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新型经济场域中的中国大学:知识势能与技术转移

2014-04-17 10:18:58申双和宗晓华
江苏高教 2014年3期
关键词:势能大学研究

孟 克,申双和,宗晓华

(南京大学 教育研究院,南京 210093)

目前我国致力于发展以知识为基础的创新型经济,以推动我国经济的结构调整与转型升级。在这个经济发展的新阶段,大学将由经济发展的外围组织走向中心领域,成为创新型经济发展的引擎。然而,目前人们对大学在创新型经济中的功能与政策仍存在不同观点,亟须进一步讨论和明确。

一、对科技创新的“线性模式”与“互动模式”反思

万尼瓦尔·布什(Vannevar Bush)1945年的著名报告《科学:无止境的前沿》为科技创新“线性模式”的奠基之作。布什在这份报告中讨论了他对科学、技术与工程三者关系以及与此相联系的纯研究、应用研究和发展研究三者间关系的认识。布什提出“基础研究是技术进步的先导”这样一个观念。在布什看来,基础研究是技术进步的一个长远而强大的动力。新产品和新工艺是建立在新原理和新观念基础之上的,而新原理和新观念本身又通过最纯粹的科学领域里的研究艰难地发展着。他认为:一个在基础科学新知识方面依赖于他人的国家,将减缓其工业发展速度,并在国际贸易竞争中处于劣势。布什实际上给出了有关各种研究的线性说明,即“基础研究—应用研究—开发—商业化”四个阶段,且每个后续阶段都要依赖前一个阶段[1]。

然而,“线性模式”在1970年代以后遭遇了现实的严峻挑战。日本的迅速崛起证明了,靠从国外引进、消化、吸收和再创新世界先进的技术也可以实现经济的迅速崛起,而美国在基础科学领域的领先地位与其在产业中的竞争力进而经济收益并不存在直接的线性关系。事实上,美国在19世纪后期的崛起也不是靠基础科学的领先来支撑的。1990年代美国新经济的兴起也与当时在基础科学领域领先的哈佛大学等关系不大,而与在工程学科突飞猛进的斯坦福和MIT等关系更为密切。斯坦福-硅谷、MIT-128公路成为全世界学习的榜样。这种大学与产业界密切互动的模式,被亨利·埃茨科维兹概括为“三螺旋”模型。“三螺旋”模型是“互动模式”的一个典型代表,当然,国家创新系统理论也是“互动模式”的一个翻版,虽然它与“三螺旋”模型存在分歧。亨利·埃茨科维兹认为,大学、产业、政府三方不仅是创新的要素,而且还是活动主体,创新可以从任何一方开始,并且超越组织的边界,创新的重心在不断地演变[2]。“互动模式”虽然很好地概括了创业型大学与创新型经济互动过程与机理,但是它更多地从微观角度出发,回避了技术创新的知识基础问题。它对科技创新的解读是社会学、管理学框架,而非科学学理论。

“互动模式”在很大程度上表述的是发达国家的情境,对发展中国家并不一定适用。对于发展中国家而言,有很多方面显著地区别于发达国家。Edquisht(2004)提出了“发展创新系统”的概念,并指出“发展创新系统”与发达国家的“国家创新系统”(NIS)具有四点关键性的区别:第一,对于产品结构的影响,产品创新比工艺创新更重要;第二,渐进性创新比根本性创新更容易获得成果;第三,对扩散技术的吸收比进行原始性创新更重要;第四,在中低技术领域的创新比高技术领域的创新更易取得突破[3]。Viotti(2002)强调了“技术扩散”和“学习”在发展中经济体进步中的作用,并指出,发展中经济体的技术进步是在发达国家技术创新的基础上实现的,通过吸收获得技术是一个学习的过程,因此Viotti更明确指出,既有的“互动模式”的研究方法和理论并不适用于发展中经济体[4]。

二、我国大学与产业间的知识势能与技术转移

作为发展中国家,我国的大学科研水平在我国处于顶层位置,在我国企业的整体水平还和跨国公司存在着很大差距的情况下,大学通过与国外紧密的科研交流与合作,具备了“发达国家-发展中国家”、“基础研究-应用开发”两个维度的双重“知识势能”[5]。因此,我国大学必须承担从引进吸收角度和自主创新角度向企业进行技术转移双重职能。

