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茶道的文化内涵

2014-04-16 06:11
江苏陶瓷 2014年5期
关键词:茶事陆羽饮茶

张 剑

(宜兴 214221)

茶的发展经历了医用、食用、饮用三个阶段。给茶注入了精神内涵,可上溯至西晋、汉末、三国时期,政局动荡,物资匮乏,社会风气以节俭为美德,常以茶当酒。《吴志:孙皓传》记载:“韦曜素饮酒不过三升,初见礼异时,常易裁减,或密赐茶以当酒。”西晋时门阀制度形成,有识之士鉴于王公贵族醉心斗富、生活奢糜,提出“以茶养廉、精行俭德”的主张,常以茶茗接待来客。南朝齐武帝萧赜更提倡以茶为祭,并将此形成制度。这一时期,茶的功用已不局限于其自然功能,而是具备了祭祀和教育的功用,茶文化初步形成。

佛教的传入对中国茶文化的发展影响颇大,“禅定”是大小乘佛学共通的修证方法,是从心一境性入手,通过四禅八定的程序而到达无边无相,与天地虚空合一的灭尽定的境界。佛教认为,饥饿是一种疾病,吃饭只是治病,对饮食的要求极低。茶可以提神消食,煮茶必以清泉,且茶性高洁,不受人间烟火污浊,饮之可使人不思淫欲,不生妄念。因此,在禅定的过程中,要求“过午不食”,只以饮茶辅助。唐人封演在《封氏闻见记》中记载:“开元中,泰山灵岩寺有降魔大师大兴禅教,学禅务于不寐,又不夕食,皆许其饮茶。人自怀挟,到处煮饮,从此转相仿效,遂成风俗”。将饮茶升华至精神上的修持,使品茗成为佛学修证的辅助,是佛教禅宗。

禅宗,是佛教心法与中国文化精神结合而形成的中国佛教,主张以明心见性,直指人心,而见性成佛的法门,修证得“无心于事,无事于心”,“空诸所有”的涅磐寂灭的境界。禅宗秉承释迦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的主旨,将佛教深奥玄妙的教理转变成平凡的大白话或文学的形式,大量采用比喻、象征、借题发挥等方法,随机进行教授。茶事,正是在禅宗的修证过程中,作为“禅”的象征,被赋予了新的意义,而达至“茶禅一味”的境界。

使饮茶充满禅意的,是唐代高僧皎然,皎然一生创作诗歌400余首,有大量的咏茶诗,其中一首《饮茶歌诮崔石使君》被誉为“大唐茶道”的开山之作。诗中咏道:“一饮涤昏寐,情思朗爽满天地。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此物清高世莫知,世人饮酒多自欺……”皎然在诗中将饮茶于禅修的作用,分为三重境界:第一重,提神益思的功用:饮茶可驱除昏寐,使人神清气爽,可助益禅观;第二重,驱心魔,清元神:茶性本清,茶性本洁,未受人间污浊,自可助人灭除杂念,守元求真;第三重,归真得道:茶之真味需通过对茶叶精心的焙制,水品的正确选择,火候的巧妙控制,方能品得,其中任何一环若有偏差,茶味便谬之千里。而品得茶之真味,恰如拨开尘世间的重重迷障,抛却种种妄念,窥得世间的本来面目,证得宇宙万有及众生的本体,本就是清静寂灭的,烦恼本来就无,只是痴人幻觉。可笑的是世人不知真相,不知茶的高洁,却以饮酒自欺。至此,茶事便有了禅的意境,品茗的活动不再是为了解渴提神的功用,而是上升至放下贪欲,体悟人生真谛,破除烦恼的禅境了。

与皎然同时代的陆羽著《茶经》一书,可以说是中国茶文化发展的奠基之作,使唐代尚茶成风。《新唐书·陆羽传》云:“羽嗜茶,著《茶经》三篇,言茶之原、茶之法、茶之具尤备。天下益知饮茶矣。对鬻茶者,至陶羽形置炀突间,祀为茶神。其后尚茶成风,回纥入朝,始驱马市茶”。

人类的诸多思想、精神往往无法用语言、文字准确完整地描述,而是使用艺术这种特殊的语言,通过某种形式予以表达,程式化就是艺术形式的一种,例如京剧的程式化表演。陆羽在《茶经》一书中,规范了茶叶的种植、采制,制茶的工具,极重视茶器的选择,对茶器的形制、装饰提出了“雅、洁、俭”的具体要求。更重要的是,形成了茶事从煎煮到品饮的一整套施茶程式,突显出器具美和程式美,呈现一定的表演性,使普通的茶事活动具备了审美元素,升华为一种艺术形式,凝聚成茶艺。透过这种茶艺程式,反映出中唐安史之乱后,中国文人的价值取向和精神追求,因此文人茶事就具备了象征性。

这种象征性贯穿于《茶经》全文,隐然透着一股哲学的气质。“茶之为用,味至寒,为饮最宜精行俭德之人”,是对施茶之人的人品要求,形成了茶品与人品的对应关系。茶种之选择,山泉之评品,活火之追求,器具之讲究,烹制之从容有序,象征君子应慎终追远、广博精微,而养成守中持正、雍容儒雅的人格塑造。品啜茶之真味,精妍茶之九难,随客行茶之要求,反映了内心至纯、至真、致清导和,淡然与天地同体的精神追求。如此,茶事便从“艺”而上升为“道”了。

茶的这种象征到了卢仝这里已不再像陆羽那么哲辩,而是诗人的情怀、隐士的放达。如果说皎然的茶是“禅”,陆羽的茶是“道”,那么,卢仝的茶应该是“情”了。他在《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一诗中,将茶作为感情的寄托,作了完整的诠释:吃茶可以破孤闷、引诗思,还可以驱不平、通仙灵。茶至精至好且不奢,是至尊之余、仁风暗结。卢仝将茶引入了诗的境界,成为超凡脱谷的精神体验,是情感的释放,所有在现实生活中的孤独、烦闷、不平、忧郁,都可以通过茶来解决,完美地诠释了让心生活在别处的诗的精神,茶也就成了情感的寄托。然而情感有了寄托,还远不是终点,还需为自己营造一个独立的精神空间,让心获得一种安详的宁静。

柴门反关无俗客,纱帽笼头自煎吃。这是一种没有俗客的宁静,是一种身在俗尘,心在远方的高贵的宁静。卢仝通过焙火煎茶,在“白花浮光”中将这浊世切割,来到一个碧云清风的仙境,凭借这活火茶香,让自己的灵魂获得彻底的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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