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介与权力:詹姆斯一世时期的印刷媒介管制

2014-04-15 14:44陈金锋
关键词:圣经君主詹姆斯

陈金锋

(安徽大学历史系,安徽合肥230601)

媒介与权力:詹姆斯一世时期的印刷媒介管制

陈金锋

(安徽大学历史系,安徽合肥230601)

摘摇要:詹姆斯一世统治时期,面对各种印刷出版物对其政治、宗教政策的攻击,采取了多种方式的回击。包括亲自著述立说,阐述王权观念、宗教政策,命令大主教长期在各种公共广场焚烧异端书籍,以及颁布王室公告、任命官方审查员对新闻出版实施监管等。通过这些措施的实行,詹姆斯一世短期内达到了打击异己、巩固国教、提高君主权威、缓和国际关系等多重目的。

詹姆斯一世;印刷出版;英国;焚书;审查

世人对英国斯图亚特王朝第一位君主詹姆斯一世的评价大多是否定的。在当时英国人心目中,他是一个刚愎自用、惟我独尊,喜欢说教的国王。后世的历史学家则盯住他对清教徒和天主教徒的迫害,他的奢靡浪费导致的财政紧张,以及与议会的紧张关系不放。

关于詹姆斯一世,有三件事不应被历史遗忘:一是贯穿其统治始终的,在保罗大教堂及牛津、剑桥大学的公共广场进行的公开焚书;二是主持修订钦定本英语《圣经》;另外一件被人们津津乐道的是,他是一位“作家型”国王,在位二十几年的时间里,詹姆斯一世写作了各种题材的文学作品以及小册子和政论文章。这几件事殊途同归,是詹姆斯一世面对复杂的国内外政治、宗教环境,通过运用印刷媒介,以达到厘清宗教异己,坚定国人国教信仰,打击来自大陆及教皇的反对势力,提高统治威望,巩固统治的目的而采取的一系列举措。本文通过对詹姆斯一世在位时期著书立说,公开焚书及新闻审查的研究,发掘这些事件背后深层的政治、宗教目的,以期对近代早期王权与印刷媒介的关系有更好的理解。

一、著书立说

詹姆斯一世可能是英国历史上著述最多的国王,温斯顿·丘吉尔称他为“喜欢卖弄学问的苏格兰人”[1](P574)。作为一个作家他著述颇多,有感性的诗歌和散文(他称苏格兰是“诗的灵感的源泉”),也有对《圣经》的理性思辨,有关于王权和政治理论的高谈阔论,也有对巫术和烟草的独到见解。在苏格兰,他是文艺复兴的领头人。在英格兰,他是莎士比亚、本·琼生等戏剧家和文人的赞助者,是“钦定本”《圣经》的组织翻译者。如果诗歌、散文的创作是詹姆斯一世自娱自乐的表现,是兴之所至,他公开出版的关于王权、政治、宗教信仰的著作则带有明显的政治宣教的意图,体现了他对印刷媒介的重视和利用。

詹姆斯一世认为,印刷出版是澄清谣言、使言论存诸久远的有效途径。通过写作、出版政治理论方面的著作,詹姆斯一世不断宣扬“君权神授”观念。较为著名的体现他王权观念的两本书是《自由君主制的真正法则》和《君主的赠礼》(又译《神权》)。他在1589年出版的《自由君主制的真正法则》一书中写道:“君主是王国的统治者,因而是生活于其上的所有臣民的主人,有决定每个人的生与死的权力。……君主高于法律,是法律的缔造者和权力之源。然而一个真正的君主不应满足于依靠法律实行其统治,更应该遵从自己的行动,王国的健康是他永远遵循的首要法律。”[2]《君主的赠礼》是詹姆斯于1598年用中部苏格兰语写成的,由詹姆斯的御用印刷商罗伯特·沃德格里夫润色为英语风格,1599年首次在爱丁堡出版,1603年再版。该书是作为君主的詹姆斯留给他的儿子、未来的国王亨利王子的“礼物”,书中从礼貌、道德、为君之道几个方面对亨利谆谆教导,可惜亨利于1612年先他而去未能登上王位。他在序言中提到:“它们中的任何一本可能会消失,但也可能在我死后流传下来,作为我儿子的统治的见证者。”[3]1599年第一次印刷时,詹姆斯一世只把它当作一件个人的私事,让沃德格里夫印刷了7本,在国王较为信任的大臣间传诵。但该书很快流出苏格兰,并在英格兰出现了盗版。无论该书的初版还是再版都是在伊丽莎白一世去世之前完成的,当时正焦急地等待登上英格兰王位的苏格兰国王詹姆斯六世选择用易于被其未来臣民接受的英语出版这本书,无疑是他进行自我宣传,拉近与臣民距离的一种手段。

