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下的疯狂欲望

马君海

对澳柯塔夫·克拉巴（Octave Klaba）来说，云技术就是一切。如今，他的企业OVH已经是欧洲第一、全球第三的云数据公司。他的雄心壮志得到了法国奥朗德政府的支持。他是政府新工业计划中的绝对主力，他在为该计划中的多个创新项目摇旗呐喊。

“我能活1000岁！”

法国塞纳-圣德尼省的一间酷似音乐厅的大会堂里，他一身白T恤黑西装，斜挂吉他， 这位OVH年轻老板面前是公司TOP2000客户，其中包括他的合作伙伴英特儿、微软、VMware和思科。一曲英国骑柏林飞艇摇滚乐队的成名作《全部的爱》之后，他意味深长地说，他承诺的最新商业存储即将开始供应。会后，伴随着阿德尔《在深度游荡》的背景音乐，他步出大厅，在电话里虚张声势地对朋友说，“我刚刚与硅谷的大老们见过面。他们个个超强，但我们能够做得更好。”

澳柯塔夫1999年创业，为法国提供了成百近千的职位，被公认为IT界新星。他的办公室设在法国北部城市鲁贝，那里最抢眼的是由一组发电机和三台满装的油罐车组成的不间断供电系统，哪怕停上两天的电，公司的正常营运也不会受到影响。公司办公区内铁荆遍布，在一个长廊尽头是“守望者”雕像，目光瞄准着萨尔戴拉运河彼岸那曾经是大宗棉花和煤炭交易的码头。而这边，公司办公大楼五颜六色。OVH用法文讲，“让我来安置你。”OVH是一间提供数据存储的公司，经过多年努力，奥柯塔夫已经将它提升到世界远程数据存储的前列。它那15万台服务器分布在法兰西境内的巴黎、斯特拉斯堡和格拉弗林，欧洲版图上的德国、英国、立陶宛、捷克共和国以及地中海南边的突尼斯、摩洛哥和塞内加尔。OVH管理着70万客户的数据信息，客户包括法国电力公司、法国燃气苏伊士集团和Nexity。在北半球有2000万个网点，而在法国，如果你冲浪互联网，三次就可能有一次是游走在OVH的服务器上。也就10来年的功夫，澳柯塔夫一举吞下这个巨大的市场。

与乔布斯一样，澳柯塔夫有着疯狂的破茧而出的欲望，“我们将成为世界第一，我们的竞争对手得习惯这一点。”OVH公司去年营业额是2亿欧元，环比2012年增长35%，公司计划在2015年将员工数目增至千人，目前雇用着700人。《挑战者》杂志根据OVH 3亿欧元的资产将其置于专业公司的第157位。

奥柯塔夫足迹遍天下。他爱疯了日本料理、并且是大卫·芬奇 “战斗俱乐部”的超级粉丝。他曾对妻子说，保证每周有一个夜晚是陪着她的。说易做难，而在他的办公室，三个女儿的相片镶嵌在涂满数字的白板边。谈起互联网，澳柯塔夫滔滔不绝。“互联网就好象百年前的汽车工业，被人创造，也被人遗忘。草创时期，我们就聚集了巴黎银行、法国农业银行和汇丰银行的1.4亿欧元贷款。”澳柯塔夫原本是要做父亲亨利梦寐以求的风能环保企业。父亲喜欢发明创造，2003年研制了一种水冷却技术，设备注入水后可以让服务器冷却，而水的回收又可以为建筑取暖。目前，OVH总部所有办公室的取暖都来自服务器冷却水。

极客的革新之路

这位法国极客走过的路很特别。他1975年出生于波兰西南部与捷克接壤的城市西勒西， 16岁移民法国，正遇柏林墙倒塌。他的祖父早年曾在法国北部城市白秋恩的矿上工作过，二战后祖父娶了富家女为妻，女方家在波兰有很多苹果树。他们在波兰经历过生活的贫困，物质的匮乏，因为当祖父母返乡时，祖母家的果树全部被没收了。

来到法国，他也不忘曾经在波兰度过的日子。当他在互联网视频上看到罗马尼亚著名的撑杆运动员光着身子奔跑时，他说，“这多冷呀，要冻坏的，他和当年的我们多像呀！”后来这位逃离专制的运动员得到了澳柯塔夫的积极援助。

