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理解作为一种观念论的马克思哲学——马克思以及马克思主义与德国观念论的关系研究

2014-04-16 13:26
江苏社会科学 2014年5期
关键词:康德黑格尔恩格斯

人们对马克思思想的接受历经数十载。苏联解体对于马克思的理解和马克思主义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从1930年代以来,西方学界因《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出版而实现了对人道主义马克思主义的阐释。苏联解体之后,马克思的思想又面临几乎完全被忽视的境遇。

马克思的视域很广,在此笔者仅选取其哲学方面,因为这是西方的马克思主义者所知最少的一个方面,而对于那些较为中立地思考马克思思想的学界中人来说却又是最为重要的一部分。

在中国之外的地方,马克思实际上已经死亡了,至少在学理层面上已经死亡了。例如在英语国家,围绕马克思与马克思主义的激烈讨论已经完全消失了。那些之前研究和讨论马克思的知名学者都退出历史舞台或者转向了其他领域,尽管自2008年大萧条以来,对马克思的关注有复活的迹象。

面对着对于马克思思想的普遍冷漠,我们却想追问马克思思想中是否仍然有些东西可以谈论,特别是某些属于哲学的东西。这是克罗齐在一个世纪之前对于黑格尔思想所提出的质疑的一个变种。时至今日,对于这一问题,笔者始终认为在马克思主义被否弃或超越之后,马克思仍有许多东西要说给我们。

重读马克思哲学所需要的一些基本条件

马克思强调了社会境遇的重要性,而马克思思想的发展也依赖于某种社会境遇。苏联与东欧的官方马克思主义的突然崩塌给予我们集中思考马克思哲学的一个契机。为了更清晰的说明这一点,笔者提出解读马克思哲学需要重新反思四个基本条件:(1)马克思主义(2)黑格尔(3)政治经济学(4)当代工业社会中的马克思主义模式。

关于第一点,笔者认为从第二国际以来形成了一种教条主义的马克思主义,这一思潮在一段时间占据着马克思研究的话语方式。现在我们需要将马克思主义与马克思的思想区分看来,以便扬弃教条主义对于马克思的长期影响。这种混淆在马克思研究当中并非罕见。例如德国社会思想家哈贝马斯对于马克思的批判,在我看来,仅仅适用于马克思主义,而不是马克思。对于哈贝马斯来说,他没有区分两者。显然理解马克思最好的方法是阅读马克思自己的文本。没有人可以通过阅读柏拉图主义的著作来接近柏拉图,或者依靠阅读康德主义的著作来接近康德,但对于马克思,这种情景却常常发生。

第二个条件要求我们重新考察马克思与黑格尔的关系。黑格尔对于马克思来说并不仅仅是一个需要反思的思想家,这一点恐怕没有人会怀疑。当马克思开始构建自己哲学的时候,黑格尔是当时理论领域中的热点人物。因此马克思的思想与黑格尔的观念总是不可避免地纠结在一起。黑格尔虽然是一个真正的哲学巨人和最伟大的哲学家之一,但最终也仅仅是一个哲学家而已。当我们强调马克思与黑格尔思想密不可分的关系的时候,并不是说马克思仅仅是一个哲学家,尽管哲学维度在其理论中占据着主导,但马克思的思想并不总是从这个角度来被思考。

将马克思立场与他的经济学维度分割开来是不可能的。由此第三个条件将表明这一点,即黑格尔对马克思的影响最为关键的一点在于“批判”。马克思将这种批判用以批判政治经济学。不同于康德,黑格尔是一个彻底的具有历史视角的思想家,他所关注的是从一个终点向另一个终点的历史性过渡。马克思受到了黑格尔这种历史性视野的影响,将其运用到对经济学的分析当中,认为经济学本身是一个历史性的存在,尽管当时的甚至现在的经济学家们都并不这样认为。

第四个条件说明了这样一个问题,即同样的历史性视野不仅决定了马克思对政治经济学的批判,而且还决定了他自己的现代工业社会理论的建构。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的核心理念不是价值理论,或者异化理论,也不是拜物教概念,而是他对于当代工业社会所具有的历史性的、流变性特质的把握。