面对国内对他的统治政策的批评,詹姆斯一世通过著述为自己辩护,认为印刷能“拨开谣言的迷雾和乌云”,让人们明辨是非,这是语言所无法做到的。詹姆斯一世经常将自己视作一个处于舞台中央的表演者,观众如何看待他让他十分焦虑。在《王权之辩》一书中,他认为即使这本书不能对当时法国的事态有所影响,“至少成千上万的孩子和以后来到人世的人可以为我见证,在如此危险的形势下,我没有什么可被指责的:既非国家的颠覆者,也不是弑君者……”[4](P70)在宗教政策上詹姆斯一世奉行泛基督主义,教会内的和平是他追求的目标,这一目标不仅体现在国内的宗教政策上,甚至延伸到整个基督教世界。在国内,他努力在罗马天主教、加尔文教和温和的清教徒之间寻求平衡,任命加尔文主义福音派主教,对归顺的天主教徒采取宽容政策,拉拢温和的清教徒。对外,他努力寻求与天主教西班牙间的和平。这种温和的宗教政策使他树敌众多,作为新教国家的首脑,詹姆斯被罗马教皇视作“异端”,他回答红衣主教柏拉敏(Bellarmine)的著作《预兆》被教廷宣布为禁书。他的亲西班牙国策,又使他被国内的清教徒称作天主教徒。为此,詹姆斯一世一方面在其著作中大声疾呼“我不是天主教徒(像我一直申明的那样)”,另一方面命令大主教们在圣保罗大教堂前的广场上坚持不懈地焚毁来自大陆的天主教著作。

像中国古代的帝王一样,詹姆斯一世对媒介宣传功能的重视还表现在积极主持经典著作的编辑修订,而这本经典就是《圣经》。整个中世纪时期奥古斯丁宣布《圣经》是判断一切是非的绝对权威,如何解释《圣经》成为最大的学问,是判定信仰纯洁与否的关键。直到中世纪后期,天主教会都不鼓励由官方对拉丁文通行本《圣经》进行翻译,而人文主义的兴起和宗教改革的到来使通俗语《圣经》的翻译势不可挡。14世纪后期,威克里夫与其追随者首次将拉丁通行本《圣经》翻译为英文,后来威廉·廷代儿(WilliamTyndale,1495—1536)第一个将《新约》从希伯来文和希腊文译为口语体英文,并于1525—1526年间在德国的霍姆斯城印刷。1535年迈尔斯·科弗代尔(MilesCoverdale,1488—1568)对廷代儿的译本进行修订补充,编成全本的英文版《圣经》。亨利八世宗教改革前这些版本的《圣经》都是被查禁和销毁的对象,其中以廷代儿的译本受禁最为严重,廷代儿本人也因此被处以绞刑。宗教改革后,国教逐渐成为绝对主义君主统治的工具,教会、布道坛成为统治者的传声筒,《圣经》更是统治者十分注重的宣传资料。1537年,亨利八世钦定约翰·马修的《圣经》为标准译本,1539年又发布《大圣经》,并指定其为国教的正式版本,伊丽莎白一世统治时期也曾组织翻译《主教圣经》(1568年),而“伟大本”和“主教本”《圣经》都是以廷代儿—科弗代尔的译本为底本的。16世纪,英译本《圣经》还有另外两个系统:一种是日内瓦译本,根据希伯来文本,1560年出版于英国新教徒大陆流亡的中心——日内瓦城,有新教特别是加尔文派色彩;另一种是旧教徒译本,根据拉丁文本,出现于莱姆斯与杜埃两地,《新约》于1582年,《旧约》于1609—1610年出版。[5]“这些版本的内容各不相同,有的版本加上了各种注解,弄得面目全非,那些注解反映了门户之见以及教会组织的极端主义论点。每一个教派都使用与自己的观点和原则相符合的版本。”[1](P573)到斯图亚特王朝早期,重新修订《圣经》以统一全国的信仰已是必需。

