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守帅 刘莉
以十八届三中全会《决定》为标志,中国农村迎来新的历史拐点。
至今,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已确立31年,第二轮土地承包期限过半,中国面临“三农”新问题、新趋势。在此背景下,《决定》提出,“依法维护农民土地承包经营权”,同时“鼓励承包经营权在公开市场上向专业大户、家庭农场、农民合作社、农业企业流转”。
在成都农民看来,“土地流转”并不是新鲜词汇。数据显示,到2006年底,成都市流转土地面积即达153.78万亩,约占农用地总面积的14.04%,到2012年,成都市流转土地面积占耕地总面积的比重已达47.9%。
成都市农业部门曾结合经典案例,总结出7种农用地(非集体建设用地)流转模式,包括土地股份合作社、土地股份公司、土地银行、家庭适度规模经营、业主租赁经营、大园区+小业主、两股一改等,显现出基层探索的蓬勃活力。
按图索骥,记者在2013年岁末回访上述案例提及的成都双流、新津、温江、崇州、邛崃、彭州等区(市)县,所到之处印象深刻:尊重农民选择权、建立合法转让权、保障土地财产权,推动了大规模流转的顺利实施;不同的模式探索,受地理区位、耕种模式、思想认知等因素影响较大;以设施农业、绿色有机农业为代表的现代农业,是工商资本投入的主要方向。现代农业回报高,但不乏风险,部分企业风光难再,陷入经营困顿;土地承包经营权抵押融资,成功案例屈指可数;观光农业非农建设用地指标匮乏,显示出生产要素自由流动进入深水区的艰辛与复杂。
农民“包租公”
和盛镇,地处温江城郊,以种植花卉苗木闻名,拥有西南最大的红枫林种植基地。“全镇已流转土地1.6万亩,占耕地面积70%以上。”镇“三农”办主任吴建说,农民间转包土地可追溯到10多年前。他清楚记得,2000年村民转包土地的租金为每亩800元,那时,“已不怎么种粮了,开始种花卉。”
种地赚不到钱,种粮没有规模效应,这是农民转种经济作物或将土地流转出去的根本原因。
从整个成都看,人多地少的矛盾更显突出。由于人均耕地面积不足七分,“逃离农业”成为农村一景,部分耕种条件差的山区,甚至出现撂荒现象。2011年,崇州市农发局选择崇州3000户家庭进行一项问卷调查,结果显示,务农收入在家庭总收入中的占比,跌到5%以下,有的家庭不足1%。更严峻的现实是,农村几乎找不到种地的年轻人。
“土地适度规模集中,是传统农业向现代农业转变的标志。”四川省社科院副院长郭晓鸣说,减少农民数量,提高城镇化水平,关键要让农民带着“土地财产权”体面进城。从成都探索看,迈出的第一步是确权颁证,明确土地权属关系。
双流县兴隆镇瓦窑村,是成都2008年率先启动农村产权制度改革的试点村之一。瓦窑村耕地、林地总计5000余亩,确权颁证前,村上每年9月根据家庭人口增减情况调整土地,俗称“分地”。一旦确权,将意味着“生不增、死不减”。村民对此争议不绝,更让村支书唐朝阳始料未及的是,村民提出:肚子里的小孩是否分地、承包面积与实际不符咋办、流转期限签多久?
越到细致的层面,意见越难统一。“我们不得不动用‘长老、‘议员,平衡各方利益。”唐朝阳说,各村民小组选举出一批德隆望尊的老人,代表村组村民协商解决问题。事后,成都将这个办法总结提升为“村民议事会”制度。
“一个问题,能激烈争论三天三夜,连在广州打工的都坐飞机赶回来参与,大家不断妥协让步,最后的方案让谁都无话可说。”从开始试点到拿到土地承包经营证,瓦窑村用了一年多时间。
随着2010年成都完成确权颁证,土地流转明显提速。瓦窑村3000多亩耕地,现在只剩下200多亩。该村议定的流转租金价格是水田每年每亩1000斤大米、旱地500斤大米、荒山荒坡300斤大米。
流转租金与地块的位置、出租年限密切相关。成都农村产权交易所网站发布的2013年12月出租信息显示,每亩每年租金从500斤大米到1300斤大米不等,租金最低的一块租期只有2年。
土地流转后,瓦窑村的多数村民成了“包租公”、“包租婆”,他们享有流转所带来的租金收入,以及附着在土地承包权上的耕保金及其它惠农补贴等财产性收入。唐朝阳的弟弟从土地上“解放”出来,跑到华阳做水电工,每月收入5000元以上,他的妻子就近在沙发厂工作,月收入也有4000多元。
总结瓦窑村产权制度改革的精髓,唐朝阳用了一句朴素的话:“相信农民,就让他们自己来。”
“汤营模式”还活着吗
成都农业部门总结的流转模式,主要是从农民与规模化经营的关系和利益链接切入,在彭州土地银行模式、金堂业主租赁模式中,农民把土地承包经营权“预存”或是流转给集体经济组织,后者再进一步流转给企业。
新型集体经济组织的出现,使农民面对市场时有所“依靠”,减少了个体流转的风险;市场也有这方面的需求,搞农业项目讲求规模效应,不可能一户一户地找农民谈租地。与直接流转给项目业主相比,一些地方更愿意探索集体经济组织亲自“操盘”规模农业的模式,把农民直接变成经济组织的“股东”。
邛崃市羊安镇汤营村,是探路代表。
“单纯把土地租出去,落到每家每户头上的收益始终有限。”村党支部书记胡桂全回忆,汤营探索起于“眼红”。
2004年前后,一群浙江台州人到汤营村流转土地,规模化、标准化种植早熟西瓜,次年亩产效益让村民大吃一惊。“他们一亩收益3000元,我们收到的租金才800元。”胡桂全说,农民以前感觉种地是鸡肋,台州人吊起了村民从土地上挖“金元宝”的胃口。
他们找到村上,要求村集体组织带领大家一起搞项目,这直接推动了汤营农业有限公司的成立。
汤营模式的实质是,农民自愿以土地承包经营权入股,成立集体性质的农业公司,实行统一经营。这看似回到了“人民公社”时代,最大的不同却是,作为股东的汤营村民,享受“保底+分红”的待遇,每亩土地保底收入为800斤大米,公司经营净利润一半按股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