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遗憾

吴丽清

2003年9月，我到乡下的一所中心小学支教，担任该校五年级唯一一个班的语文教学和班主任工作。以往这个班每个学期都是学校的“文明班”，而且一直以来都由支教老师任教，在学校有“支教班”的称号。我想：“‘文明班这一荣誉决不能在我的手上丢掉。”

确立了明确的工作目标，我以满腔热情投入到工作中。学校每周都要评选一次“文明班”，到了学期末，获得“文明班”次数最多的班级就是学校的“文明班”了。于是，我把在城里实行的“严管理、强监督”的班级管理措施用在这些乡下孩子的身上，还要求班干部把每天的班级活动情况及时汇报给我。很快，我对班级情况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大部分学生勤学肯干，任劳任怨，但是部分男生养成了一些坏习气，如说粗话、逃学，对老师的批评教育满不在乎等。

有一位名叫黄杨的男生，跟随伯父居住，人挺聪明，特别擅长体育运动，可以说是学校的体育明星。不知是因为得到同学的崇拜而飘飘然了，还是有其他原因，每次值日或劳动，黄杨同学都不主动参加，总是要老师亲自劝说或监督才不得已而为之。起初，我总是耐心地劝说他，希望他改正缺点。时间长了，黄杨同学似乎知道：我就是不劳动，你老师也不能拿我怎么样。于是胆子越来越大，无论班干还是老师提醒催促，他都不理不睬，全当耳边风。

期末的一天下午，将近放晚学的时候，我班生活委员来报告，说黄杨同学又不扫地了，我请生活委员再次耐心地去劝说，可是到了全校集队放学的时候，黄杨同学还是没有扫地，导致我班在集队时被点名批评。我忍无可忍，心想：“班级的荣誉岂能让你屡次破坏？”于是不由分说地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把黄杨同学拉出了队伍，大声质问：“你为什么不扫地？”他把头转过一边，装起了哑巴。看他那样子，我更是怒火中烧，不禁脱口而出：“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学生！”“我也从没见过你这样的老师！”不可否认，黄杨同学的思维是敏捷的，他立即接过我的话，给了我一个意外的反击，我惊呆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此时，另一名支教老师连忙把黄杨同学拉到一边，心平气和地说：“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她可是你的老师啊！”“她不是我的老师！我不要她教！”这一句句充满敌意的话朝我的心口撞击过来……当时，我整个人都懵了，不停地问自己：“难道是我错了吗？”

晚上，我夜不能寐。这可是我从教十几年以来头一次遇到的尴尬呀！我该怎么办？找他家长反映情况，还是找校长处罚他？还是和他进行推心置腹的谈话呢？唉，不用这么认真吧，毕竟还是小孩子！

第二天，我调整了心态，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脸平静地走进了教室。而黄杨同学也想好了对策，每到我的课就玩起了把戏：或是朝教室门口丢垃圾，或是上课上到一半就进进出出，或是故意说怪话引其他同学发笑。我知道他这是有意激怒我，于是我采取了冷处理的办法：或是视而不见，或是冷眼看着他闹，等他闹够以后才接着上课。

随着期末考试将至，黄杨同学的行为有所收敛，也能认真地复习了。期末考试结束的第二天，他来到办公室问我：“老师，是不是双科成绩达到优秀就可以评上‘三好学生呢？”“怎么，难道黄杨同学对‘扫地事件的行为已有所反思了？”我心里也很矛盾，但是不露声色地说：“成绩并不能代表一切，还得看各方面的表现。”最终，黄杨同学没能评上“三好学生”，而我班经过师生的共同努力评上了学校的“文明班”。

随着假期的到来，“扫地事件”似乎就这样过去了。令人想不到的是，第二个学期，黄杨同学没有来学校报名，听说他转学了。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再一次痛了起来：这难道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吗？我的学生在和我有过不愉快的经历之后转学了，难道我没有错吗？如果当时我不把他从队伍中拉出来，如果当时我不用刻薄的言语训斥他，如果事后我不是采取冷处理的办法，而是及时勇敢地向他道歉，并与他坦诚地交流，如果在他来了解评选“三好学生”的条件的时候，我能马上读懂他的内心，也许事情的结果就不会是这样。这许多的“如果”都没有发生，不正是一直以来我的那种高高在上、惟我独尊的所谓“师道尊严”的思想观念在作祟的缘故吗？这几年来，我们说得最多的是“要蹲下来和学生说话”，可我并没有真正放得下老师的架子，潜意识里还是维护着自己所谓的“尊严”。

这件事是我教师生涯中一次无法弥补的遗憾，它让我刻骨铭心。它时刻提醒我，一定要做一个好老师，做不伤害学生的老师，做不再留下遗憾的老师。

（责编 秦越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