如果我们要界定马克思的哲学,以上四个境况缺一不可。如果笔者是对的,那么随之而来的推论则是作为一个黑格尔主义者的马克思,他的哲学观念不能从对黑格尔的否定中推导出来,也不能被还原为对黑格尔的否定。我的观点是,在某种意义上说,马克思可以在黑格尔庞大体系架构之内来加以重新理解,或者可以就此提出不同类型的马克思哲学。

理解马克思主义

马克思主义的产生,在某种意义上得益于恩格斯对其思想的延伸和发展。恩格斯对马克思所进行的更为清晰的阐发对于列宁主义与斯大林主义的形成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不言而喻的是,马克思与恩格斯拥有共同的政治立场,但在我看来,两者在哲学研究倾向上却仍然存在着差异。

恩格斯因其科学的经验主义而备受关注。他热衷于当代科学,并试图将这一热忱运用到对哲学问题的分析上。面对德国古典哲学的基本传统,恩格斯认为哲学传统在黑格尔那里到达了顶点并终结了。他的思想构成主要依赖于费希特和谢林。费希特认为一个人要么是观念论者,要么是唯物主义者。谢林则认为黑格尔所阐明的否定性哲学并不能理解存在。在恩格斯看来,观念论是从天降到地、从思想演进存在的一种思维路径,观念论自身对这一路径缺乏认知;而唯物主义则是从真实世界上升为思想,它自身对此了如指掌。换言之,观念论与唯物主义势不两立,并且观念论并不知道唯物主义所知道的东西。然而恩格斯没有注意到的是,黑格尔或者费尔巴哈向我们说明的关键问题都是以观念论的方式来理解真实世界的确定性知识。通过批判黑格尔,费尔巴哈呈现出了一个未完成的唯物主义形式,最终这一唯物主义被马克思所完成。

恩格斯从那些伟大的观念论者那里借来了基本概念,最终却要哲学来对抗自身。这或者是其思想体系当中的内在矛盾。简言之,他抛弃哲学而试图通过马克思主义式的科学来解决哲学问题。

恩格斯之后,马克思主义得到了迅猛发展,产生了许多的马克思主义。黑格尔主义的马克思主义通过重新审视马克思与黑格尔之间的复杂关系,而与之前的马克思主义区分开来。在此之前人们都知道理解这一关系对于理解马克思思想十分关键,但在黑格尔主义的马克思主义出现之前,没有人认为理解黑格尔是十分必要的。

黑格尔显然是一个很难读懂和掌握的思想家。尽管我们都知道马克思依赖于黑格尔,但他在多大程度上理解了黑格尔却并不很清楚。在其早期文本当中我们看到了这种非清晰性,在后来的著作中,我们发现马克思对黑格尔的理解有了一定的进步。马克思完成了他那个时期完整的哲学教育,声称自己在18岁就完全掌握了黑格尔。他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对整个黑格尔的立场给予了批判,但这一批判包含着对黑格思想的某些误读,例如过于强调黑格尔哲学的思辨性维度,而忽视了黑格尔基于对主观主义的批判而具有的客观性的思想倾向。由此可见,对于青年马克思和青年恩格斯来说,对黑格尔的理解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恩格斯认为自己的观点同时还可以代表马克思。他认为对黑格尔哲学的批评是他们的理论起点,从此,他们将哲学——这种仅仅作为一种意识形态的东西抛在脑后,开始采取一种唯物主义的历史概念。由此马克思获得了一种唯物主义的、非意识形态的特质。如果说与黑格尔的关系对于理解马克思来说至关重要,那么既然恩格斯对于黑格尔不了解,他也就很难理解马克思,不会为马克思的哲学洞见留下理论空间,同时也就不会致力于发展和提升马克思的哲学贡献。

恩格斯所构筑的马克思主义驻足于正确与错误、科学与意识形态以及唯物主义与观念论的二元对立。从这一视角出发,一般的哲学家以及哲学的集大成者——黑格尔都是头足倒置的,而马克思和恩格斯,或者说只有马克思让自己的双脚驻足在大地上。对于两个领域的这种区分是极为完整和清晰的。因为哲学是对于社会的反映,在资本主义阶段,哲学自身被歪曲了,而所谓的科学思想就存在于对哲学的超越当中,它透过错误的表象把握了真理。

认为哲学是一种意识形态与假定每一个科学化的确证都是真理一样,两者都是不正确的。这个简单的描述太过简化了,它们都不足以帮助我们理解黑格尔或者马克思以及两者之间的关系。为了在哲学层面上来把握马克思,我们需要寻找其他路径。

