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婷
(中北大学,山西 太原 030051)
英雄是一个古老而又常新的命题,《荷马史诗》描述了宏大的战争场面,浪漫唯美的海上冒险,塑造了一个个丰满而又栩栩如生的英雄形象。他们个性鲜明,在战场上勇敢无畏,运用自己的智慧克服了一个又一个生存难题。他们崇尚现实生活的意义,渴望战斗和冒险,勇敢地投入和命运的抗争;但是也许逃脱不了命运的桎梏,因而史诗中留露出明显的悲剧色彩。他们崇尚荣誉,视荣誉为生命,史诗中很多英雄为此付出了自己最宝贵的生命……这些英雄身上的特质,已融入了希腊人的血液,如今依然绽放着耀眼的英雄之光。
《荷马史诗》中的英雄既不同于威力强大的神也不同于弱小的人,他们介于神和人之间。他们是神与人之子,也有着超乎常人的能力,他们是勇敢、智慧和力量的化身。奥德赛和阿喀琉斯就是其中的代表。奥德赛是伊大卡国有勇有谋的英雄。伊大卡国,因为奥德赛远征特洛伊,已经二十年没有君王了。为什么?特洛伊战争结束后,奥德赛因为得罪了海神波塞冬,受到神的诅咒,在海上漂泊了十年,遭遇了各种各样的难事,到过多个奇形怪状的无名小岛,遇到了独眼的巨人、魔女基尔克、歌声非常优美的塞壬女妖等等。但是奥德赛并未退缩、害怕、乞求敌人的宽恕。他沉着冷静,把自己绑在桅杆上、给年轻的将士耳朵里塞上棉花,躲过了女妖的陷害。他运用自己的智慧识破了一个又一个妖怪的陷阱,坚定信念,勇敢地和海妖搏斗,最终回到了自己的家乡。而在这十年中,伊大卡国亦不可一日无君。按照当地的习俗,奥德赛的妻子佩涅洛佩必须给自己选一个丈夫,继任新的国王。此时,伊大卡国已经住了一城的贵族求婚者,但是佩涅洛佩坚信自己的丈夫一定会回到自己的家乡。她为了拖延时间,想出了一个计策来刁难这些求婚者,她把奥德赛出征前所用的大弓展示在大厅中央,并发布告示:如果谁能把这个弓箭拉开,谁就是新的王位继承人。结果如佩涅洛佩所愿,没有人能够完成这个任务。就在这个时候,奥德赛战胜了海上的艰难险阻已经悄悄地回到自己的故乡,“他拿起箭矢搭弓背,拉紧矢托和弓弦,坐在原先的座椅上,稳稳地射出箭矢,对准前面的目标,没错过所有的铁斧,从第一把斧的圆孔,直穿过最后一个,飞到门外边。”[1]在原著中,我们可以看到奥德赛的力量和高超的弓箭之术,他的能力超乎于常人的理解能力和想象能力之上,显得光芒四射。
英雄和神还是有区别的,他们不能永生不朽。英雄的生命像秋天的树叶一样脆弱,随时可能随季节而逝。在战场上,有时候他们也会怀疑自我、犹豫害怕,摆脱不了命运女神的魔咒。但是在关键时刻,战胜自己的依然是坚定的信念。面对不可知的命运,勇敢地挑战,实现自己现世生存的价值。在史诗中,是这样描述奥德赛心灵独白的:“他长吁一声对自己倔强的心灵这样说:‘天啊,我怎么办?在敌人面前逃跑是奇耻大辱,单独被擒更令人害怕,克罗诺斯之子吓跑了所有的达那奥斯人。但我的心啊为什么要忧虑这些事情?只有可耻的胆小鬼才思虑逃避战斗,勇敢的战士在任何险境都坚定不移,无论是进攻敌人,还是被敌人攻击。’”[2]282在原著中,我们看到英雄对于自我的一种肯定,战胜了心灵的懦弱,不再逃避困难,自言自语中充满了男性的勇敢和坚定。
阿喀琉斯,也是史诗特洛伊中一个有勇有谋的英雄。在历时十年之久的战争中,阿喀琉斯的愤怒是故事推动和发展的主线,《荷马史诗》中很大篇幅都围绕阿喀琉斯和战争展开。在特洛战争的开端,阿喀琉斯孤军深入抢夺海滩,面对强大的特洛伊弓箭手和一个个在自己面前倒下的士兵,阿喀琉斯毫不退缩,他沉着冷静、立即调整战略部署,命令士兵步调一致联合盾牌一步一步向前推进,稳住敌人后伺机而动,最后以少胜多,成功地为希腊联军开辟了海滩驻地,大大提升了希腊联军的士气。意大利的著名思想家维柯是这样谈论的:在阿喀琉斯身上,我们可以看到希腊人勇敢无畏的精神品质、善良宽厚的内在性情、在追求荣誉和实现自我人生价值的过程中,可以牺牲生命作为代价。从史诗中,我们可以看到:《伊里亚特》中描写的每一个英雄都可以代表希腊民族的某一种精神层面,然而,阿喀琉斯则代表了希腊民族的整个精神层面:战争中的勇敢和智慧、对荣誉和人生价值的追求、对城邦的依恋、对爱情的忠贞等等。
