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人们BOOKS

2014-04-26 07:07撰文
中国三峡 2014年7期
关键词:巴别骑兵李娟

撰文/卢 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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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卢 钢

当骑兵遭遇革命

伊萨克·巴别尔是个敏感而激烈的俄国犹太作家。他来到沙皇帝都时,只是个刚刚长出唇髭的少年。与白银时代的许多天才作家一样,他既潦倒又自信,既茫然无措又野心勃勃。他宣称,普希金以后的俄国文学里从来没有一轮热烈的太阳,哪怕是屠格涅夫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里也永远是蒙着一层彼得堡的湿重浓雾。而他,一个来自敖德萨的犹太病秧子作家,则要做俄国文学的新生太阳。

当时,沙俄帝国日薄西山,一战的硝烟给白银时代涂上了阴影。巴别尔在彼得堡的阁楼里,一边阅读着列宁的文章,一边写小说。他此时的作品获得了高尔基的赞赏。其中最著名的一篇描写一位穷作家自称男妓,获得妓女垂怜,终于完成了与众不同的成人礼。

如果没有革命,巴别尔或者将就此成为一个风流作家。

革命给了巴比尔蜕变的机会。苏维埃成立后,他积极投身三年卫国战争中去,甚至一度中断了写作。作为一名随军记者,面色苍白、架着一副深度眼镜的巴别尔,选择了布琼尼统帅的苏维埃红军第一骑兵军。这支部队在后世更为脍炙人口的名字是“红色骑兵军”,称呼来自巴别尔。

对巴别尔来说,融入凶悍粗犷的哥萨克骑兵汉子中间,绝对是一场挑战。小说有一篇写到主人公为了获得骑兵战士的接纳,只得压迫着良心的反噬鞭打,洗劫了某个村庄的农户。这应该是书生巴别尔在骑兵军中心路历程的真实写照。

《红色骑兵军》若仅仅是巴别尔的个人心路历程的记录,就绝不能成为文学史上的经典。巴别尔在书中描写了人类战争史上最后一场骑兵大战。骑兵与大炮、革命与杀戮、温情与野蛮,在巴别尔的笔下达到了诗一般的境地。在他眼中,沉入河流的太阳,仿佛与正在滴血的头颅形象融合在一起。

《红色骑兵军》

被博尔赫斯盛赞的《盐》,堪称巴别尔这部短篇小说集的巅峰之作。卫国战争期间物资紧缺,食盐管制,饥饿难耐的人们做起了偷贩私盐的生意。主人公骑兵战士搭乘火车时,遇见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求助,遂答应捎带同行。这一刻的温情在整本小说中极其罕见,对于主人公来说显然也很珍贵,因此他替孕妇赶走了前来骚扰的同车厢哥萨克战士。天亮时,“孕妇”的肚皮败露了,满满的都是食盐,主人公这时毫不理会孕妇的哭诉,愤怒地枪毙了她。全篇以主人公回忆的形式叙述,处处是愤怒的语调和不可解脱的悲痛。

小说为巴别尔赢得了赞誉,也带来了麻烦。骑兵军统帅布琼尼控诉巴别尔丑化了骑兵战士的形象,幸得高尔基为他声援,称《红色骑兵军》有着无限的高贵、勇气和爱。巴别尔因此逃过一劫。

但他没能逃过十年后的劫难。1937年他在大肃反期间蒙冤入狱,1940年二战正酣之际冤死狱中。而在这一次世界大战中,再也找不到他的骑兵军的身影了。

《游牧者的抉择》

匈奴、鲜卑和羌族的抉择

在2008年汶川大地震发生之前,恐怕没有多少中国人知晓四川北部那个边陲小城吧。至于汶川周边苍莽大山里的羌族村寨,自然更是乏人问津。然而,有一位台湾学者,却远在上世纪之末,便开始关注当地羌族的命运和历史,默默坚持了十年。

王明珂本是人类学家,用田野调查的功夫,踏遍汶川附近的羌寨,积累了许多活生生的田野资料。与历史上的西羌史料相印证,他对“羌”这一生存在汉藏夹缝之间的河湟游牧民族的前世今生,都有了深刻的洞见。

到了《游牧者的抉择》,王明珂的视野更加宽广。他的目光穿越回两千多年前的大汉,沿帝国北方边境的三大草原游牧部落,匈奴、鲜卑、羌,都在他的视野之内。他在书中试图解答的历史问题是,为何只有蒙古草原上的匈奴,形成了一个强悍的与汉对峙的国家,而羌族始终都是小部落林立,自汉以来2000多年皆然。至于鲜卑,在入主中原之前,至多也不过是部落大人的联盟罢了。