恩格斯认为在黑格尔与马克思、意识形态与科学之间有一个断裂。然而断裂的概念是很难理解和辩护的。哲学从来不是通过跳跃或者通过认识论的断裂来得以发展的,它总是通过观念、立场和视角的缓慢演化,实现用其他的诸多可能性来替代现在的这一种。例如在德国观念论传统中,在观念论者之间不存在任何一种断裂,他们通过参与到当时正在展开的争论来实现相互替代,但他们都没有挣脱固有的传统,也没有与哲学分道扬镳。

如何以非马克思主义的方式来重读黑格尔

要理解黑格尔,就不能忽视黑格尔与康德之间的关系。有许多阅读黑格尔的方式,黑格尔的诸多理论已经包含在他的第一部哲学著作当中了,这部著作有一个神秘的名称——《费希特与谢林哲学体系的差异》。

在这部著作中,我们发现了黑格尔对康德的批评。这种批评在没有运用批判哲学一词一句的同时却与批判哲学的精神十分接近。黑格尔认为只有一个真正的体系——康德的体系。费希特和谢林,在黑格尔看来,只是康德命题的不同变种和不同形式罢了。换言之,康德主义并没有终结于康德,而是在后康德的德国观念论传统中得到了延续。

黑格尔如何理解批判哲学?依照黑格尔的观点,康德的立场只在其思辨性的地方才带有真理性。思辨哲学在同一性概念中达到了顶点,而这正是康德睿智的哥白尼革命的一种形式。这是康德在拒斥了再现主义(representationalism)之后所开出的另外一种也是最后一种讨论认识论的方式。

简单说来,我们认为康德不是展开了一条,而是两条不相容的认识论路径。在纯粹理性批判的第一版中,他谈到了一个人们并不陌生的知觉因果观。康德并不谈论知觉,而是依赖于“再现”(Vorstellung)和“表象”(Schein,Erscheinung)。尽管术语变化了,但其基本的认识论方法没有变。

但在《纯粹理性批判》第二版中,他与这种方法拉开了距离。实际上,再现主义并不能解释如何能获知一个不依赖于思维、与主体没有任何认知链条的对象。现在康德提出,主体并不是对不依赖于思维的对象有所“再现”,而是主体必须“建构”认知对象,这是知识得以形成的一个必要的但并不充分的条件。我们认为这就是康德的“哥白尼革命”。康德从来没有用这一术语来指认他的立场,而是其他人诸如谢林和莱茵霍尔德等人在康德还很活跃的时候提出了这种说法。这样两种知识的概念之间的差异或可被概括如下:认知的对象不是被找到、发现或者揭示出来,而是通过一种康德也没有阐释清楚的方式被建构、制造与生产出来的。

除了谢林之外,后康德的德国观念论始终沿着康德所开启的建构主义的道路走下去。例如黑格尔将认识过程视为,在意识之内一个被给予的认识对象与为了认知这一对象而构造的概念和理论之间的往复循环。知识的过程需要构建一个给予意识经验的理论,这一理论通过进一步的经验而得到验证。结果只有两种可能性:或者理论与认知的对象相互呼应,在这一情况下,认知过程就结束了,或者出现了差异,那么需要对理论进行修正,以便反过来完成对认知对象的一种改变。

后康德德国观念论试图用“哥白尼革命”来超越它所阐释、批评和重构的批判哲学。它试图从观念论视角来解决知识问题,而所谓的“唯物主义”是否只是那种被哥白尼革命所俘获的观念之一?

我们应怎样重新阅读马克思与黑格尔之间的关系?