自由和创新紧密相关。移民法国后，年轻的澳柯塔夫进入了法国里尔的工程师摇篮Icam学院。此时正值互联网高潮，他创建了诸多网站。很快，他被数据存储所吸引，他认识到，互联网发展到一定阶段，网络支撑设备需求有限，但存储需求却是无限的，大数据时代迟早要来。于是，他跑到美国宾州OVH主要的下家公司考察。睿智的他没有被那些镍镍铬铬所迷惑，而是兴趣昂然地聚焦数据中心。“我当时就感觉到，此处正是我的地盘，创新，为什么不呢？”

果然，数据存储的需求迅速爆炸。但是银行不给力，不能随着澳柯塔夫的发展提供必要的帮助。好在法国Free.com的老大、被称作互联网三剑客的泽维尔·尼尔先在巴黎二区后在布币路租下他的数据中心。这可是及时雨呀！尼尔与澳柯塔夫仅是生意上伙伴，他并不进入公司的资本，克拉巴家族永远百分百拥有OVH。家族企业的组织架构简单：父亲亨利是总裁，儿子澳柯塔夫任总经理，并兼任技术总监，而澳柯塔夫的兄弟米洛斯拉奥则负责研发。“企业独立很重要，可以保证风险承受者仅为家族成员。”澳柯塔夫说。

澳柯塔夫满脑子梦想着征服世界，同时，他还是米歇尔·乌埃勒贝克的粉丝，分享米歇尔的生命理念与幻灭的体验。奇装异饰是他的大爱，推特上直言不讳是他的特点。有时，他在网上回答网友的微信，讲话直截了当，让后者接受不了。他会说，“你讲这么多做什么？干就是了。光说不练假把式。”他的博客也很坦诚：去年一月，他在博客上向员工吐槽：“三个月前，也就是我过37岁生日时，医生诊断出我患有绝症，癌肿瘤长在我的脊椎骨上。最近，经过多次放化疗，CT显示身上已经没有活跃的癌细胞了。这玩意就好象人一下子被逼到了墙角，没有退路，但我始终对生命抱有希望。”虽然他不惧怕死亡，但是，谈到他的病症，他会很激动，“信不信，我能活1000岁！”

政府的转变

从波兰来到法国，经过比较，澳柯塔夫更加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说他热爱法国一点不假。起初，澳柯塔夫与政府的关系不好，尤其在2010年OVH开始为维基揭秘提供数据服务时，萨科奇时代的数字经济部长贝松开始公开指责OVH。对此，奥柯塔夫辩解说：“我为什么要知道？我不会去窥测任何一台服务器里边的东西。”贝松部长甚至一度想禁止OVH在法国活动，如今，澳柯塔夫早出了这口怨气。2012年，新上任的奥朗德总统在爱丽舍宫接见了他，和他谈了自己对于未来数字欧洲的想法。今非昔比，澳柯塔夫被任命为政府云计算项目负责人，他与阿托斯的老板、大名鼎鼎的蒂埃里·布雷顿平起平坐，成为法国云计算的联合设计师。奥朗德政府其中一个战略规划就是保护置放于法国本土的服务器上的敏感数据。这是国家战略，也是澳柯塔夫们大显身手的地方。在政府的云计算两大项目中，“云能量”的投资方有法国SFR（即无线电话公司，它占47%的份额），布尔公司（20%），法国信托局（33%）。“云瓦特”投资则是Orange占44%，泰雷兹占22.2%，还有信托局占34%。云瓦特项目负责人，前惠普法国公司的老大帕特里克·斯塔克夸口说，我们注定是要盈利的。”

聚焦云技术远程数据存储之后，澳柯塔夫的生意迅速扩张。企业日常工作的全部数字化，迫使数字信息以几何的倍数增长，据IDC预计，到2020年，数据将是35个0这样的高量级。云技术首先是可以访问的数据存储（SAAS或者叫做软件即服务），好比谷歌的Gmail， 或者Dropbox；云技术的第二步在于将计算能力出售，PAAS或者叫做服务平台。最后澳柯塔夫解释说，就是最高级别的云技术了。它向客户提供付费的定制服务，具有遥控虚拟数据中心的能力，而且这种服务和计算能力几乎是无穷的，IAAS或者叫做基础架构服务。这回在澳柯塔夫的视野里，人们看到的不光是微软、戴尔、还有IBM，或者亚马逊。“说到亚马逊，我不大看得上贝佐夫，这家伙眼里只有他自己。”