1604年,詹姆斯一世为调节清教与国教的对立召集汉普顿宫会议,清教牧师、牛津大学基督圣体学院院长约翰·雷诺兹博士在会议即将结束时,建议修订《圣经》。虽然之前清教徒要求改革教会的要求悉遭拒绝,这个建议一经提出却立即得到詹姆斯一世的认可。“詹姆斯认为,雷诺兹博士的建议提供了一个机会,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清除对《圣经》的曲解宣传,翻译出人人能够接受的标准版本。几个月之内,在牛津、剑桥和威斯敏斯特各成立两个翻译委员会,六个委员会总共约有五十名学者和教士。选择这些人的时候不问他们的神学观点和宗教立场。他们迅速接到了有关翻译工作的指示。每个委员会负责翻译《圣经》的一部分,出稿后由其他五个委员会一一审查,最后由一个十二人委员会定稿。翻译过程中不许带有倾向性,除了解释难译的希腊词和希伯来词或者注明相互参照的条目,不许加任何注解。初步研究工作用了三年时间,正式翻译到1607年才开始。不过翻译工作很快即告结束。当时邮递缓慢,也没有印刷机,而且各委员会之间路途遥远,但它们终于在1609年完成了这一使命。十二人委员会只用九个月的时间完成了定稿工作。1611年,詹姆斯国王的印刷厂印出了《圣经》的钦定英译本,即标准译本。”[1](P573-574)钦定本《圣经》不仅代表着王室的宗教政策,更是王室至高无上统治地位的象征。由于纯朴简洁的语言、包罗万象的体裁,钦定本《圣经》在英国文学史上同样具有划时代的意义。19世纪《天演论》的作者赫胥黎在提到它时仍充满自豪与颂扬:

回顾历史,我们不难发现,三个世纪以来,这部书业已融入英国最辉煌最伟大的历史阶段,它已然变成不列颠的民族史诗(nationalepicofBritain)。人们无论高低贵贱,无论身处何地,都熟悉《圣经》,正如从前意大利人熟悉但丁和塔索一般。《圣经》的英文高妙纯正,文字美不胜收。最后一点,身处穷乡僻壤的农夫也能通过《圣经》知晓异乡异地的风俗,也能对最古远的文明了解一二。[6]

二、焚书:詹姆斯一世的政治“行为艺术”

焚书并不是始于英国的一件新鲜事物,它源于罗马教会的异端裁判。亨利八世时期,对异端的审判从消灭肉体延伸到了消灭异端思想的载体——书籍。1555年玛丽女王颁布的王室法令也将为新教殉难者准备的火堆用来焚烧“任何新教徒的任何书籍”,主教、世俗官员被授权在“不经允许的情况下进入房屋、储藏室和秘密处所”搜查异端著作。到伊丽莎白一世统治时期,被焚毁的书籍包括所有危及到王室权威的著作,与王室宗教政策相违背的书籍,以及那些反对伊丽莎白统治的书籍。詹姆斯一世统治时期在保罗广场的焚书与之前任何一位统治者的焚书都不一样,因为之前统治者公开破坏书籍的活动仅以全部销毁这些书籍为目的,詹姆斯一世的公开焚书活动背后却隐含着多重政治动机。