勇敢、智慧和力量可以说是一个英雄综合战争能力的体现,英雄战争能力的大小、在战场上的不同表现,导致了不同的战争结局。荷马笔下所描写的西方,战争是不受道德约束的。在战争中可以获取财富、地位、名利、女人等等。这些都是不受谴责的正当行为,战胜的一方可以尽情享受胜利的成果和喜悦。相反,战败的一方要接受杀戮和奴役,男子全部杀死,孩子也不能幸免。只有女子能够存活下来,当奴隶任人践踏。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不管你采用何种手段,只要赢得胜利,主动权就握在自己的手中。英雄也就因此应运而生。
虽然英雄有着超乎常人的能力:骁勇善战、勇敢坚毅,别林斯基曾经这样说:“长篇史诗的登场人物必须是民族精神的十足代表”[3];但他们也有弱点,他们并不是万物的主宰,他们逃脱不了命运的摆布。“或者注定要死,或者永生不死,这就是人和神本质上的区别。”就像尼采曾经概括指出的一样,荷马史诗中描述英雄的真正苦难在于生离死别:“‘对于他们,最坏的东西是马上就死,次坏的东西是迟早要死’。一旦发出这样的悲叹,那么它听起来又是针对短命的阿喀琉斯,针对人类像树叶一般的世代更替变化,针对英雄时代的没落而发。渴望活下去,甚至活一天算一天,这对于最伟大的英雄来说也不算有失体面……‘意志’如此强烈地要求这种生存,荷马式的人感觉自己和它如此融为一体,以至于这种悲叹甚至变成了对它的颂歌。”[4]在面对不可知的命运时,他们没有退缩,依然勇敢地和命运抗争,因此不可避免地带上悲剧的色彩。赫克托耳就是这样的英雄。赫克托耳是特洛伊的大王子。在长达十年之久的战争中,赫克托耳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命运女神很早就告知他:他会在战场上丧失性命。在战争中,他的对手是希腊的名将阿喀琉斯。面对强大的敌人,他也有犹豫、担心,他是最清楚自己和对手战争实力的。他知道自己武力不及对方,如果正面交锋,不可避免地会战死沙场。他也可以选择逃避,携妻子儿女远走他乡,过安逸平静的生活。所以在和阿喀琉斯对决的时候,一开始他一直在逃避,他骑着自己的战马绕着城墙一圈又一圈地奔跑,他在思考、在犹豫,我到底该怎么做。但是为了城邦的利益,面对一城的无辜百姓、妇幼弱小,他最后勇敢地转身,正面面对自己的对手,决定和命运抗争到底。他用自己的生命捍卫了家族和城邦的荣誉,“要想成为王者,就必须显得英勇顽强”。在战争中,他有一段和逃兵波吕达马斯的对话:“最好的征兆只有一个——为国家而战。可你竟然如此害怕战斗和厮杀?即使大家都战死在阿尔戈斯人的船边,你也不用担心自己会送掉性命,因为你的那颗心不坚定,也不好作战。不过如果你想逃避这场战斗,或巧言惑众,恐吓别人也不参战,那你会在我的投枪下丧掉性命。”[2]310虽然,赫克托耳英勇顽强,但还是没能改变命运女神的摆布,最后赫克托耳悲壮地死在了阿喀琉斯的刀下。有学者这样评论他们:“英雄是离神最近的人,荣誉就是他们摆脱终有一死命运而向神靠拢的动力,是英雄进入天国的门票。”[5]《荷马史诗》中的英雄在和命运的抗争中,创作出一首首震撼人心的悲剧,他们的英勇事迹,影响着一代又一代希腊人。命运的捉弄,自我的不屈服,明知不可能而为之的“飞蛾扑火”的精神,使英雄的行为带上浓重的悲剧色彩。