“云计算是提高法国企业竞争力的关键，因为今天的企业，信息占主导地位。云计算允许企业减少和消灭技术复杂性，能够让企业专注自己的专业。”奥朗德政府的数字经济女部长和听众瞪大了眼睛，听着这位38岁的OVH公司总经理兼技术总监澳柯塔夫站在台上侃侃而谈。

优势与自信

Salesforce的创始人马尔克·本尼奥夫早在世纪之交就说过，那些用纸盒包装软件的传统做法已经过时，从而宣布”物理上”的软件已经死亡，取而代之的是云技术——一种远程控制并将信息物质化的技术。按照澳柯塔夫的讲法，云计算是一个管理平台，可以随时更新，可以保证保乐力加集团全球布署，保证法国铁路公司获得客户满意，保证雀巢提前预知食品危机。而云技术对于汽车制造的重要性在于，现在的汽车，其电子元件不比飞机少。汽车厂商需要有一个平台，便于与供应商、合作伙伴以及客户沟通。云技术使得这些人可以享有最新的应用，可以随时在大屏幕上看到自己的生产状况。网络黑客无所不在，所以要拥有一个全球大企业都不大可能超越的安全水平。

但令澳柯塔夫不爽的是，数据管理方面的领头羊还是美国，美国企业决定了欧洲的商业运营速度。澳柯塔夫立志要改变这种状况。“法国和欧洲必须迎头赶上。”

根据IDC数据，2013年云计算的市场1310亿美元。澳柯塔夫知道，市场变化快，人的思维变化快，企业相继采用云计算的速度也快。澳柯塔夫认为，在与大西洋彼岸的竞争中，他拥有三大优势。

第一，欧洲的竞争力不是来自于企业之间的产品竞争，而是取决于它们采用创新技术的速度和能力，施惠最终用户的能力。互联网需要各行业精于自己专业的专家，欧洲传统企业在这方面更加有经验，很有后来者的发展优势。

第二，信息安全是关键，OVH正好长于此项。去年夏天， OVH的服务器遭受黑客闪电式的攻击，证明了OVH超强的信息保护能力。澳柯塔夫办公室里挂着地图上标有多种颜色的箭头，红箭头连接着约翰内斯堡到伦敦的线路，蓝箭头是智利到新加坡，大洋里布满了黑暗的线缆，是从未使用的光纤，我们的任务是重新点亮它们。他还讲到了OVH那些不为人知的活动，向成千上万的中小企业提供高流速的互联网连接，价格仅25欧元每月。

第三，欧洲人隐私观念的优势。澳柯塔夫要挑战美国的IT巨头，但他本人故意不驻扎在美国，仅在北美西海岸开立数据中心，即便这样，澳柯塔夫也不得不签署美国国会在911后通过的、2008年又由奥巴马强化了的法案。根据这个法案，谷歌、雅虎和Facebook一类公司，在以美国国家利益为重的借口下，与美国国家安全署的间谍同流合污，拦截客户的信息，侵犯民众隐私，因此受到斯诺登的指责。而OVH，在北美的存在始于在加拿大建立的数据中心，澳柯塔夫一直认为，自己是不得已跳进美国“大染缸”的，如此一来，要想为客户负责都难。相比之下，欧洲人的隐私观念更有吸引力，这为他做互联网老大、征服整个地球提供了天然良机。他要籍着云技术将地球一网打尽。基于不同地域不同的观念却可以为他争取到更多不满于美国一味反恐不顾及民众隐私霸道做法的那些人。只有他澳柯塔夫才可以以欧洲人的观念实现客户的隐私保护。

“云天下的阻力是肯定的，很多的阻力阻止企业系统利用云技术。”好在喜爱挑战的澳柯塔夫认为，这样更有刺激，因为为了实现这一切，竞争不在技术层面，而是争取民心。“虽然说云技术是企业的日常工作，任何人都离不开它，但是人们害怕风险，害怕云在外边自己控制不了。这是欧洲人对于接受新技术不利的一面。想法太局限了，他们宁愿用这么几台服务器摆弄数据，看得见摸得着，感觉有把握。澳柯塔夫更多的功夫是要劝说欧洲人民“云”行天下，由欧洲来做老大。这不是瞎折腾，而是“恢复欧洲在地球上应有的位置”。

可以想象，等待澳柯塔夫的将是一场硬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