詹姆斯一世比都铎时代任何一位统治者更频繁地在保罗广场和大学的公共广场焚书。1609年,据威尼斯大使马克·安东尼奥·克雷尔(MarcAntonioCorrer)记载一本名为《清教徒》的书在保罗广场被当众焚毁,因为该书利用《圣经》攻击亨利八世和伊丽莎白一世篡夺教皇权力。1613年,一批耶稣会的书被集中焚毁。1622年在保罗广场和牛津、剑桥大学的公共广场,在坎特伯雷大主教和几位主教宣布《论神圣的天主教会》一书为“反《圣经》、反英国教会”后,大卫·佩雷斯(DavidPareus)的著作被当众焚毁。其他可考的被焚毁的书籍还有:荷兰阿米尼安派(Arminianism)教徒康拉德·沃斯特斯(ConradVorstius)的著作(1611)、卡斯帕·斯库珀(CasparSchoppe)的《圣经外传》(1613)、《拉寇问答》(1614)、爱德华·埃尔顿(EdwardElton)的《上帝的神圣旨意》(1625),一些不知名的天主教书籍也曾于1605年和1620年两次在保罗广场被焚烧。[4](P76)

焚书活动通常在周日的保罗广场由坎特伯雷大主教或伦敦主教主持,多名主教参加,先是大主教做布道,之后对要焚毁的著作进行批判,传达国王的不满,最后是整个活动的高潮——焚书。据一位见证了大卫·佩雷斯的著作被焚毁过程的当事人记载:“这个月的第一个星期日,伦敦主教在保罗广场布道,那里聚集了很多人但真正的听众很少,因为他的声音实在太小了,不到三分之一的人能听到他的声音。”[4](P172)可见,观众们热情期待的不是主教们的布道,而是之后的焚书,詹姆斯一世正是利用了人们的好奇心,将焚书发展为一种维护政治统治的“行为艺术”。

面对错综复杂的国内外宗教、外交形势,詹姆斯一世通过焚烧各种书籍达到了厘清宗教异己,抵制教皇攻击,巩固国教地位,树立提高君主威信,缓和国际关系等多重目的。1609年詹姆斯一世的大使忙着向欧洲各国君主赠送他的著作《预兆》。教皇对詹姆斯一世的这本著作深恶痛绝,它刚一问世,教皇就命令其使节奔赴法国、威尼斯等天主教国家要求各国君主把他们的名字从该书中去除。1609年威尼斯大使在罗马向教皇汇报该书的查禁情况时,教皇说:“这本书……充满了邪恶的异端理论,必须承认它是一本异端著作。”几天后教皇又告诉大使,他认为禁止该书不被任何人了解不但是正确的而且是必须的,继而发布一个教谕命令所有书商不得出售该书,违者轻则监禁,重则处死。[4](P78-79)与此同时,在教皇的鼓动下1609年开始大批天主教著作从大陆流往英国,这些著作对詹姆斯一世极尽诽谤之能事,从对他蔑视、嘲弄到说他“欺骗、诽谤”的应有尽有。在这场与教皇的较量中,通过在保罗广场公开焚毁攻击英国国教的著作《清教徒》,詹姆斯一世不但向其臣民表明了其捍卫国教的姿态,同时向天主教势力传达了异端著作的下场。同时,詹姆斯一世派大使向威尼斯君主特别说明《清教徒》一书用多么恶毒的方式侮辱君主之圣名,而詹姆斯如何宽容地对待他的敌人,从而得到了威尼斯的认可,加强了两国间的关系。

极端的新教著作也使詹姆斯一世面临困扰,典型的例子是阿米尼安派作家康拉德·沃斯特斯的两本书《源于天主的神学约定》(1610)和《护教学释义》(1611)。詹姆斯一世曾在他的著作中提到这两本书充满了“极端的渎神和可怕的无神论”思想,因此应该“被焚毁,作者也应受到惩罚”。但真正促使詹姆斯一世于1611年焚烧这两本书的却是另一位作者比卡努斯的书,书中他一方面指出詹姆斯一世的著作《预兆》中的阿里乌斯教倾向,另一方面又列举沃斯特斯著作中的无神论思想,意在暗示詹姆斯一世实际是支持清教思想的,与沃斯特斯为一丘之貉。詹姆斯一世通过在保罗广场和牛津、剑桥大学广场公开焚毁沃斯特斯的著作,使这些谣言不攻自破,并捍卫了自己拥护国教的形象。