马克思与黑格尔的关系要比恩格斯所给出的概括复杂得多。其中隐含着对这样一个问题的追问:究竟何为德国观念论,它从哪里开始?简单说来,德国观念论起始于康德,或者其之后,例如从莱茵霍尔德开始,因为他是第一个重构康德批判哲学的人。如果康德和黑格尔属于德国观念论,那么黑格尔与康德将分属两种观念论形式。如果黑格尔是一个观念论者,而康德不是,那么康德与黑格尔的关系将会是批判哲学与某种观念论的对立。在此非观念论的批判哲学究竟是什么,还有待确定。

为了进一步澄清问题,有必要阐述一下究竟何为“观念论”。观念论,严格说来是一个认识论的概念。它与古希腊语中的“观念”相联系,在古希腊语中,观念的意思是形式、显像(与实在相对立)、种类、类型、本质等等。这个词带有柏拉图主义的色彩。但在哲学层面上,观念论的形式却表现为各色各样的。柏拉图就是一个观念论者。德国古典哲学中从康德到黑格尔等思想家也被视为观念论者。虽然表现形式并不相同,但他们在认识论上却有近乎相似的理论取向,即建构主义。在20世纪初期,G.E.摩尔宣称所有形式的观念论都否认外在世界的存在。但实际上没有任何一个观念论者持有这种看法,这只能是一个哲学笑话,一个假想的敌人。在建构主义意义上的观念论不持有这样的看法。

在此我想简略地谈一下关于建构主义的问题。这是一种与那些基于直觉、知觉的因果链条的知识并不相同的一种认识论策略。通过反思的理论理解现实,这一点隶属于现代哲学的系列。在现代哲学的思维方式当中,我们从未能够获得关于独立于思维而存在的现实世界究竟是什么的看法。相反德国观念论弱化了这样一种看法,它用经验实在论替代了形而上学的实在论,将自身限定在仅仅知道我们在某种意义上所“建构”的东西,这就是笔者所谓的建构主义。

康德、费希特与黑格尔追随着一种通向知识的建构主义的方法。谢林的思想是其中的一个特例。马克思的建构主义受到了黑格尔方法的影响。马克思和黑格尔都是一种历史的建构主义,这种建构主义最终都触及到了社会现象和历史。黑格尔通过获知的主体与被获知的对象之间的相互作用而将知识限定在意识中被给出的经验。在黑格尔看来,知识在经验的过程中展开。在这一过程中,主体通过实验和犯错构造了把握经验内容的概念。概念,作为理论的对象,在知识的发展过程中,在与经验的关系中被检验或者被限定。

马克思的建构主义通过“人类学”方式切近知识的特质。马克思的建构主义基于具有活动性的人类主体的概念,这种活动性,是从费希特那里发展而来的。马克思依赖这种理论构建了对现代工业社会的分析。马克思认为,通过人的活动,人类生产出了商品、社会关系(资本主义)以及从资本主义向共产主义的过渡,生产出了让人的全面发展成为可能的人类历史。

马克思的建构主义与认知理论相关联。他认为我们能够认识到人类社会,只是因为这个社会是我们构造的。这里的建构主义,类似于黑格尔,是对资本主义的范畴重构。它与之前任何形式的反映论完全不同,同时它也不同于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基于对意识形态批判而提出的所谓将意识还原为物质关系的基本观念。

马克思认为人类创造了“历史”,所以我们能够获知我们所构造的“历史”。在这一点上,马克思追随了维科。维科认为历史不同于自然:我们没有制造自然,所以我们对它就一无所知,但我们制造历史,所以我们知道它。换言之,“制造”与“获知”是人类行动的两个方面。马克思通过在头脑中构造出了一个范畴框架来重构了历史。但马克思的建构并非先天的,毋宁说建构发生于“事后”,属于社会的方案,是在人与人、人与自然的社会境遇中发生的。

马克思遵循着建构主义方法,他也是一个观念论者。建构主义预设一个具有能动性的主体的概念。马克思的主体生产了商品、人与物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最终它生产了它自身——一个在社会情景当中的能动的主体,而这一社会情景则又是通过主体的富有生产性的活动建构而成的。人类历史,从这一视角来看,在人的个体性中达到了顶点。马克思的社会本体论被某种知识的建构主义方法补充。我们只知道一个属人的社会所构筑的世界,因为这个世界是我们建构的或者“制造的”。

新的理论阐发:基于一种非马克思主义视角对于马克思与黑格尔关系的再考察

马克思一方面是黑格尔主义者,但同时又超越了黑格尔主义。要理解马克思,不仅需要了解黑格尔,而且要透彻地了解黑格尔。因此我们不仅要意识到那种认为在马克思与黑格尔之间存在着某种断裂或者非连续性的想法是错误的,而且还要确信他们之间的关系所意指的是一个开放的连续性。

