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玉珠
(山东财经大学东方学院,山东 泰安 271000)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英国对德土发起的宣传战
——以“雅法事件”双方的舆论攻防为个案
郑玉珠
(山东财经大学东方学院,山东 泰安 271000)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协约国和同盟国不仅在正面战场上浴血拼杀,而且还在舆论宣传方面展开了激烈的舆论攻防宣传战。宣传战主要切入点在于:激发己方参战热情,摧毁敌方战争意志,争取更广泛的同情与支持,为最终获取战争胜利服务。协约国恰恰抓住了奥斯曼帝国在巴勒斯坦制造的雅法驱逐事件,对德土同盟发起强大的舆论攻势,获得了很好的宣传战效果。
雅法驱逐事件;犹太复国主义;舆论宣传战
关于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协约国与同盟国之间宣传战的专门研究,欧美主要着眼于成功的英国宣传战。国内有关领域的研究也是寥若晨星,主要有吴文武的《国际法、女权保护与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的英德宣传战》、仇海萍的《第一次世界大战前期英国对美国的战争宣传》、顾国梅的《试论一战中的宣传战》和陈春华的《一战期间美国的战时宣传政策》等。这些文章主要从宏观的角度围绕着英国如何开动舆论宣传机器来为其战略目标服务进行论述。本文则反其道而行之,通过分析以英国为首的协约国利用雅法驱逐事件对德土发动舆论攻势,揭示抽象的宣传战与作战双方各自战略利益之间的内在联系,从而更清晰地透视英国发动宣传战的内涵。
20世纪初期,奥斯曼帝国所面临的危机更加严峻。在西方列强的殖民侵略与国内民族解放浪潮的双重冲击下,帝国已经处于崩溃和解体的边缘。
为了挽救危机,土耳其人对外加入德奥同盟国,借此与以英国为首的协约国相抗衡,对内则严厉地镇压境内的民族分离主义运动。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在中东战场上,尤其是在巴勒斯坦地区,土耳其人不仅要应对英国军队的军事进攻,还要疲于应付得到英国大力支持的阿拉伯人争取独立的武装斗争。更为糟糕的是,犹太复国主义运动也在巴勒斯坦迅速发展起来,成为土耳其人在巴勒斯坦的心腹大患。因此,巴勒斯坦地方当局对犹太人的迫害非常严厉。
1917年春,在打退英军对加法市的进攻后,巴勒斯坦和叙利亚长官基马尔帕夏不顾德国盟友的劝阻,决心趁势摧毁巴勒斯坦的犹太社团,准备一举解决犹太复国主义问题。他的计划分为三步:首先,以前线军事形势紧张为借口,把雅法的犹太人驱逐出去;其次,若在雅法得手后,就在犹太人精神家园的圣地——耶路撒冷等地如法炮制驱逐事件,以便达到在整个巴勒斯坦境内摧毁犹太复国主义事业的终极目标。
雅法之所以成为土耳其人摧毁犹太复国主义运动的首选之地,主要出于两方面的考量。战场上,他们在挫败了英国人的攻势之后,再摧毁具有明显民族独立色彩的犹太复国主义运动,就显得尤为必要了;客观上,雅法的战略位置非常重要,它是连接巴勒斯坦的战略门户加法与精神文化政治中心耶路撒冷的咽喉要地。1917年3月27日,在基马尔帕夏的授意下,耶路撒冷总督在雅法宣布:“由于敌人的推进,雅法及其周围的居民都必须撤退。”[1]此外,疏散令还明确指出:除了耶路撒冷及其附近城镇海法、阿卡、贝鲁特等沿海地方外,被疏散者可以去任何地方;对于那些没有能力自行迁徙的人,则由政府“护送”到内地的穷乡僻壤之地。
雅法疏散令的矛头直指犹太人。雅法当局通过种种限制条件,迫使雅法的犹太人远离他们既便于到达又能迅速获得补给帮助的地方,如海法、阿卡和
耶路撒冷等地。种种迹象表明,基马尔要利用犹太人在遭驱逐的路途中所遭受的饥馑、疾病等人为制造的灾难而毁灭雅法的犹太复国主义事业。因此,尽管德国驻雅法领事卡尔·弗雷赫尔·冯·斯凯宾格对此暴行进行了强烈的抗议和阻挠,土耳其地方当局仍毅然强行驱逐了雅法城的犹太人。
针对基马尔等人的逐犹行动,德国立即行动起来。德国驻耶路撒冷总领事布罗德和土耳其第四集团军第八军团参谋长克莱斯·克莱森施泰因(土耳其军队中的德国军官)首先对此事迅速做出反应,明确反对将犹太人撤离耶路撒冷。德国外交部长齐默尔曼则代表德国政府出面就此事向土耳其最高司令官、陆军大臣恩维尔帕夏施加压力。在德国强大的外交压力下,基马尔帕夏的逐犹计划夭折了。
“雅法驱逐事件”发生后,德国虽然迅速做出反应,并采取措施来制止事态的进一步恶化,然而以英国为首的协约国还是不失时机地发动了一场宣传战,在世界舆论上打击土耳其及其盟友德国。
