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新词新语的词语模对汉语词汇系统的影响

王 倩

（晋中学院文学院，山西晋中 030600）

语言随着社会的变化在语音、词汇、语法各方面都发生着相应的变化，其中，词汇对社会的反应最为灵敏，在新的时代背景之下就涌现了大量的新词新语。如：～吧：话吧、网吧、酒吧、茶吧、迪吧等；～男：凤凰男、IT男、经济适用男、单身男等；～族：工薪族、月光族、啃老族、追星族、拇指族等等。当前有很多新词新语以这种方式构成，这种构词方式以其在构造新词方面的巨大优势，即速度快、范围广、能力强、数量多等特点，引起了众多学者的深入研究和探讨。

李宇明（1999）首次提出“词语模”这一概念，指出词语模是具有新造词语功能的各式各样的框架[1]146。他认为词语模由“模标”和“模槽”两部分构成，模标是词语模中不变的词语，模槽是词语模中的空位。像上面的“吧、男、族”等都是词语模中的模标，它们与不同的模槽组合成不同的词语。词语模像是一个造词模具，能成批地产生新词新语，这些新词新语又形成一个庞大的词语群。它独特的框架结构以及强大的生成能力使其具有十分旺盛的生命力，很多学者都运用它解释当代新词新语现象，不过，探讨基于新词新语的词语模对词汇系统的影响并不多见，本文拟就基于新词新语的词语模对汉语词汇系统的影响进行分析。

一、词语模的能产性大大地丰富了汉语词汇的数量

“词语模”就像是一个造词模具，模槽与模标的搭配灵活自如，具有很强的类推性，在类推机制的作用下，词语模能够将具有相同语法功能的言语自如地纳入模槽空位中，形成不同的词语。以“～热”为例，目前出现的有出国热、考研热、看房热、外语热、下海热、经商热、健身热、自驾游热……从理论上说，我们的语言中还潜在着无数个“热”类词语，语言使用者能够简单地通过类推方式组成大量的新词语，这些新词新语又会形成一个庞大的词语群，而且词语模独特的框架结构使之生成的语言单位既可以是词，又可以是短语。如“～式”词语群中，“男式、西式、中式”一般归入词，但是“大型连锁式、自动减速式、走马观花式”就应该归为短语了。尽管有一些词还不是词汇学意义上的完全定型且能够进入词典的词语，但我们绝不能否认词语模这种构词方式产生的新词新语的确在数量上大大丰富了汉语词汇。

从言语交际心理来看，言语交际过程中，说话者总是通过各种表达方式来使自己的言语活动内容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于是，利用人们熟悉的语言材料去构成新词新语便成为了最简便的一种表达方式，这样的交际心理使得人们在交际中优先选取既简洁又流行的词语模方式进行组词。

总之，词语模这种构词方式是个独特的框架结构，它有着强大的吸纳能力，能够把语言中潜在的词汇显现出来，人们在交际中总是优先选用它，因此它具有强大的生成能力和旺盛的生命力，由它构成的新词新语在数量上大大丰富了汉语词汇。

二、词语模中的模标从形式上大大强化了词汇的系统性

在语言各要素中，词汇数目众多，外在面貌繁杂，我们很难描写和把握其系统性，而模标则从形式上强化了词汇的系统性。

（一）模标介于词根与词缀间，使词汇构成要素形成了一个连续统

我们一般把构成合成词的有实在意义的语素叫词根，意义不实在且只出现在合成词的前面或后面的语素叫词缀，词根和词缀的界线是明显的。词语模中的模标位置固定，又有着构词的能产性和结构的粘附性，似乎可以归为词缀。但是模标却又多少还保留着原来的词汇意义，有些模槽与模标的结合似乎不够凝固，这些又呈现出与典型词缀的不同。如以“～男／女”中的模标“男”和“女”为例，“男”“女”由一个能独立成词、也能和其他语素组合成词的不定位语素，逐步变得位置固定、能构成新词，但是词义多少还保留着原来的词汇意义。对此，我们采取学界类词缀的称法。朱亚军（2001）指出：类词缀是汉语特有的语言现象，是指那些介乎词素与词缀之间的语言单位。它既不是十足的词，也不是十足的词缀。[2]词语模中的模标虽然有固定的位置，却保留了一些原词义，还没有完全虚化，因而，既不同于词根，又不同于词缀，可以归入类词缀。它与词根和词缀共同构建了词汇系统的一个连续统，填补了词根和词缀中间的空白状态。