(一)大学相对于企业的双重知识势能

大学具有向企业进行技术转移的双重知识势能:一种是基础研究与应用开发之间的知识势能,一种是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之间的知识势能。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的知识势能并不是每所大学都具有的。一般认为,研究型大学的科研人员通过留学、访学、科研合作等形式,与发达国家的研究型大学进行了密切的知识交流,而且在基础科学领域,并没有专利和商业秘密等阻碍,因此这种交流就更加透明和充分。充分国际化的研究型大学将在科学领域与发达国家处于较为接近的知识前沿,虽然我们在创新能力上还存在差距。在这方面,我国的企业则处于相对不利的地位,发达国家的跨国公司等拥有的先进技术一般都由专利保护,或者作为商业秘密而存在,我国企业很难通过学习、吸收获取。

基础研究对应用开发的势能在大学-产业协同创新过程中表现得非常明显。科学史中的诸多案例已经有力地佐证了这个观点。例如,一群决心寻找检查内脏器官或者金属铸件内部构造的科学家发现X-射线分析是很值得怀疑的。没有麦克斯维尔与赫兹(Maxwell and Hertz),无线电通讯是不可想象的。麦克斯维尔致力于解释和改进法拉第的工作,赫兹构造装置来验证麦克斯维尔方程的一些含义。马可尼(Marconi)的应用发明是对赫兹发射和接受电磁波的一个简单改进。如果一群科学家在19世纪中期致力于开发一种远程通讯方法,可能很难发现麦克斯韦尔方程与无线电应用[6]。

在“以科学知识为基础”的行业技术范式下,高校和研究机构是最主要的创新知识源,企业很难脱离他们独立开展技术研发活动(Marsili,2001)。例如,制药行业就是一个典型代表,有关药效和药理的基础研究大都集中于医学院校和研究机构中,企业几乎不可能独立承担新药研发工作[7]。

(二)企业的技术进步速率

如果充分发挥大学的这种双重势能,建立有效的大学—产业技术转移机制,则可以提高生产实践中的企业技术进步速率。Nelson与Phelps的技术扩散模型可以很好地描述这种关系[8]。企业的技术进步速率将是大学—企业知识势差、企业中人力资本存量的函数。有两个条件将使得企业的技术进步速率不断提高:第一,在科技知识上大学能够持续吸收发达国家的最新进展,并且能够进行自主创新,从而保持与企业的这种势差;第二,大学与企业建立更为顺畅的技术转移机制和更为密切的协作关系,保持知识势能得到不断的传导。大学在推动企业技术进步(广义的技术创新)时,存在两个机制,一是直接的作用机制,如科技创新与技术转移等,另一个是间接的作用机制,即向企业输送携带更为先进的知识和技能的毕业生。大学能够提供大量的毕业生融入社会,是企业技术进步的原动力之一,在知识经济取代工业经济的过程中,这部分拥有知识的阶层将成为社会发展的核心。

当前许多产学研合作方面的文献集中于直接作用机制,淡化了间接作用机制,可能会对我国大学—产业协同创新实践产生误导。相比于大学之间的知识差距,发展中国家的企业技术与发达国家跨国公司的技术差距往往更大。过多地将资源和精力投入到解决我国企业中的技术问题,可能不利于对大学的基础研究和创新能力,从长远来看也不利于我国企业赶超发达国家。正如美国明尼苏达大学提出的观点那样,“当大学着手于商业化研究时,代价是高昂的,而收益却是值得怀疑的。明尼苏达的经济强盛之路就在于让大学充分发挥在教育和基础研究方面的作用,这是私人企业所不能提供的”[9]。Stephan(2001)认为,大学-产业合作关系可能对教育有负面影响,包括教学内容和质量以及师生关系。一个担心是,教师参与商业化活动,在教学和服务上投入的时间会减少。与产业界的联合使得研究兴趣将离开那些不太可能产生商业利益的基础研究问题上。另外,基于商业秘密方面的考虑,将会弱化导师与学生之间的信任关系[10]。

企业技术创新和商业开发依靠企业实验室及其企业科技人员,而企业科技人员整体创新素质则主要依赖于其在大学接受的科技训练是否先进和扎实。如果大学不能保持与国际前沿接轨,不能在基础科技领域有所创新,那么协同创新将成为“无米之炊”,向企业输送的科技人员也难以提升企业的技术创新能力。