伦敦的《犹太编年史》是第一家对事件发出警报的报纸:如果基马尔帕夏的意图被执行,不仅数万犹太人“被置于刀口之下……而且巴勒斯坦定居点的整个工作都会被毁灭”。[2]曼彻斯特《卫报》(5月8日和9日)则以最强硬的方式谴责虐待巴勒斯坦犹太人:“基马尔太狡诈了,他竟然制定出这么冷酷无情的大屠杀。他的办法是通过制造饥饿和传染病把犹太人驱向死亡的绝境”。[3]路透社、哈瓦斯通讯社等媒介更是把抨击者的矛头转向德国,其中有一家报纸(5月22日)明确指出:“德国应对土耳其当局所采取的‘不人道’措施负部分责任,土德联盟希望恢复被俄国新政权所抛弃的沙皇主义法规”。与此同时,伦敦的《泰晤士报》、《每日电讯》、《晨报》及其它协约国和中立国的主要报纸都以类似的立场发出他们自己的声音。甚至远在大洋彼岸的美国媒体都受此影响,以令人可怕的方式报道了在巴勒斯坦发生的事件。总之,协约国不会错过任何利用土耳其的“不端行为”来诋毁土耳其和德国在国际政治中的形象的机会。尽管有些新闻明显失实夸张,但对协约国来说,宣传的准确性不是关注的主要方面,他们更关心这些耸人听闻的消息在国际上所产生的震撼效果。
面对巨大的外交压力,德国立即采取应对措施。一方面,德国外交部指示德国驻土耳其大使库尔曼要迅速查清“雅法事件”的真相。在外交部长齐默尔曼的再三敦促之下,库尔曼迅速行动起来,与所有重要的土耳其政治家会晤,如内务大臣诺拉特帕夏、陆军大臣恩维尔帕夏等。不仅说服他们明确放弃对土耳其境内,尤其是对巴勒斯坦犹太人的迫害政策,还说服他们开始着手做好充分的救助工作来平息犹太人的怒气。同时,库尔曼在5月27日批准索恩使用官方密码重建与他在君士坦丁堡和柏林的同事之间的联系,以便实现德国当局对巴勒斯坦形势的及时掌控。另一方面,德国对协约国的宣传攻势展开反击。齐默尔曼在公开场合否认耶路撒冷已被撤离的谣言,并极力证实“雅法疏散”的必要性仍未出现。他引用了塔拉特帕夏在最近访问柏林时的承诺:再也不会有亚美尼亚暴行的重现!同时,齐默尔曼向所有的外交使团表示:英国媒体的信息是战争宣传。
最终,在德国强大的外交压力下,土耳其人妥协了。1917年5月28日,基马尔帕夏召开了包括一些杰出犹太领导人参加的“灭火”会议。在会上,基马尔帕夏首先对哈瓦斯通讯社置于头版头条的报道予以驳斥,说它的唯一目的就是损害土耳其在未来国际和平会议上的地位。由于这件事关系到国家至关重要的利益,他要求所有人都同其外国朋友联系,来反驳哈瓦斯通讯社和路透社的主张。其次,他还责令特拉维夫市长梅厄·迪森格夫(Meir Dizengoff)组建一个救助委员会。为此,他调拨了3000镑启动资金。另外,他还承诺派三名军医为被疏散人员治病,提供必要的免费医疗。至此,由“雅法驱逐事件”引发的一连串风波暂时告一段落。
“雅法驱逐事件”发生后,作战双方都对犹太人在巴勒斯坦的复国主义运动表现出莫大的兴趣。一方面,“雅法驱逐事件”发生后,德国迅速做出反应,采取有力的措施来制止事态的恶化,有效地保护了巴勒斯坦的犹太人。另一方面,以英国为首的协约国则在事件发生后,立即启动宣传机器谴责土耳其人及其盟友德国人。双方舆论攻讦的焦点集中到巴勒斯坦犹太人的不幸遭遇。
以英国为首的协约国主要攻击土耳其人在巴勒斯坦对犹太人的暴行,并把雅法驱逐事件与当年的亚美尼亚大屠杀相提并论,同时,又把其盟友德国刻画为驱逐事件的帮凶。这样就把德国为首的盟国塑造成恃强凌弱、残暴无道的魔鬼,而把己方塑造为扶弱抑强、主持正义的文明之师;在这场舆论攻防战中,德国也极力祭起“支持犹太复国主义事业,同情犹太人的悲惨遭遇”这面大旗,向世界证明他们正在竭尽其全力保护巴勒斯坦地区犹太人的诚意。在这
场舆论攻防战中,双方表现的都很同情遭受驱逐的巴勒斯坦犹太人。
然而,有关的历史研究却表明事实远非如此,尤其是在犹太复国主义运动初期。当时,赫茨尔怀揣着犹太国的梦想,四处游说,企图获得大国对犹太复国主义事业的支持。这些活动以奥斯曼帝国为中心,涉及到德国、英国、法国、俄国、奥地利、意大利和梵蒂冈等许多欧洲重要国家。在与这些国家元首政要的接触中,赫茨尔耗费掉了巨大的财力与精力,但是,无论以德国为首的同盟国,还是以英国为首的协约国都对犹太复国主义运动态度冷淡,更没有一个国家采取过实质性的举措来帮助犹太复国事业。
