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文化传播中的中日跨文化适应研究述评*

胡凌霞

（江西青年职业学院，江西 南昌 330013）

进入21世纪，中日关系愈加成为人们极为关注的热点话题。随着中国的崛起，在中日两个亚洲国家之间，无论是从国家的政治、经济层面，还是延伸至民间普通民众的心理层面，都出现了很多亟待认知和解决的新问题。这些问题既是当下的全球政治经济格局突变所引发的全方位、深层次的战略思考，更是全球化所带来的跨文化传播以及跨文化适应心理矛盾指向的表象。

一、跨文化适应理论的概念

跨文化适应研究发端于20世纪的美国[1]，它最早出现于美国的一些精神科医生就移民所做的研究报告和实证调查，直至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才正式成为一个研究课题，并得到了人们的广为关注[2]。

所谓的跨文化适应就是指身处异国的人试图了解所在国的文化，使自己能够习得基于该国文化的各种生活习惯，达到无障碍生活的状态。在相关的外语描述中，主要有Culture adaptation、Acculturation、Enculturation和Enculturation这四种。其中Acculturation则是因为文化、环境的变化，引发的“一方或双方原有文化模式发生变化的现象[3]”；而Culture adaptation是指：“基于对两种文化的认知和感情依附而做出的一种有意识、有倾向的行为选择和行为调整[4]”；enculturation先于acculturation，它们即相互联系又相互区别。enculturation往往被看做是再社会化过程中的一种文化适应；enculturation则是进入新文化后忘却原有文化的过程。还有部分学者又提出个体调适（adaptation/adjustment）的概念，认为它“既是对新的文化模式的适应，同时也是对新文化的社会适应和心理适应[5]。”

因对异国文化的理解不足而造成的摩擦事件屡见不鲜。然而，事实上，造成这种理解不足的主要原因是由于到国外去的人自身并没有做好充分的身心准备。因此，为了促使那些到国外去的美国人能够在短时间内有效地学习到异国文化，并且适应、融入异域文化，Triandis、Fiedler、Stolurow、Osgood[6]等学者就发明一种称为“文化同化训练法（culture assimilator）”的培训方法，而且，这些训练法“已经应用在亚洲、欧美、希腊、泰国及美国国内的黑人（属于社会附属阶层）群体，效果非常明显[7]。”

二、中日跨文化适应研究的发展历程

1.80 年代的引入期（1980-1990）

80年代的日本已经步入摸索期，伴随着国际商务交流业务的展开，以及日本人境外游、留学人数急增所带来的跨文化接触的机会越来越多；同时，进入日本的外资企业、员工以及留学生的人数也在每年递增，日本国内的跨文化接触亦是日益频繁。1981年日本设立了国内第一个跨文化交流关系学会——跨文化教育学会，古田晓[8]主编的「異文化コミュニケーション：新?国際人への条件」被誉为日本关于跨文化交流研究的最早论著，也是在摸索期中重要的研究成果之一。

同一时期的中国，在欧美等国跨文化交流学科地位的确立，大批研究和教学论著的问世，以及广泛设立跨文化交流课程的大背景下，受过西方教育的部分中国籍学者开始关注外语教学和文化与语言的关系等方面的跨文化交流问题，并将相关的学术理论和方法引入国内。许国璋在《现代外语》杂志第4期上发表的《Culturally-loaded Words and English Language Teaching》论文标志着跨文化交际学在中国的诞生；河道宽在《介绍一门新兴学科——跨文化交际》一文中，首次将跨文化作为一门学科向国内学者进行介绍，并且探讨了它的基本内容、理论和研究成果；学者胡文仲编著了《跨文化交际与英语学习》（英文版），成为我国第一本研究汉民族与英语国家间跨文化交往的论文集，收录11篇论文，作者们分别从不同的角度探讨了民族文化差异（包括语言、习俗、礼貌等问题）与英语的教与学的关系。

这一时期国内的跨文化适应相关论著虽然不多，但在这个新理论最早引入的时间节点，这些新概念、新方法的提出，不仅对国内今后跨文化适应理论的深入研究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同时，也对其他诸如社会学、心理学等相近的人文学科的研究推进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2.90 年代的摸索期（1991-1999）

90年代日本的跨文化研究步入发展期，「異文化」①这个词作为日语当中的一个新词被收录进《大辞林》字典当中，而且与国际化、全球化等新词一同陆续频繁出现在新闻媒体的报道中，并且开始为国人所认知、所关注。