用马克思来替代黑格尔是错误的,同样将两者孤立起来也是错误的。伟大的思想家从来不会完全离开他早期所讨论的诸多问题。思想家总是会通过重新思考那些正在讨论中的问题,改变争论的方式,提出一些其他相关的思考,激发后人寻找答案。但这并不意味能将哲学抛在脑后。

马克思,作为一个伟大的当代思想家,同时也是无法归类的。他绝不仅仅沿着黑格尔所开启的道路走下去,他的思想同时还整合了许多其他思想家的思想。在黑格尔的著作中,主体的概念是缺乏的,为了回应黑格尔,马克思求助于费希特,从而探寻一个能动型而非被动型的主体的概念的原初版本。

恩格斯不能理解这一关系,只是因为他个人不能充分把握黑格尔。然而当我们以不同的方式来解读黑格尔与马克思的关系时,我们也有了理解马克思的不同方式。鉴于篇幅所限,我不能对马克思哲学的许多重要问题展开详尽的讨论,在此仅就以下几个方面做简略的讨论:关于观念论与唯物主义,马克思思想的演变阶段,哲学与经济学或者政治经济学的关系,以及马克思的哲学方法和所谓的反映理论。

唯物主义(materialism)与观念论(idealism)的区分被视为是马克思主义立论的核心基础,对这个区分的重新理解非常重要。需要指出的是这一区分并非意指着“什么是哲学”与“什么是对哲学的超越”之间的区分。唯物主义显然是一种哲学方法,在19世纪由朗格提出来,它是一种回到古希腊时代的哲学方法。在此需要指出的是马克思,这位写出了《德谟克利特与伊壁鸠鲁自然哲学的差异》的博士论文的思想家,绝不是一个将唯物主义与观念论做了区分的“唯物主义者”。在费希特之后,“唯物主义”总是被理解为“实在论”,但没有一个观念论者站在反实在论或者非实在论的立场来否认实在论。换言之,就我们对于“唯物主义”和“观念论”的理解,两者并非是不相容的。

该如何看待充满争议的反映理论?这一方法并不是马克思主义所独有的,它曾经被培根、维特根斯坦等许多其他的思想家所采纳,并被罗蒂所批判。恩格斯将反映理论放入到马克思主义当中,随后被列宁凸显出来。

对知识的反映,作为一种再现主义的形式,是站不住脚的。因为它不可能知道一个“再现”是否以其他的方式来再现了那个有待被再现的东西。换言之,我们无法确定一个“反映”确切地反应了它的认知对象。进一步说,马克思,如同黑格尔一样,是一个绝对的历史性的思想家。而反映理论却带有一个非历史的色彩。因为对于不断变化的东西,我们不可能给予一种反映。

在我看来,马克思的认识论并非一种反映论。在这一认识论立场当中,马克思非常接近黑格尔的想法,即认为知识不是来源于对既存的直接的把握,而是相反。知识形成的最大困难在于构造一种概念的框架以便在概念层面上来把握经验的内容。这是观念论的统一性概念的一种形式。

在马克思那里,哲学与经济学或者政治经济学的关系是怎样的?马克思的经济学或者政治经济学的一个基本观念的基础在于对富有能动性的主体的观念的理解。因为后者完全是一个哲学概念,因此我们不可能将青年马克思与老年马克思严格地分割开来。马克思的早期和晚期著作当中存在的差异所基于的是相同的概念。随着年龄的增长,马克思不断深化和拓宽的只是一个唯一的理论体系。因此我们不能认为马克思以哲学家的身份,基于哲学的视野开始进行研究,而随后却将哲学扔到一边。实际上,诸如异化概念,同样是其晚期的剩余价值理论得以建构的一个必要的理论预设。

本文的目的是为了重新思考马克思与黑格尔的关系,并梳理基于这种重新解读而带来的相应后果。在此我们主要呈现出一些关于德国观念论的不同视角,以及对于黑格尔与马克思的关系所持有的不同看法,同时还包括一些关于马克思主义的看法。在此我们试图表达的要点如果采用马克思式的表达方式,或许是这样的:无产阶级是资本主义的掘墓人,马克思却不是德国观念论的掘墓人。当我们立足于一个非马克思主义的立场来重新解读马克思与黑格尔的关系的时候,我们会发现马克思不是一个反观念论者,他自身就是一个德国观念论者而且是最后一个伟大的德国观念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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