17世纪初,宗教因素不仅给欧洲君主的统治带来重重危机,君主个人的安危也时刻受到宗教狂热分子的威胁。1605年11月,以罗伯特·卡特斯比为首的一部分天主教贵族,由于不满詹姆斯一世的宗教政策,在吉倚·福克斯的帮助下,将火药藏于议会的地下室,企图炸毁议会,炸死詹姆斯一世,在英国恢复天主教信仰。虽然这次“火药阴谋”最终败露,却给整个欧洲的君主敲响了警钟。1610年,法国国王亨利四世被刺身亡,笼罩在世俗君主头上的乌云更加阴霾。天主教国家和新教国家虽然水火不容,一旦君主统治面临威胁,他们却很快成为一条壕沟里的战友,共同反对极端宗教势力对世俗君主统治权的干涉。1610年,巴黎大学向女王和议会上交一本规谏书,书中对“打着虔诚请愿的幌子”企图谋害国王的火药阴谋进行了谴责,并对耶稣会的教义进行了批判。1612年法国议会下令将卡斯帕·斯库珀的《次经传道书》一书公开焚毁,因为它包含对英国国王及死去的亨利四世英名的攻击。面对法国对英国王权的维护,詹姆斯一世也积极作出回应,1613年下令在保罗广场焚毁苏亚雷斯(Suarez)的书,虽然该书的具体内容我们不得而知,但克莱格评论道:“通过焚毁苏亚雷斯的书詹姆斯一世展示了与法国和西班牙的高度团结。”[4](P179)可见,在17世纪欧洲风云际会的政治与宗教局势下,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而对某些书籍的审查有时能缓解素为仇敌的两个国家间的关系,从而维护本国的利益。

三、新闻出版审查

三十年战争的爆发促成新闻书的诞生,而新闻书、小册子的出版使越来越多的英国人参与到国家事务的讨论中,给统治者的决策造成了强大的压力。面对这种情况,詹姆斯一世采取了一系列强有力的举措。

首先,自1620年起,詹姆斯一世陆续颁布许多公告,限制对政府事务的讨论。

1620年的公告中指出:“每个人,不论尊卑贵贱,都必须认识到他们已经用笔或言论干涉了国家事务或王国秘密,不管是国内的还是国外的。”[4](P58)1621年7月詹姆斯再次发布禁令,禁止“任意谈论国事”,并警告:“任何人别想因获罪者众多而逃脱惩罚。”[7](P150)1623年应书商公会限制书股盗版的要求,詹姆斯一世再次发布公告。这些公告在1621—1624年的外交和统治危机中成为王国的最高法律,是实施印刷和言论控制的最高法律依据。这一时期许多作者和出版商因写作和出版与政府事务相关的书或新闻书受到惩罚:前面提到的著名小册子作者托马斯·斯科特因攻击国王,被印刷商告发后流亡荷兰;1621年,印刷商威廉·斯坦斯比(WilliamStansby)、巴特因出版小册子说斐迪南是私生子,无权继承波西米亚王位而被捕,印刷机被毁;1623年,《法国、荷兰信使》因包含“虚假的、侮辱性的”文字被禁;1624年,约翰·雷诺兹因写作《为英格兰祈福》和《天主之声》被监禁,并罚款1000英镑。[4](P184-185)

其次,1621年詹姆斯一世任命弗朗西斯·科廷顿①科廷顿(1578—1652),职业外交官,1612年担任英国驻塞维利亚领事,1616年代替约翰·迪格拜(JohnDigby)为驻西班牙大使,1622年查理王子赴西班牙求婚时的使团成员。(FrancisCottington)为官方审查员,以加强对小册子尤其是新闻书的监管,任何印刷品不经其审核批准不得出版。表明詹姆斯一世对新闻、报纸的高度重视。