比较而言，我国则相对滞后一些，特别是中日两国之间的跨文化适应研究，可以追溯到1991年，由李景华、曾文星、江沺敬介等多位中日两国学者共同合作，从心理学角度针对二战结束后遗留在中国东北地区的日籍遗孤及其亲属展开了一系列的心理卫生调查研究，直至1996年，共完成了《日本孤儿及中国家属之心理卫生协作科研——(一)--（六）》六篇实证研究调查报告[9]，内容涉及在新异社会的移民—“日本孤儿”②及其中国家属移居日本后，在“移居适应促进中心”生活三个月左右的初期反应到大约一年时的中期的经历，再到三、四年后才能观察到后期的适应情况。可以说，这开创了中日跨文化适应研究的先河，也为跨文化适应（cross-culture adaptation）这个新词在中国学界的实际应用奠定了理论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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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部分学者又从教育学的视角阐释了跨文化（cross-culture）这个词及相关理论，进而对美国跨文化适应心理、行为的理论和实践展开了一系列探索。1993年万明钢教授先后发表了《论美国多文化教育的理论与实践》、《文化变迁与现代化过程中的心理学问题研究述评》及《论跨文化心理学研究的一个新领域——文化适应中的心理问题》等文章，阐述了“多文化教育(Multicultural Education)”以及“同化教育(As simulation Education)”的概念和特点，是美国社会多元文化的缩影。同时，指出“当今世界种族和文化的冲突已成为世界动荡的热点，文化适应心理学旨在帮助人们在文化冲突中有效地控制行为并保持心理的平衡[10]。”

3.21 世纪初期的发展期（2000-至今）

在日本，就跨文化适应的相关研究则由90年代的发展期步入注重能力培养的新时期。与进入21世纪后的日本教育改革相适应，在强调国民能力养成的背景下，跨文化适应研究的视角也更加注重实践应用，如“跨文化交流能力、国际交流能力、跨文化技巧、跨文化理解能力”等等新词充斥着当时的日本整个学界。同时，将对从事国际经营管理的企业、组织等所进行的跨文化适应研究也纳入学科研究的范围内，成为该领域的一个新的研究视角。

当代日本，在跨文化适应研究领域的重大关切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11]：一是在跨文化关系学会成立的基础上创立了《跨文化关系学》杂志，重视以文化性、相互关联性及超地域性的视角来解读从个人层面到组织、社会、国家层面出现的新问题，具体细化到围绕着跨文化接触过程中的语言、沟通、心理、教育、商务交往、环境以及交流背景等各个方面；二是伴随着该学会的诞生，在高等教育中的研究生教育层面新开设了跨文化交流的研究方向，注重跨学科知识的相互融合，试图构建面向未来的、持续可能的跨文化交流学科研究团队。

而我国的相关研究也在理论认知的基础上开始尝试结合实际需求的实证研究。进入21世纪，关世杰教授在《浅谈中日间的跨文化交流问题》一文中就提出了跨文化交流学[12]，并指出中日两国和平友好不仅符合两国人民的根本利益，而且对亚洲以及世界的和平都有重要意义；刘慧云教授则从语言教育比较的角度，从跨文化研究入手，进行了“日语本科教育‘跨文化’海外实习实践教学创新模式的探索”[13]的创新型研究。

可以说，顺应时代和社会发展的需求，中国自20世纪90年代开始的中日跨文化适应研究已经从最初的引入期步入了逐步发展时期。

在学科建设方面，我国自1995年在哈尔滨召开了第一届跨文化交际研讨会，成立了中国跨文化交际研究会以来，到2013年止，已经成功召开了十届中国跨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2005年，武汉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获批跨文化传播学方向博士授权点，为跨文化适应研究在国内高校的深层次、学科专业细化方面的建设向前推进了一步。

三、结论与展望

综上所述，跨文化视角下的中日跨文化适应研究先后经历了80年代的引入期、90年代的摸索期和21世纪初期的发展期三个阶段，每个阶段均形成了各自的特色和一系列研究成果。但是，在研究过程中的一些问题也反映出当前的中日跨文化适应研究体系还处在未成熟的发展过程中，归纳起来，主要集中于以下四个方面：

1.在中日跨文化适应的研究中，学者们一般采用的是实证研究的自我报告法，这种方法虽然大量的应用各种测查工具，在较短时间获得的数据也大多能够体现客观的描述，从而达到了解最基本的个人信息、便于数据的处理的目的。但因为受这种研究方法的主观性和缺乏关联效度的影响，以及没有从深层次去挖掘表象之下的内因，因而，被测试对象在诸如人生观、价值观、信仰等这些维度上往往容易选择社会赞许度高的选项，存在着数据信度不高的状况。可以说，这种方法的弊端在于对跨文化适应中的隐性成分无法进行全面剖析。