对个人荣誉的极端看重、在追求荣誉的过程中实现自我生存的价值是《荷马史诗》中英雄的一个共通之处。人的生命像秋天的树叶一样短暂,但在这短暂的生命过程中,他们不愿庸庸碌碌,无所作为,平静地过完一生。他们都选择了要名流千古,在战场上即使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阿喀琉斯就是一位这样的英雄。阿喀琉斯在很小的时候,天上的神就预示他的母亲:你的儿子要么默默无闻而长寿,要么在战争中光荣地牺牲。在特洛伊战争爆发的时候,奥德修斯在全国征兵。海洋女神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躲避战争的伤害,她把阿喀琉斯化装成女孩子,混杂在人群中。但最后还是被机智的奥德修斯认了出来。他上战场之前,郑重地和自己的母亲说:让我的事迹被人传颂,让后世人永远记得阿喀琉斯的名字,让我在战争中名流千古!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到荣誉在英雄的心中占有何其重的分量。
荷马说:“阿喀琉斯的愤怒是我的主题。”阿喀琉斯的两次愤怒直接影响了整个战争的进程,他愤怒的主要原因是有人亵渎了他视之比生命还重要的的荣誉。那他的两次愤怒是为什么呢?难道就因为阿伽门农不经过同意抢走了他心爱的女俘吗?不是,这仅仅是一个导火线。主将和统帅阿伽门农的矛盾由来已久,阿喀琉斯生性自负、性格张扬,不屈服于权势。在女俘布里塞伊斯被强行带走后,触发了他的第一次愤怒。阿喀琉斯认为这是对他尊严和荣誉的侮辱,是对他个人的不尊重,冒犯了他最为重视的个人荣誉。也可以说,这就是西方人本主义最早的开端。对个人荣誉的极致追求,使得阿喀琉斯在战争中英勇无敌,所向披靡。但也使得他和统帅阿伽门农的矛盾愈发严重,在女俘事件中,阿喀琉斯彻底被激怒了,他决定退出特洛伊战争。第二次愤怒的导火线是自己的好朋友被特洛伊名将赫克托耳所杀。帕特洛克为了挽回战争失利的局面,振奋士气,假借阿喀琉斯的名义,偷穿他的头盔参加特洛伊战争。在实力悬殊的对决中,帕特洛克最后付出了自己的生命。朋友的牺牲又一次激怒了阿喀琉斯对于荣誉的敏感神经,他愤而参战,明知生命不可挽回,但也要挽回自己朋友的荣誉。阿喀琉斯的此次参战又一次扭转了整个战争的局面,赫克托耳也在此次战争中牺牲。但和阿喀琉斯对个人荣誉的看重不一样,赫克托耳的牺牲为的是整个城邦的荣誉,他用自己的生命维护了城邦的尊严,完成了自己最后的使命。
由上述可见,《荷马史诗》中的英雄面对生命和荣誉的时候,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这是一种对自我尊严和生命价值的肯定,也是希腊精神的特点。《荷马史诗》中的英雄形象和英雄精神,在西方的文学长河里闪耀着永远的艺术之光。
[参考文献]
[1] 荷 马.荷马史诗·奥德赛[M].罗念生,王焕生,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452.
[2] 荷 马.荷马史诗·伊里亚特[M].罗念生,王焕生,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
[3] 别林斯基.别林斯基文学论文选[M].满涛,辛未艾,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9:347.
[4] 尼 采.悲剧的诞生[M].杨恒达,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7:27.
[5] 让一皮埃尔·韦尔南.神话与政治之间[M].余中先,译.北京:三联书店,2001:2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