模标的类词缀性质，让我们看到汉语的词汇构成在典型词根和典型词缀中间还存在着过渡的成分，这就使得我们可以从一个动态的角度来研究汉语的词汇系统，加强了词汇的系统性。

（二）模标的类词缀性质使得词汇聚合层面的系统性得到凸显

汉语是孤立语的典型代表，词根复合法是主要的构词法，很少采用派生法构词。采用词根复合构词法就使得汉语词汇成为一个个独立的个体，呈现出离散性和聚合性，系统性不强。词语模这种构词方式以模标为依托构造新词新语，模标的类词缀性质使得这些含有某个模标的词聚合成了一组区别性较强的词语类别，在词语模极强的能产性的推动下，一些实语素的语义逐步虚化，虚化使这些语素的能产性更强，从而形成了词汇聚合层面的系统性。例如，用来指称人的模标就有：～虫：书虫、网虫、懒虫等；～爷：款爷、票爷、房爷等；～男：凤凰男、三高男、经济适用男等；～女：孔雀女、润物女、轻熟女等；～领：白领、金领、粉领等；～嫂：空嫂、月嫂、护嫂等；～手：猎手、高手、多面手等；～族：考研族、月光族、啃老族等；～哥：的哥、犀利哥、淡定哥等；～姐：房姐、御姐、失控姐等等。

三、基于新词新语的词语模极大地丰富了汉语语素系统

（一）大量外源性模标的使用，使汉语外来语素逐步在汉语语素系统中稳定下来

社会的变迁使语言文化之间的接触日益频繁，从词语模所构成新词新语来看，有许多模标是当代产生的新语素。苏新春（2003）曾经对当代产生的新语素提取了17例[3]，《新词语库》收取了9例，如：的、奥、吧、巴、秀等。这些新语素有的已经完成了语素化过程，有的正处在语素化过程中。这些语素起先只是源自其他语言，以外来词的音译形式出现，而这些语素化了的外来词一旦在语素系统中取得自己的位置，就开始泛化使用，并逐步具有模标的功能，进而构成大量新词新语。以“秀”为例，源自英文“show”（展览、演出），汉语引入音译为“秀”，经过一系列泛演化使用，“秀”语素化为汉语中的一个语素，出现了各种各样的“秀”族词群：告别秀、脱口秀、内衣秀、模仿秀、表演秀等等，已经呈现出模标的特征和功能。

其他类似的语素还有：

～吧：酒吧、话吧、鲜奶吧、餐吧、网吧、冰吧

～派：蛋黄派、巧克力派、草莓派、苹果派

～模：男模、手模、房模、车模

～巴：大巴、中巴、小巴、校巴

～的：打的、摩的、面的

克隆～：克隆羊、克隆鼠、克隆牛、克隆猴、克隆技术

纳米～：纳米技术、纳米材料、纳米武器、纳米陶瓷

语素本是词汇系统中极其稳定的部分，外来语素很容易昙花一现，很难真正进入词汇的稳定系统。但是这些音译形式的外来语素形式简洁，语义表达上又对传统语素有着补足的作用，一旦当做模标来构成新词新语，词语模构词的强大优势就使得它们顺理成章地进入汉语语素系统的稳定部分。

（二）语素在由词语模构成的新词新语的使用中产生了新义

语素产生新义是指固有语素产生了新的意义。如：随着“买房热、美容热、纳米热、留学热、宫廷片热、谍战热、外语热、韩剧热”等众多词语的使用，“热”逐渐产生了新义，即“加在名词、动词或词组后，表示形成的某种热潮”。类似这样由于词语模构成方式的催化而产生新义的语素还有“族”“工”“总”等。刘晓梅（2005）曾经对新词语带来的语素新义进行了研究[4]。她指出，由于新词语的使用而产生新义的语素很多，其中，已经确立下来的语素新义有“企”“办”“岗”“盲”等，处在确立过程中的语素新义有“非”“蹭”“哥”等，还有一些是只出现变化苗头的语素新义，如“潮”“硕”等。总之，词语模的构成框架简洁明了，生成能力极强，由它构造的词语数目众多，在频繁的传播使用中固有的语素产生了新义，词语模强大的生成能力使其构词能力逐步增强。