2.中日跨文化适应研究的相关论著中，主要以团体合作的研究成果为中心，大部分是由多人共同编著完成的，以独著形式单独完成、且传播范围广泛、利用率较高的论著则相对较少。这一方面意味着跨文化适应研究的国际性、多样性，另一方面，还显示出其还没有成为一门确立的研究领域，并取得在全球传播中的相对稳固的一席之地。

3.在跨文化传播的研究视角下，近年来，就亚洲范围内的、探寻东方文化在不同文化环境中的差异表现等一系列成果陆续问世，但总体来说，其中，跨文化适应研究无论是从理论的角度，还是从方法论的角度，研究成果仍然偏向于以美国为首的欧美文化圈，同时，其研究对象更是偏重于在欧美文化背景下成长起来的族群。

4.从事跨文化适应研究的研究者们大部分来自母语、外语教师以及有过相关从教经验的研究者，他们在结构设置及量表编码时或多或少不可避免地会受到自己所属文化背景的影响，因此，他们的研究偏向于特定的文本分析，即语言传播尤其是英语的传播媒介分析和国际商务交流等等。然而，应对全球化传播格局的变迁，在研究方法上采用以文化研究为主，并结合心理学、人类学、社会学、管理学以及传播学等理论的多元、跨学科研究方法已成为发展跨文化传播学科理论的必然要求。

因此，为使跨文化适应研究进一步前向推进，今后的研究应该在结合定量研究的基础上尽可能多采用一些诸如内容分析之类的定性研究方法，即通过考察研究对象在现实生活中、不同语言环境下行为的改变来判断其价值观、人生观等的改变的缘由，以及通过多次深度访谈的方式了解对方的经历、对事物的认知等来获取对方更多的心理数据等。

可以看到，当前的中日跨文化适应研究在整个跨文化传播研究中只是一个关注度不高的研究领域，在业界的认知度仍然相对较低，在短期内还无法确定其一定的学术地位。因此，对跨文化适应研究理论中的基本理论和范畴、框架建构的再探讨、跨文化适应研究的本土化问题的提出、方法论的确立等等，则是今后我们需要面对且进一步深入研究的新课题。

注释:

①「異文化」（日文）：いぶんか、译为跨文化，是指人们处于与自身成长的文化所不同的陌生文化。

②“日本孤儿”指的是二次世界大战日军投降后，在中国东北地区居住的日本人遗留了约三千个孩子，后由当地中国人收养。

[1]高橋哲郎.「文化葛藤と病い」飯田真他編「治療と文化」[M].日本：岩波書店，1983.

[2]箕浦康子.「異文化接触研究の諸相」「文化と人間」の会編「異文化とのかかわり」[M]日本：川島書店，1987.

[3]Redf ield.R.,L inton.R.,H erskovits,M.J.Momorandum.on the study of acculturation[M].American Anthropologist.1936(38):149-152.

[4]王亚鹏,李慧.少数民族的文化适应及其研究[J].集美大学学报,2004（3）：59-63.

[5]肖芬,张建民.外派人员跨文化适应研究述评及展望[J].英语广场（学术研究）,2012（7）：114-117.

[6]Chemers,M.M.,Lekhyananda,D.,Fiedler,F.E&Stolurow,L.M.Some effects of cultural training on leadership in heterocultrual task groups[M].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Psychology,1966:301-314.

[7]佐野、勝男·荻原（1976）.日本人の「異文化への適応·同化過程」の比較社会心理学の研究―文化的同化訓練法の開発をめざして：タイ国における事例1[J].モノグラフ·シリーズ／No.7(CAP-#1):24-30.

[8]古田暁.「異文化コミュニケーション：新?国際人への条件」[M].有斐閣，1987.

[9]李景华,张聪沛等.日本孤儿及中国家属之心理卫生协作科研——(一)决定留华居住之日裔及其配偶之调查研究[J].中国心理卫生杂志，1991（3）:110.

[10]万明钢.论跨文化心理学研究的一个新领域——文化适应中的心理问题[J].西北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1993（5）:20-21.

[11]庐涛.「日本における異文化コミュニケーション研究の歴史と現状」[C].清華大学日本言語文化国際フォーラム,2006.

[12]关世杰.浅谈中日间的跨文化交流问题[J].国际政治研究，2000（2）：15-21.

[13]刘慧云.海外研修中的中日语言跨文化比较研究[M].北京：国防工业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