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孔懿
诗与教育有着天然的联系。在希腊艺术鼎盛时期,神话、史诗、悲剧、喜剧、诗歌、音乐是希腊教育的主要教材。诗人是公认的“教育家”“第一批哲人”。艺术和诗人都拥有很高的社会地位。中国是重视“诗教”的国度。孔子说:“不学诗,无以立。”诗与教育的渊源在今天继续受到重视,许多教育家都在提倡“诗性教育”,要让师生“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
那么何谓“诗意教育”?答案多种多样。可以说,“诗意”教育不同于“公文味”教育,不同于照本宣科、枯燥乏味、平铺直叙、程式化、无波澜、无起伏的教育,是有抑扬顿挫、有节奏、有休止符的教育;也可以说,诗意教育是以情感人、令人一唱三叹、让人刻骨铭心的教育;当然还可以说,诗意教育是含蓄的、留有余地的教育,是耳濡目染、润物无声、余味不尽的教育,是值得终身回味的教育。
尤其重要的是,诗意教育是自由的教育。诗意的境界是自由的境界,自在的境界,而自由自在需要在时间中体现,因而可以说,诗意教育是有自由时间保证的教育。马克思说过:“没有一点自由时间,连牲口也不如。”确实,就连动物也需要自由时间。席勒写道:“当狮子不受饥饿折磨,也没有别的猛兽向它挑战的时候,它的没有使用过的力量就为它自身造成对象;狮子的吼叫响彻了充满回声的沙漠,它的旺盛的力量以漫无目的的使用为快乐。昆虫享受生活的乐趣,在太阳光下飞来飞去,当然,在鸟儿的鸣啭中,我们是听不到欲望的呼声的。毫无疑问,在这些运动中是自由的,但这不是摆脱一般需求的自由,而只是摆脱一定的外部的需求的自由。”
人更需要自由,也更需要自由时间。自由时间是人的全面发展的空间,也是人领略与萌生诗意的前提条件。单纯的闲暇可能导致精神空虚、百无聊赖,一旦有诗介入,就会出现质变。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闲”与“赋”合成一个词“赋闲”,让本来似无价值的闲暇带上了诗意。闲暇能催生一个如诗的心境,让人能够“以欣赏湖泊山川的壮丽情怀,去注视尘世中的是是非非;以仰望星空时的博大胸襟,去处理生活中的形形色色;以伏案书山文海的安谧心态,去正视人间的坎坎坷坷……”(王邦德:《如诗的心境》)。反之,忧心忡忡的人会失去对美感和诗意的感觉。宋代诗人潘大临一日闲卧,忽闻搅林风雨声,欣然赋诗:“满城风雨近重阳”,此时催租人至,他顿失诗意,只留下此独句诗。
诗意教育是有充裕的自由时间做游戏的教育。游戏分不同层次,有满足生理快感的,有激发精神享受的,有理性参与的富有想象力的审美性游戏等。其最后一种完全同实用目的和直接功利割断了关系,充分表现出人的敏锐的智慧、灵巧的双手和自由的精神,从而成为一种挣脱现实需要枷锁的对美的追求。所以席勒有一句名言:“只有当人在充分意义上是人的时候,他才游戏;只有当人游戏的时候,他才是完整的人。”
精力过剩是游戏的动力,而自由时间则是游戏的必要条件。这样看来,提倡减轻学生过重的课业负担,繁荣学校文化生活,不都是很重要的吗?
(作者系江苏省教育科学研究院基础教育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