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樱小说中的女性意识

2014-04-29 00:44王超然
青年文学家 2014年35期
关键词:女性意识小说

王超然

摘 要: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现代女作家们纷纷迎合革命与救亡的时代主潮进行写作的大环境中,女作家沉樱在小说创作中仍坚持关注女性独特体验,彰显出鲜明的女性意识。沉樱在继承第一代女作家写作传统的同时并不满足于停步在自由婚姻中的女性解放,而是将笔触进一步深入到新式婚姻内部,深刻反思了知识女性在自由婚姻中所受到的男权压迫。

关键词:沉樱;小说;女性意识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4)-35-0-02

一、沉樱其人

“沉樱”这个名字,在今天人们的心中或许极其陌生,然而在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这是一个在文坛大放异彩的名字。沉樱(1907—1988)是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的知名女作家,原名陈锳,“沉樱”是她发表作品时最常用的笔名。1928年,在陈望道主编的《大江月刊》十一月号第二期上,沉樱发表了她的第一篇小说《回家》。此文发表后立即引起了茅盾的注意,他给编辑写信询问道:“陈因是何许人,是青年新秀,还是老作家化名?”并赞扬说:“《回家》一篇的风格是诗的风格,动作发展亦是诗的发展,此等风格,文坛上不多见。”[1]自此之后的七八年是沉樱创作的丰收期,她先后在《大江月刊》、《小说月报》、《现代文学》、《文学季刊》、《文学》等杂志上发表作品,并出版了短篇小说集《喜筵之后》(1929年,北新书局)、《夜阑》(1929年,光华书局)、《某少女》(北新书局)、《女性》(1934年,上海生活书店)及《一个女作家》(1935年,北新书局)。1948年迁居台湾之后,沉樱将精力转向了翻译活动,不再进行小说创作。

二、关注女性

晚年回忆往事之时,沉樱曾表示自己深悔少时之作,不愿再提及,但是无论如何,她的小说是中国文学史上不能被抹去的一段。现有的主流文学史大都将其轻描淡写一带而过,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她的小说在题材上过于集中,无外乎女性在爱情、家庭和婚姻中的命运遭际。而这些题材早在沉樱之前,就已经被新文学第一代女作家们描摹得穷形尽相——凌淑华笔下各种大家闺秀的遭际、庐隐笔下各式前途无望的“娜拉”们的命运,还有冰心笔下那些充溢着“母爱”的温婉姑娘的情思。而在沉樱之后,女性题材仍然为女作家们、尤其是沦陷区的女作家们所青睐——张爱玲对遭受男权摧残以致心理变态的女性刻画得触目惊心,而苏青则以俏皮直爽的笔调调侃着红尘男女。沉樱夹在中间,似乎愈加应当隐身。就像她笔下的女人一般,她们不似庐隐的女主角那样不遗余力地大声呼喊,也不像张爱玲的女主角那样冷静地精打细算,面对欺骗、伤害、折磨,她们总是沉默着、隐忍着。就算在同时代的女作家中,她也显得极不合群,像彼时的丁玲、谢冰莹、罗淑等人,她们所关心、所书写的已经远离了女性的独特体验。在这个时期,文坛的整体风向不可扭转地走向了救亡图存、走向了革命和战争。而女作家在革命的叙述中没有立足之地,除非她抛弃自己作为一个女人的所有特性,以中性(也就是男性)的面目出现,用男性的声音说话,以换取自己现身的可能性。

然而,沉樱小说的重要性其实恰在于此。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女作家们在题材和风格上的转向是突兀而不自然的,这种转变是由外力强制导致的,而非经由女性文学传统本身的发展而来。而沉樱的写作是对先前女性文学传统的一种延续和发展。在女作家们纷纷消解性别进行创作的大环境中,沉樱仍坚持女性题材的写作,这本身就可以充分说明她对于女性问题的关注和思考,昭示出她本人明确的女性意识和立场。更重要的是,相对于第一代女作家对女性经验的书写,沉樱在继承的同时更多的是发展。第一代女作家大多满足于女性解放的脚步在进入自由婚姻中即告停止,即使庐隐在《海滨故人》中也有疑惑,但她始终停留在一片混乱的焦躁和迷茫当中。而沉樱是第一个“将笔触直伸进新式婚姻内部、写出知识女性面对情感危机无从逃避的幻灭感的女作家”[2]。

三、反思自由婚恋与描绘新女性的两难困境

在沉樱的小说中,两性的关系都是极度紧张和恶化的。男女主人公在最初都毫无例外地曾有过甜蜜的爱情,但是在二人如愿建立小家庭后,女性往往会发现,“恋爱的欢情是飞也似的全无痕迹的消去了,淡漠,愁苦却永远地留住。”[3]在摆脱了封建“父亲”的专制后,丈夫竟然成为了男权压迫的施予者,沉樱笔下的男性总是蛮横虚伪的,他们玩弄感情、欺骗妻子,却毫无忏悔之心,将夫妻不合与婚姻的不幸统统归罪于女性。