显然,这场以巴勒斯坦犹太人的悲惨遭遇为噱头的宣传战,折射出了两大阵营对战局发展的深层考量。首先,随着战争的进行,美国越来越成为左右战局的举足轻重的力量,而美国犹太人的的态度则将关系到美国在战争中的立场。德国驻美大使约翰·H·伯恩斯托夫明确指出:“最重要的外交战将发生在华盛顿;在争取美国民心的斗争中,德国必须尽最大努力来吸引所有同盟国的朋友和潜在的朋友。其中的犹太社团最不容忽视,他们对新闻界、金融界和政界具有极大的影响力”[4]。在金融界,最杰出的人物是雅格伯·施夫(Jacob Schiff),他被称为“一个金融界的大亨”、“一座银行业中的灯塔”,在促成或挫败交战国的贷款中居于支配性的地位[5]。因此,无论是交战的哪一方若赢得美国政府对他们的支持,他们就会赢得战略上的主动。美国政府对战争双方的取舍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美国犹太人的好恶。那么,争取犹太人的好感,实施亲犹政策等,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战争双方的焦点之一。
其次,交战双方阵营内都存在着严重的犹太问题。在同盟国内部存在着奥斯曼帝国与其领土巴勒斯坦的犹太复国主义运动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土耳其人与犹太复国主义者势同水火。同时,协约国内部犹太问题也很严重,尤其是俄国境内的犹太问题。俄国是欧洲犹太人口最多的国家。据统计,俄国约有400万到700万犹太人,他们是犹太复国主义运动的同情者,拥有超强的通讯传播网络,并且控制着俄国大部分的贸易。但沙皇俄国是把压迫犹太人制度化了的国家。战争爆发后,俄国西部的犹太人遭到更严重的迫害,几十万犹太人被驱逐。随着俄国国内形势的变化,人数众多的俄国犹太人在布尔什维克党的影响下反对战争,主张推翻沙皇的统治。如果这些力量掌握政权,俄国就有首先退出战争的可能,从而使协约国的阵线出现一个缺口,最终增加同盟国赢得战争胜利的筹码。因此,战争双方都极力淡化自己阵营内关于犹太问题的消极影响,而凸显对方阵营对犹太问题的阴暗面,借机打击对手,以便使战局朝着有利于自身的局势转化。
综上分析协约国这次针对德土发起的舆论攻势,我们可以得出两方面的结论:
其一,英国人在舆论宣传方面具有极强的主动性,而德国在此方面则处于被动防守地位。为了达到战争宣传的目的,在战争之初,英国就积极打造其有力高效的宣传机器,凭借自身的地理与海上优势,获得了当时信息传播的重要媒介——电报电缆服务的优势地位,掌握了对外宣传的主动权;建立严格的新闻审查制度,把信息源头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成立战时宣传局,强化对外宣传,以对抗德国的战争宣传政策,从而在宣传战中立于不败之地。“雅法驱逐事件”后,德国面对协约国的宣传攻势而疲于应付的表现就真实地反映了这个现状。
其二,协约国为了赢得战争,他们积极发动强大的对内对外的宣传攻势,英国在此方面做得最到位。一是抓住对手的弱点和失误,极力丑化贬低对方阵营的形象,凸显自己阵营作战的正义性,从而激起自己阵营同仇敌忾的勇气和战胜敌人的信心。二是争取盟友,壮大自己,孤立敌人。从战争之初,英国就积极地展开对美国的宣传。当时,美国已经是世界上最强大、最富裕的国家。在两大阵营之间,美国倾向于哪一方,哪一方就会赢得战争,尤其是1917年,双方在战场上都已是精疲力竭,处于战略相持阶段时,美国的战争态度对于双方就更加重要了。因此,英国多管齐下加强对美国的宣传攻势,成功地赢得美国的支持,最终战胜了同盟国集团。
当然,协约国赢得一战的因素很多,但是协约国卓越、富有效率的宣传战也是其成功的重要因素,其重要性绝不亚于前线将士手中的刀枪。
[1]Isaiah Friedman:Germa]ny Turkey Zionism 1897-1918, Transaction Publishers New Brunswick(U.S.A)and London(J. K),1997,p.347.
[2]Jewish Chronicle,4 May 1917.
[3]Manchester Guardian,9 may 1917.
[4][5]Isaiah Friedman:Germany Turkey Zionism 1897-1918.Transaction Publishers New Brunswick(U.S.A)and London(J.K)1997,p202.p203.
(责任编辑:张希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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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5—7416(2014)05—0123—03
2014-09-20
郑玉珠(1970-),男,山东齐河人,山东财经大学东方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