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对水的爱

丁红军

对不起，鱼儿，我助纣为虐了。

这事还得从家乡的母亲河说起，她借“五水共治”的东风迎来了彻头彻尾的清淤工程。河水清清，鱼儿欢欢，怀揣它们的梦想自由嬉戏。没想到的是，静静的母亲河，风生波起，竟然引来了“战事”。

那天院子西南的桥上有人叫嚣，分贝很大。小船经过处，漂浮起翻着白肚皮的鱼儿，有白鲦鲫鱼青鱼红鲤黄鳝，好像还有条大黑鱼，船主眼明手快地用网兜一一捞上来。原来是电鱼的河道游击队进村了。我好言相劝，叫他关掉电瓶马上上岸。可人家没闲工夫搭理你这唐僧，正捞得不亦乐乎呢，估计还在笑我多管闲事。他做梦也没想到的是，来到桥下时，邂逅了这位凶神恶煞的村民。人家声色俱厉地让他把船放好，乖乖上来，举起双手，接受处理。船主也不是省油的灯，大声反诘上来干吗，依然故我。那村民遂报警。

电鱼的遭遇发挥正能量的村民了。船主看形势不妙，马上调转船头北撤，威吓他以后小心点，走着瞧。那村民也不废话，直接抄起路边的一块石头向他的船尾砸去。这一幕把小伙伴们惊呆了，他则一副得理不饶人宜将剩勇追穷寇劲，跳上电动车抄田间小路穷追不舍。依稀看到追上了，打响了白热化战。村民给那厮吃了几个苏醒巴掌，那厮则把其掐了个乌眼青。

我对电鱼的早已深恶痛绝。被称为“绝户”捕捞，属于灭绝性、掠夺性作业和极不慈善的竭泽而渔行为。就鱼类而言，形容为飞来横祸满门抄斩诛灭九族灭顶之灾等都不为过。同时蝌蚪螺蛳贝类等也在劫难逃，造成生物链及生态平衡毁灭性破坏。恶，莫大焉！给鱼类等断子绝孙，长此以往，人类何尝不会？蝴蝶效应和引火烧身的因果报应放之四海而皆准。

我始料未及的是，这只是第一场“战争”。

我对那位仗正义的村民顿生好感。狠是狠了点，但秀才跟土匪讲理向来没多大用。那村民向我来讨竹竿，我毫不犹豫地把积蓄多年的一股脑儿给了他。也算是倾囊相助和对见义勇为的奖励。

万万没想到，他是利用竹竿布置渔网，有张网有串网有形似长龙的地笼网，一个个犹如诱捕河流生物的陷阱，只要进了这种网具就甭想再出来了，系名副其实的灭绝性捕捞渔具。还让鱼活不活了？想象小鱼儿防不胜防无处可逃遁的可怜样儿。但见好多鱼在水面上忘情嬉戏，似乎还不知江湖险恶路途险阻性命堪忧。不出意外，已有同类入网，还将有更多的入网。可惜不会鱼语，但我仍要大声提醒它们：今日之河道，就是你们的十八层地狱，万劫不复；你们可谓在刀尖上行走，小心到处潜伏着的陷阱哦。但转念一想，鱼不在河道，不在水里，又能如何？奈若其何？

这真是好景不长，才走豺狼又来虎豹，真正理解了东边的老虎吃人西边的老虎也吃人。对不起，鱼儿，我助纣为虐了。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我今天要说的是，子非鱼，孰知鱼之苦？

第二轮战争很快就爆发了。那村民站在桥上又大声呵斥。难道电鱼的又反弹归来？原来他变本加厉地布下天罗地网后，直接占领了清浚前原布网人的地盘，那人无处布网了自然不乐意，奋起要把对方的网端掉，安插上自己的。于是一个说河是你家的啊，一个也说河是你家的啊。一个咬牙切齿说你拔掉试试看；一个恨之入骨说是你占了我的位置，能把我怎么的？闹得不可开交。看样子恨不得把对方当成鱼儿生吞活剥了。争夺战最后以原布网人成功地加上网而结束。

我相信，恐慌无助的鱼儿们听了会哭泣，不，欲哭无泪。

此时一条大鱼吓得“呯”地一声跃出并不平静的水面，反过来也吓了布网人一跳。也许是在强烈抗议，不过更激起了他的斗志和占有欲。总有一些以文明自诩的少数人，借用文明的科技手段，穷凶极恶地干着非常不文明的勾当。

好在“五水共治”仍在进行中，母亲河终于史无前例地迎来了位河长，其意义不亚于迎来了位大禹。“河长制”公示牌闪亮登场，要求确保河道无网兜等障碍物和禁止捕捞鱼类等行为可谓激动人心大快人心。看来，河道的美丽春天就要来了，鱼儿们提心吊胆九死一生惶惶不可终日的苦日子就要结束了。此后我暗暗期待第三轮真正意义的还鱼儿权利战。动真格，大刀阔斧，雷厉风行，把竖着的竹竿全部清理取缔掉，把他们的网兜一网打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我每次去乡下新家休闲，第一件事就去看渔网还在不在，心系鱼儿安危。但好几个月过去了，河道还是那个河道，渔网还是那个渔网——也不尽是，有的好像换成新的大的了，装备升级了。颇具戏剧性的是，公示牌咫尺之远就有好几张网，安然无恙，并相映成趣。不知领导们知道吗？其實，五水共治也罢，渔场振兴修复计划也好，想要改善河道生态环境质量，推进生态文明，建设美丽中国，创造美好生活，必须善待鱼类，就像善待自己那样，给鱼类也走一条休养生息之道。

好怀念小时候的河，那时候的河是清澈的可以游泳的，水是可以淘米洗菜的，也没有渔网，记忆中，到处是跳跳鱼在欢蹦蹦地跳跃，鱼群在优哉悠哉地游弋。很难想象也很难接受，没有鱼儿的河道对人们的生活究竟意味着什么。以生态为本就是以人为本，切实保护环境，人与动物的关系才能和谐，社会才能可持续发展，生灵才能生生不息欣欣向荣。爱生护生放生，有时也在给人类自己放生，放一条活路。人与环境，其实也是鱼水关系。与其鱼死网破，不若求鱼水之欢乐，之多赢。为鱼类，也为人类自己。

昨晚竟然梦见河水干涸了，我用稻箩把小鱼儿舀到放生池里放生了，让它们带去我的歉意和心声。小精灵即兴改了歌词，让我告诉人们：鱼儿离河水，就像没有心的爱；鱼对水的爱，就像蓝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