在小说《喜筵之后》中,茜华的丈夫竟公然承认自己的不忠:“就是又爱了别的女人,你能怎样!?”甚至无耻地取笑妻子“怎么这样不伟大呵!”[4]然而他的衡量标准却是双重的——当妻子接到朋友请柬想去赴宴时,他横加阻拦,甚至高声斥责。茜华心中不平地想着:“仿佛使你不快就是过错,可是为什么你自己对别人任是怎样都仿佛应该似的。”[5]在《爱情的开始》中,男人在与女人热恋半年后就又同时追求着别的女人,同时却指责着女人的不是,女人忍不住声泪俱下地声讨着:“我爱你,你不爱我,也不要紧,为什么总说你是爱我的,还说因为我对你不好,你才向别人追求爱,我觉得你太残忍了。”[6]类似的控诉与无助在《迷茫中》《飘零的红叶》等小说中也有精彩的表现。在这类作品中,从封建父权牢笼中逃离出来的“娜拉”们,并没有如愿地在自由爱情和新式小家庭中得到她们希冀的尊严和自由,以爱人和丈夫为代表的男性仍然将之作为玩偶一样任意玩弄、随时丢弃。

沉樱小说中对于新式婚姻的反思和质疑在同时代作家中是不多见的,在这方面她无疑具备了超越时代的睿智目光。小说中所揭示的问题现在看来也仍未过时,她笔下女性的遭遇在当代的读者看来并无历史陈旧感,对于受到封建束缚的女子我们感到同情,而对于沉樱笔下的女性悲剧,我们却感到切身之痛。

在沉樱的另外一些作品中,婚姻看似平静幸福,但女性却不可避免地面临事业理想与家庭责任的两难选择,这是新式女性在婚姻中所遭遇的另一个普遍难题。小说《一个女作家》中的钰姗原本是一个热爱文学的女作家,然而婚姻却阻绝了她的文学之梦。家务负累自是一个原因,重要的是丈夫总是对她的写作怀有功利的期望,为了赚取稿费和别人的赞美而不断催促她加快写作,使她当初的高尚理想悉数破灭。《女性》中的“妻”起初抱定从事文学事业的野心,但意外的怀孕骤然将她打入冰窟——一方面她厌恶生育,认为做母亲是女人的牢笼,会葬送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另一方面她清楚地知道母性的天性难以阻挡。她终日烦恼焦虑,最终决定打掉孩子。作为丈夫的“我”原本以为从此生活可以恢复平静,却不想“妻”时常陷入沉思和感伤,并对有关“孩子”的话题产生了一种病态的狂热。在这一类小说中,沉樱细腻地描写了女性在个人理想和价值的實现与婚姻、家庭之间的永恒冲突,这冲突使她们陷入两难选择的焦虑中,无法脱身。

四、结论:“对娜拉出走意义的消解”

有学者将沉樱小说的意义总结为“对娜拉出走意义的消解”[7],诚然如是。女性解放话题在现代文学中的最初表现形式几乎仅呈现为婚恋的自由,故事发展到恋爱与婚姻的建立就戛然而止,仿佛这就是女性唯一的、终极的胜利。但是第一代新式女性出走后进入的“围城”远非她们所追求的理想归宿,那里只有无尽的伤害和凌辱——来自曾经深爱的那个男性,来自无处不在、相互勾结的男权社会。这是沉樱思索的结果,也是她小说的一大主旨。这一思考具有重要的意义,在人的解放、婚姻自由已成公理的年代,沉樱仍然能清醒地意识到其中被遮蔽的男权逻辑,并拒绝与之和解或同谋,在小说中她以冷静锐利的笔触揭示出看似平等自由、实则压迫屈辱的婚姻关系。她笔下的女性都有清醒聪明的头脑,小说中时常出现的内心独白表明她们对于自己所遭受的屈辱和折磨一清二楚,但是面对无理的指责大多数的女性选择了沉默和忍让,这并不是出于懦弱退缩,而是因为她们清楚地明白,与男性讲所谓的“道理”毫无用处,因为真理在他们手中,权力在他们手中。

参考文献:

[1]茅盾:《陈因女士底<归家>》,《茅盾全集》第十九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年,第195页。

[2]吴兴定:《飘零的蒲公英》,厦门大学硕士毕业论文,2008年,第29页。

[3][4][5][6]沉樱:《喜筵之后 某少女 女性》,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年,第48页、49页、50页、28页。

[7]曾琪:《对于娜拉出走意义的消解——论沉樱早期的小说创作》,《赣南师范学院学报》,2007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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