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学生·这样的学生，也许有很多

王木春

(福建省东山一中，福建漳州，363400)

身边的学生·这样的学生，也许有很多

王木春

(福建省东山一中，福建漳州，363400)

星期二，轮到我做年级值日。早自习，我照例按实验班、快班、普通班的次序，先后从高一第1班巡视到第15班。我已见惯了这般“风景”:教室一间比一间吵，但教室里飘出来的香味越来越浓——学生从外面带进各种零食，趁机偷食。只要学生不过分张扬，我也假装视而不见。7点钟准时早自习，许多学生从家里赶来，是来不及吃饭的。

在最后一间教室，一个发型奇特的男生背对着窗口而立，手持一瓶饮料，高声说话，旁边的同学跟着起哄。我静静站在窗口几秒钟，教室慢慢安静下来。男生似乎发觉什么，扭头发现我，迅速转身坐下，手忙脚乱之间，饮料从吸管喷出，浇到脖子上，引来全班短暂的哄笑。我依然站着不动，也不说话，等学生一个个埋头看书，我才离开，回自己的班级。

课间操，遇到该班班主任，我告诉她，有位头发很长又有点卷曲的男生，发型不合学校的要求。班主任说，上周末已经通知这学生必须剪短头发，昨天他说忘了，今天会再次提醒他的，不过，他的头发是自然卷曲的。

“哦?自然卷曲的，好美的卷发啊。”我不禁赞叹。

下午放学，和几位同事在办公室闲聊，我随意谈起早自习遇见的事。C老师说她认识那个叫小Y的卷发学生，因为她和小Y的父母是朋友。C老师还介绍起小Y的故事。

小时候的Y是个乖顺聪明的孩子，学习认真不必说，其他方面表现也好，小学时好像还当班长什么的。升初中考试时，因为粗心，小Y以零点几分之差与县城一中失之交臂。本来，老师和父母以及亲戚朋友都认定小Y考上一中是铁板钉钉的事，谁料到有这意外。知道落榜后，小Y像小偷似的，整天躲在家里不出门。在我们小县城，大家有事无事总喜欢串门，客人到家，见面第一句就问候:“小Y，一定考上一中了吧?暑假可以轻松玩一把啦。”得知小Y的落榜后，有的亲戚朋友难免口无遮拦起来:“哎呦，考不上一中，那千万别去某某中学，那可是‘打架学校’，连好孩子去了也会变坏的，还是花点钱去市里私立学校保险啊。”每次客人“问候”和“劝告”过后，父母就忍不住接着一番叹气和唠叨。不过，经过研究后，父母还是不让小Y去私立学校，他们对小Y有信心，总觉得小Y初考仅仅是发挥欠佳而已，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于是，父母开始不停地给小Y施压，比如，给他定下初中三年的奋斗目标:初一上学期争取全县第几名，下学期进入多少名等等。

小Y以该校最高分的成绩踏进这所闻名的“烂”学校。学校虽然名声不好，但为了培养少数“尖子生”，就针对性地设立一两个重点班——毕竟像小Y这样，初考分数和一中录取线只一点点差距的学生大有人在。然而，进入重点班的小Y并没如父母期盼的那样，步步前进，相反，和小学时代比，他仿佛变了一个人:郁郁寡欢，懒懒散散，不久就和一群不爱念书的同学混在一块。刚入学，老师对他倍加关注，一年后也失望了。小Y成绩不断地往下跌，中考时，名次退到年级200多名，连一中的高中也考不上，只能以扩招生的身份上了高中。

小县城里，诸如此类的事，这些年我已听过不止一次，但此时我听完依然心绪沉沉。我问C老师:“小Y的父母不知道亲戚朋友这样说，对孩子是一种伤害吗?他们应该劝亲戚朋友们说点鼓励的话。”同事笑笑说:“小Y的父母都是普通白领，哪懂这么多，再说，小Y考砸了，他们面子上也实在过不去呀。”

我一时无语。我想起另一个家庭，另一个孩子。几年前，县城一中突然取消招收小学毕业生(两年后又莫名其妙恢复招生了)，于是县城小学毕业生不得不一律涌入这所“打架中学”。我一位好友的女儿也在其中，女孩初考成绩十分优秀。当时，不少家长干脆把子女送往外地私立学校，开明的好友征求孩子的意见，孩子愿意留在本地学习。于是，好友对孩子说:“这所初中名声不好，你一定也听过，但这不全是学校的错，因为好生源都给一中招走了。不过，现在可不同了，好生源也来这所初中，学校肯定会起色的。不要抱怨环境，如果自己努力，照样能取得好成绩。这所学校还从来没有学生考上北大清华，你可以试试，打破零的记录，给学校争光，让人们重新认识，这并不是一所‘打架学校’。”平日里，好友还非常注意多谈这所学校的优点，一旦朋友来家，在孩子面前提及这所学校，好友也总是尽量往好的方面引导。在好友和朋友的鼓动下，孩子一直很信任学校，学习用功，三年后顺利考上重点高中，去年上了复旦大学。虽未能实现六年前上北大清华的“宏愿”，毕竟她能不为环境所屈服，走出一条路来。

同样的孩子，不同的教育方式，结果大相径庭，实在让人感慨。

一个月后，班上学生小惠来办公室问我一些学科问题。小惠是个懂事而好学的农村孩子，高一每次考试总在进步。仅一学期，她总分从中考40多名进入10几名。我狠狠地表扬了她。我以为她一定是一中的初中毕业生，她笑笑说不是，是“打架中学”毕业的。我颇感意外。我突然记起小Y，问她是否认识。她说，认识的，虽然初中和小Y不同班。我好奇地向小惠了解小Y在初中校的表现。

“王老师，我觉得小Y很不幸。初中老师对他不公平。”她开口说。这使我诧异。

“从初二开始，我们学校老师就经常在班级拿两个同学做对比，一个是小Y，一个是我。因为小Y小学初考成绩是学校第一名嘛，而我的名次在后面。后来，我慢慢进步，而小Y相反，所以老师就一直这样做比较。”小惠说。

“这样做是有些残酷。”我感叹道，“不过，你们老师是无意的，动机也是为小Y好。再说，这样做对比是为了激励小Y。”

“我知道老师也为了小Y的好，不过，小Y可能不这样想。反正，他越来越懒，最后，名次落到年段中间。我估计初中三年他一定压力很大很大。”

小惠说完走了。我独自漫步校园。今天周末，学生们基本回家了，校园里空荡荡的，有点寂寥。黄昏的天空开始下起小雨。小径旁的叶子一片片掉着，无声无息，在草地上挣扎一下，不动弹了。

“王老师，我觉得小Y很不幸。初中老师对他不公平。”“他一定压力很大很大。”小惠的话，仿佛绵绵春雨，飘在我的四周。

像小Y一样的孩子，在这个三千多人的省重点中学里，不知有多少。迎着晚风，我突然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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