自亨利八世时期开始,统治者一直要求印刷要得到王室或枢密院官员的许可,书商公会成立以来,政府官员的名字只是偶尔出现于公会登记簿上。在詹姆斯一世统治前期,官方审查员的名字在登记簿上出现的频率仍不是很高,“秘书卡尔沃特的名字出现过4次,康维出现过1次,马歇尔·阿伦德尔伯爵出现过2次,托马斯·史密斯爵士出现过8次,而1621—1624年科廷顿担任官方审查员期间,他的名字在登记簿上出现了92次,其中1621—1623年91次,1624年1次。1619—1625年在公会登记的133本小册子和科兰特中,只有2本没有得到官方许可”[4](P181-182)。继科廷顿之后,沃雷尔博士于1624—1627年担任官方审查员,1627年后又由瓦克林恩继任。“仅仅经过很短时间,王室用于控制印刷书的所有方法全部用来规范新诞生的报纸了”[7](P151)。

最后,詹姆斯一世还对伦敦上流社会及教会的言论进行了规范。

17世纪上半叶,尽管书籍、小册子、各种民谣歌本、新闻书等文字信息的传播有了长足发展,但在当时民众文化水平相对较低的情况下,口语传播仍是大众传递和获取信息的主要方式。伦敦是全国各种信息的大熔炉,各地的信息通过各种方式如通信、亲朋好友等传达到伦敦,而首都的消息也同样经各省、郡、镇一级级传递。圣保罗教堂周围的广场是17世纪初的英国人获得有关巴拉丁和波西米亚新闻的好地方。一位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回顾他青年时代的生活时说:“那些乡绅、贵族、政府人员及富有的人经常中午11点来到保罗教堂,在中间的长廊散步到12点,饭后3点到6点聚在一起讨论各种商业、新闻消息。这已经成为他们的一种时尚。”[8]针对这种情况,詹姆斯一世下令来自各地的乡绅离开伦敦,显然这种做法是治标不治本的。

针对三十年战争爆发以来教士通过布道坛散布危险言论的做法,“1622年8月,詹姆斯一世授意坎特伯雷大主教和约克主教发布教谕,对每天下午的布道做了限制,上午的布道也不准涉及政府事务或用咒骂、粗鄙的方式反对天主教教会”[4](P169)。对仍不悔改的教士,轻则谴责,重则监禁。詹姆斯一世对教会的严厉管制,表明宗教改革后的国教会已沦为绝对王权的统治工具。

综上所述,在活字印刷术传入英国一百多年后的詹姆斯一世统治时期,君主对这一新媒介的力量已有了充分的认识。这不仅体现在系统的审查制度的施行上,也体现在詹姆斯一世亲自著书立说,宣传政治、宗教政策,以及利用焚书打击宗教异己,维护自身和国家利益方面。虽然短期内,詹姆斯一世实现了打击异己、巩固国教,提高君主权威、缓和国际关系等施政目标,但是随着资产阶级力量的壮大,清教运动和印刷出版业的发展,专制王权及其对印刷媒介的压制终将为时代所抛弃。

[1][英]温斯顿·丘吉尔.英语国家史略(上)[M].薛力敏,译.北京:新华出版社,1985.

[2]JamesVIandI:ATrewLawofFreeMonarchies:OrtheReciprockandMutualDuetieBetwixtaFreeKing,andhisNaturall Subjects,c.1597[DB/OL].(2005-10-14)[2013-12-10].http://www.jesus-is-lord.com/kinginde.htm.

[3]CyndiaSusanClegg.BurningBooksasPropagandainJacobean England[C]//AndrewHadfieldLiteratureandCensorshipinRenaissanceEngland.NewYork:PalgraveMacmillan,2001.

[4]CyndiaSusanClegg.PressCensorshipinJacobeanEngland[M].Cambridge:CambridgeUniversityPress,2001.

[5]王佐良,何其莘.英国文艺复兴时期文学史[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6.

[6]高峰枫.赫胥黎与《圣经》[J].读书,2009,(3).

[7]FSSiebert.TheFreedomofthePressinEngland,1476-1776[M].Urbana:UniversityofIllinoisPress,1965.

[8]RichardCust.NewsandPoliticsinEarlySeventeenth-Century England[J].PastandPresent,1986,(112).

责任编辑:陈东霞

K561

A

1671-3842(2014)04-0031-05

10.3969/j.issn.1671-3842.2014.04.06

2014-01-02

陈金锋(1979—),女,山东潍坊人,讲师,历史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英国史。

安徽大学教学改革项目“英国历史与文化”(SZJYKC2013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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