到自己的身边，专挑好的吃。姐姐妹妹却懂事得很，从不和我争。但是我的饭量很小，吃了两块就吃不下去了。然后，我就开始胡闹，总还要拣两块，放到嘴里嚼两下，再吐到碟子里。我嚼过了的，姐姐妹妹哪还肯吃？为了不浪费，母亲只好自己吃。为这事母亲没少批评我，但是一点作用都没有。好在我别的方面表现都很好，日子久了，母亲就随我了。小孩子嘛，哪有不顽皮的？

可有一次，母亲真的生气了。那次，母亲两个月没发工资了，好不容易从娘家弄来一些钱，买了几只鸡腿，烧得金黄喷香。菜刚上桌，我就小猴似的爬上桌，用手抓起一只鸡腿就啃，还一边冲着姐姐妹妹做鬼脸。一不小心，手一滑，鸡腿掉地上了，沾满尘土，落在一摊鸡屎旁。

母亲又生气又心疼，买这几只鸡腿容易吗？再想想我平时的顽皮表现，母亲决定这次要好好教训我。她取过一根桑树条，狠狠地抽了我十几下：“让你顽皮，让你不知珍惜！”直到姐姐妹妹扑过来护着我，母亲才放下桑树条，搂着我们抱头痛哭。

哭了好一会儿，母亲把鸡腿捡了起来，用开水冲洗一下，自己吃了。那晚，母亲抚着我身上的伤痕：“还疼吗？”“不疼了。”“下次还调皮吗？”黑暗中，我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嘻嘻”地笑着：“睡吧，妈，明天我还要上课呢。”

后来，我和母亲做客凤凰卫视时，又说起了这件往事。“那时他可真顽皮啊！全不知道，这饭菜来得多不容易，一点也不珍惜。”母亲笑容慈祥。

“不，妈妈，我懂得珍惜，”我接过话茬，声音开始哽咽，“您想想，我要不是把鸡腿弄到地上，您会舍得吃吗？那几年里，有什么好吃的，您全给了我们姐弟，您成天就吃咸菜啊！于是我们才想出这办法。只有这样，您才会吃啊！”

听着这话，母亲变得激动起来：“其实，我早该想到。你样样乖巧懂事，怎么偏偏吃饭这么顽皮呢？”母亲哽咽着掏出手绢擦眼泪。

我们母子抱在了一起。

虽然我演戏无数，但我最好的戏，是在7岁那年。而唯一的观众，是我的母亲。

（摘自《当代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