解答历史之谜的钥匙,需要从眼前的草原中寻找。王明珂通过二十余年对蒙古草原、东北森林草原、西北河湟谷地的亲身调查,发现中国北方草原有着三种典型的生存环境,由此带来各游牧民族不同的生存抉择。

蒙古草原四面旷野,较少高山深谷,匈奴民族唯一可以依赖的就是游牧业,广大牧民不得不逐水草而居,由此迫切需要部落首领划定各自的游牧领地。另外,匈奴南临中华农业帝国,严重的外患也迫使其产生一套军事国家体制,方便战时动员。于是,冒顿可汗这样的英雄人物方才应运而生。而鲜卑地处东北森林草原,有射猎和采集副业,可补游牧之不足,南迁之前四周也无强敌,因此不急于成立国家。

至于河湟羌族,更是如此。河湟草原地貌,从高山到低谷,海拔高低对应着冬夏游牧区,牧民随季节上下即可,无需大范围的移动。因此,各部落之间的争斗,就集中在水草丰美、冬季可以避风的高山牧场了,由此造成羌族严重的内斗,直至民国时犹然。两汉四百余年,虽然羌族不时给帝国西疆造成边患,但从未形成强大可靠的同盟,往往汉朝威胁一去,各部落之间争斗如故。

无论是强悍的匈奴、骠勇的鲜卑,还是朴野的羌人,在王明珂看来,他们的命运,都可以从生存其中的草原环境找到根源。这种历史洞见,或许也可照射到当下。

《冬牧场》

阿勒泰的精灵

李娟被人们称作“阿勒泰的精灵”。在她的作品里,丰沛美丽的阿勒泰草原,单调艰辛的哈萨克牧民生活,总是被写得异常明澈光亮,富有诗意。

《冬牧场》是近年来非虚构写作的一个杰出典范。用现代都市的话来说,作为一个年过三十的大龄文艺女青年,李娟独自一人,跟着哈萨克牧民一家的帐篷启程,一路往南迁移,最后驻扎到渺无人烟的地窝子里,整整三个月。这段时间的体验给她带来了什么?也许最直观的变化就是,素爱清洁的汉族女子李娟,头发终于脏得不忍直视了。

都市人总是对草原生活,有着浪漫的憧憬和想象。金庸大侠的《天龙八部》里,阿朱姑娘一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陪伴恋人在大漠“牧马放羊”。写的是古人,其实不过是现代人愿望的投影。只有真正地生活在牧民中间,切身体会到日复一日忙碌而单调的牧民生活,你才能祛除掉一切浪漫的幻影。李娟在牧民家中一整个冬天,从最开始的爱帮倒忙,到最后的挤奶放羊、铲屎筑墙,她算是真正体验到了牧民生活的甘苦。在她的笔下,我们能看到真实的哈萨克生活。

冬季牧场是忙碌的,也是孤寂的。李娟在牧场,往往一连几星期,看不到一个过往的路人。电视电话不通,只能听听广播。有时候远远望见一个路人过来,哪怕素不相识,也是极为欣喜。牧民会请这过路人捎东西给亲朋,在他们眼中,这是很平常的事情,不认得也无妨,进帐房吃碗茶烹顿肉就是朋友了。

真正的牧民是不大吃肉的,平常只吃乳酪。只有客人来临,或者牲畜羸弱倒毙时,才狠心舍得宰割。李娟在冬牧场,可谓三月不知肉味了。

牧民的生活虽然艰苦单调,在李娟看来却也透着美好。羊群晚归的夜晚,女人冒着大雪爬上沙丘等待羊群归来,四面空旷黑暗,忽然遥远一处光柱射过来为她指明方向,那是守夜男人的手电筒。那个平常看上去有点不大着调的男主人,此刻的身影却显得那么宽厚温暖。一路行来,冬季草原的荒丘大雪、明月犬吠,也让晚归的牧人那悬着的心,渐渐地沉静下来。

李娟的散文,记录的是牧民日常生活中的美妙瞬间,充满跌宕。你永远猜不到她讲一只马或者一轮明月,最后的体悟会归于何处。她不是歌唱草原生活的唯美派作家,但是她的真实粗粝、不美好中透着美好的《冬牧场》,却比那些唯美浪漫的草原之歌,更令人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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