四、词语模引起汉语词汇系统内部的词语语法功能或感情色彩发生变化

（一）引起词语语法功能发生变化

词语语法功能发生变化，主要指某个词在原有词形不变的情况下，语法功能发生了变化。以“盲”为例，“盲”表示看不见东西时，是谓词性语素，但是，随着“科盲、法盲、股盲、网盲、德盲、电脑盲”等一系列词语的大量使用，“盲”的意义已经开始泛指不具备某方面知识或能力的人，其词类也由谓词性向体词性转化。再如，“潮”作为形容词有两个义项，一是指潮湿，如“受潮”“返潮”等，二是在方言中，“潮”指成分低劣、技术不高，如“手艺潮”等。但在词语模构成的新词“新潮”“赶潮”“合潮”“逆潮”中，“潮”的意义指“风气或爱好”，其词类的性质由形容词性演变为名词性，其相应的语法功能也发生了变化。“办”本是动词性语素，现在由于“打假办、打拐办、反腐办、计生办”等词语的使用，“办”产生了名词性的语素意义。另外，还有“热”“控”等。

1.引起词语的感情色彩发生变化

除了使词的语法功能发生变化之外，词语模构词还使一些词的感情色彩发生了变化。最典型的如“门”，一开始源于“水门事件”，是美国历史上最不光彩的政治丑闻之一，随后，凡是涉及某国国家领导人遭遇的执政丑闻时，国际新闻界常冠以“门”字。而现在以“门”做模标而构成的新词新语更是数不胜数，如“拉链门”“艳照门“解说门”等，“门”也由一个中性词语变为带有贬义性质的词语。与之类似的有“风”，本来是一个中性词语，由于“奥数风”“吃喝风”等词语的盛行，因而演变为具有负面、消极意义的词。

2.词语模的构词方式使汉语词汇出现了多音节化趋势

由于现代汉语词汇语素大都是单音节语素，因而由两个语素合成的双音节词一直在现代汉语词汇中占优势。追溯汉语的词汇史，从以单音节词为主的古代汉语过渡到双音节占优势的现代汉语，汉语走过了漫长的岁月，而现在，在词语模这种构词方式的催化下，现代汉语长期以来双音节占多数的格局也有所改变。因为词语模创造的新词语都是双音节或三音节以上，其中三音节的和三音节以上的词语为数众多。如从我们搜集到的以“热”为模标组成的新词新语中，模槽的成分几乎没有单音节的，大部分都是“双音节成分+热”，甚至是“多音节成分+热”：

双音节+热：足球热、排球热、集邮热、外语热、金庸热、经商热、买房热等；

多音节+热：喜剧片热、学外语热、出国留学热、学前教育热、海景房团购热等。

以“～界”构成的词语模大多数也是三音节或者多音节的，如：

体坛界、营销界、皮划艇界、梅花拳界、科技文教界、帆船帆板界、医药卫生界、桥梁工程界、人工智能界、工程技术界、社会科学界等。

正如沈孟璎（1995）提到：“值得注意的是，现阶段‘单音节+词缀’的双音化格式，已呈弱化趋势。代之而起的是‘双音节+词缀’（或词缀+双音节）的势头，三音化成了带词缀新词的主流。”[5]相对于双音节词而言，多音节词语无疑可以更好地表达日益丰富多彩、精密复杂的新事物和新概念。结合我们搜集到的近些年的新词新语，不难发现，三音节词和多音节词明显呈增多的趋势。

五、结语

社会性是语言的本质属性。面对社会的变革，面对日新月异的社会现象，语言为了满足指称新事物新现象的需要，其内部就会采取相应的应对措施。词汇在语言各个系统中反应最灵敏，新词新语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语言使用者最便于采用的有效应对措施。恰恰词语模这种构词方式能够以它巨大的优势、强大的词汇生成能力来满足这样的需求，因此，毋庸置疑，随着词语模构成的新词新语数量的增加、范围的扩展、使用频率的提高，它将会对汉语词汇系统产生更加深刻的影响。

［1］李宇明.汉语语法特点面面观［M］//邢福义.词语模.北京：北京语言文化大学出版社，1999.

［2］朱亚军.现代汉语词缀的性质及其分类研究［J］.汉语学习，2001（4）：24-28.

［3］苏新春.当代汉语外来单音语素的形成与提取［J］.中国语文，2003（6）：549-558.

［4］刘晓梅.当代新词语对汉语语素系统的影响［J］.暨南大学：哲学社会科学报，2005（1）：84-89.

［5］沈孟璎.试论新词缀化的汉民族性［J］.南京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1995（1）：35-41.

［6］王雪梅.汉语类词缀对当代汉语词汇系统的影响［J］.长春大学学报，2007（3）：34-36.

［7］禹存阳.基于新词新语的词语模研究［J］.长春理工大学学报，2011（9）：51-53.

［8］苏向红.当代汉语词语模的物种价值［J］.嘉兴学院学报，2010（4）：74-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