三、结论与政策建议

本文的一个核心观点是,保持大学与产业之间的知识势差,建立有效的大学向产业的技术转移机制,能够有力地推动我国企业的技术进步和创新型经济的发展。然而,要保持大学与产业间的知识势差,需要我国的大学,尤其是研究型大学密切地跟踪国际科学前沿,不断提高自身的创新能力,打造世界一流大学。同时,建立多种形式的大学-产业协作关系,不仅通过产学研合作来推动技术转移,更要通过培养承载前沿知识和技术、具备创新精神和能力的大学生、研究生来推动大学向产业的技术转移。

(一)通过推动大学国际化来增强大学的创新能力

大学知识生产能力的增长和对外作用的增强是知识经济形成的基础,也是知识经济时代发展的需要。我国大学更肩负着吸收和推进国际最新科学进展的职责。因此,我国的大学必须进一步地国际化,向国际科技前沿看齐。加强大学的国际化必须加大相关领域的投资,如扩大派遣留学生规模、支持留学归国人员、引进高层次国际前沿科技专家、开展更高层次的国家科研合作等。在这方面,国家已经实施了多项计划,大学的国际化进程逐步加快。另外,在国际化的过程中,逐步改变过去在科技和产业的创新方面的跟随战略,在前沿科技创新领域争取突破,占领世界制高点。尽管我国的整体实力还不如发达国家,但在一些重点领域可以和发达国家拥有同样的发展机会。

(二)建立多种形式的大学-产业协作关系,推动技术转移

相比于发达国家而言,我国大学在推动创新型经济发展中承担的任务更为繁重。因此,应该采取更加灵活的政策,建立多种形式的大学—产业协作关系。第一,充分发挥大学和企业在研发方面的互补优势。一方面,大学的科学家由于高度的专业化,并不拥有将自己的知识转化为商业技术或最终产品的能力。另一方面,理论上讲,企业需要拥有商业化的专业技能。合资经营和伙伴关系可以发挥这种互补性与各自的优势。第二,建立更加专业化的技术转移组织推动技术转移。在促进技术转移的代理或中介机构方面,无论是斯坦福、MIT等私立大学,还是加州、明尼苏达、威斯康星等公立大学的实践都显示,大学技术转移的激励和组织机构及其运行在加强技术转移的有效性方面起着重要作用,因此大学应建立技术转移战略规划,加强技术转移办公室的服务能力,以及培训大学研究人员和研究生等。第三,在研究生培养过程中让更多的企业,包括跨国企业参与进来,使研究生在接受科研训练的同时,加强对企业的技术问题的理解和关注。我国很多研究生还倾向于在政府、事业单位就业,这对大学向企业转移技术会造成不利的影响。企业更多地渗透到研究生的培养过程中,有利于促进研究生到企业就业。

[1]Vannevar Bush.Science:The Endless Frontier[M].Washington:The National Science Foundation,1990.

[2]Henry Etzkowitz.MIT and the Rise of Entrepreneurial Science[M].Routledge,2002.

[3]Edquist,Charles.Reflections on the systems of innovation approach[J].Science and Public Policy,2004,31(6):485-489.

[4]Viotti,Eduardo B.National Learning Systems:A new approach on technological change in late industrializing economies and evidences from the cases of Brazil and South Korea[J].Technological Forecasting and Social Change,2002,69(7):653–680.

[5]洪银兴.创新型经济:经济发展的新阶段[M].北京:经济科学出版社,2010.

[6]Arrow,Kenneth J.Economic Welfare and the Allocation of Resources for Invention[A].Universities-National Bureau,The Rate and Direction of Inventive Activity:Economic and Social Factors[C].UMI,1962,609-626.

[7]黄速建,王 欣,叶树光,等.开放式系统创新模式研究[J].中国工业经济,2010,(2):130-139.

[8]Nelson,Richard R.,Phelps,Edmund S.Investment in Humans,Technological Diffusion,and Economic Growth[J].The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1966,56,(1/2):69-75.

[9]达雷尔·R·刘易斯,詹姆斯·赫恩.美国公立研究型大学——为新时代公共利益服务[M].保定:河北大学出版社,2008:89.

[10]Stephan,P.E.Educational implications of university-industry technology transfer[J].Journal of Technology Transfer,2001,26:199–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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