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国时期北方民族的汉化进程

2014-04-10 15:05魏振国
史志学刊 2014年1期
关键词:石勒汉化晋书

魏振国

十六国时期北方民族的汉化进程

魏振国

民族融合自古以来就是中华民族历史发展的主流。北魏统一以前十六国时期的汉化是魏晋南北朝民族大融合的重要组成部分。五胡入驻中原的同时,其自身在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也开始了封建化。十六国时期民族的汉化不仅巩固了自己的统治,甚至为后来各民族的交流融合做出了重大的历史贡献。以往人们只注重了这一时期的战争动乱,却对少数民族自身的汉化进程论述甚少。

十六国时期 少数民族 汉化 民族融合

魏晋南北朝是一个长期分裂动荡的历史时期。十六国政权是指东晋永兴元年(304)匈奴人刘渊建立汉国,到南朝宋文帝元嘉十五年(439)。北魏统一中原前的135年间,先后有匈奴、羯、氐、羌、鲜卑5个少数民族建立的16个割据政权,史称“十六国时期”。这些少数民族在曹魏、西晋年间就已迁居黄河流域。各民族之间交错杂居,各民族之间的相互交流也比较频繁,民族融合是这一历史时期的主流。由于北来的少数民族受中原汉族先进的生产方式、政治制度和思想文化的影响,民族融合又以少数民族的汉化为一大趋势。本文主要来探究这一时期少数民族汉化的进程。

一、少数民族上层自身的汉化

由于五胡迁往中原在曹魏、西晋时期就已开始,所以十六国政权的创立者,从小就受汉文化的熏陶,自身汉化进程也比较深。史载汉国的刘渊,“刘氏虽分居五部,然皆家居晋阳汾涧之滨。幼好学,师事上党崔游,习《毛诗》《京氏易》《马氏尚书》,尤好《春秋左氏传》《孙吴兵法》,略皆诵之。《史》《汉》诸子无不综览。咸熙中为侍子,在洛阳。”[1]刘渊第四子刘聪,“幼而聪悟好学,博士朱纪大奇之,年十四,究通经史,兼综百家之言,《孙吴兵法》靡不诵之。工草、隶,善属文,著《述怀诗》百余篇,赋诗五十余篇。”[2]后赵的建立者石勒,“雅好文学,虽在军旅,常令儒生读史书而听之,每以其意论古帝王善恶,朝闲儒士听者莫不归美焉。尝使人读《汉书》,闻郦食其劝立六国后,大惊曰:‘此法当失,何得遂成天下?’”[3]前燕的建立者慕容皝,“尚经学,善天文”[4]。南燕的建立者慕容德,“博观群书,性清慎,多才艺。”[5]前秦的建立者苻坚,“八岁请师就家学,(祖)洪曰:‘汝戎狄异类,世知饮酒,今乃求学邪?’欣而许之。性至孝,博学多才艺,有经济大志,要结英豪,以图纬世之宜。”[6]后秦的上层姚襄,“雄武冠世,好学博通,雅善谈论。”[7]由此可见,胡族上层自身的汉化程度很高,他们好学,喜欢读儒家的经史,善诗文、书法,深得儒家的治国方略,使他们按照儒家的政治理想和道德规范考虑经国要务,有利于他们推动汉化的进程。

二、政治组织上以夷化夏

少数民族进入中原以后,自身的政权体制落后于中原的政权体制。为了维护他们在中原的统治地位,他们自觉或不自觉地重用汉人的知识分子,借鉴汉民族封建制度的先进成分。其一,在官僚制度上,匈奴刘聪当政时,“大定百官,置太师、丞相,自大司马以上七公……置辅汉、都护、中军、上军、辅军、冠军、龙骧、武牙大将军……置左右司隶……单于左右辅……省吏部置左右选曹。尚书……置御史大夫及州牧,位皆亚公。马景位大司徒,朱纪为大司空,刘曜为大司马”[8]。再看羯族后赵政权,石勒称帝后,“论公封爵,开国郡公文武二十一人,侯二十四人,县公二十六人”[9]。这些封爵也继承了传统的封爵方式及称号。到石虎当政时,已下书曰:“吏部选,可依晋氏九班选制,永为揆法。选毕,经中书、门下宣示三省,然后行之。”[10]说明石虎当政时完全继承西晋时的官制,与中原无差别了。我们可以看到随着中原强大的封建政治体制对少数民族政权的影响,少数民族政权的官制在逐步汉化。其二,在社会组织,经济生活上,“由部落变成编户,是胡族社会上的一个进步,之所以有这个进步是与汉人接近,接受汉文化的结果”[11]。慕容暐时期,“令诸军营户,三分共贯”[12]。都是称户,而不以少数民族的部相称。苻坚时期:“王腾为鹰扬将军、并州刺史、领护匈奴中郎将,镇晋阳,二州各配支户三千。”[13]姚兴时,“徙阴密,三万户于长安。”[14]通过这些可以看出,少数民族政权以户为基本单位进行统计,社会组织显然由部落进化成编户。在经济生活上,采用封建赋税制度。前赵的建立者刘曜时,“大赦殊死已下,复百姓租税之半”[15]。石勒攻占襄国后,“始下州郡阅实人户,户资二匹,租三斗”[16]。采用田租户调的方式,明显的汉化。其三,在官吏选拔上,十六国君主大都能打破民族界线,招纳和吸收大批汉族知识分子参与新朝政治。如石勒转战河北时,“陷冀州郡是,堡壁百余,众至十余万。其衣冠人物集为君子营,及引张宾为谋主,始置军功曹,以刁鹰、张敬为服股,夔安、孔长为爪牙。支雄、呼延莫、王阴、桃豹、吴豫等为将率。”[17]他称帝后,又“重禁胡人,不得凌侮衣冠华族。”[18]之后又用九品官人法来选拔汉人。张宾死后,石勒曰:“机不虚发,算无遗策,天欲不成吾事邪,何夺吾右侯之早也。”[19]说明张宾在石勒政权中受到重用及所起的重大作用。再如苻坚时期的王猛,“军国内外万机之务,事无巨细,莫不归之,兵强国富,垂及升平,猛之力也”[20]。着重强调王猛在政权建设中的重大功绩。

三、经济生活上的农本思想

中国是传统的农业大国,农业不仅关系到民生,还关系到国家稳定、强弱、战争胜负等大计。在地理上我国以400毫米等降水量为界,其东南为太平洋及印度洋季风影响的湿润地区,其西北为东南季风影响较少的干旱地区,是我国农业和畜牧业的分界线。十六国的少数民族居住在400毫米线的西北地区,以畜牧业为主,而汉族居住在东南地区以传统农业为主。当十六国的少数民族入驻中原之际,他们深受中原先进的农耕经济影响,继承了汉民族以农为本的重农思想。前燕慕容皝执政时言:“君以黎元为国,黎元以谷为命。然则农者,国之本也,而二千石令长不遵孟春之令,惰农弗劝。苑园悉可罢之,以给百姓无田业者,贫者令无资产,不能自存,各赐牧牛一头,百日商贾数,四佐与列将速定大员,余者还农。沟洫灌溉,有益官司,主者量造,各尽水陆之势。”[21]可见他的重农思想,积极发展农耕经济,并督促地方官员兴修水利发展农业。羯人石勒称赵王后,“以百姓始复业,资储未丰,于是重制禁酿,郊祀宗朝皆以醴酒。循行州郡,核定户籍,劝课农桑,农桑最修者赐爵五大夫。”[22]注重安抚流民,保护农业生产。前秦苻坚执政时期更是积极发展农业生产,“为百姓所苦,清修疾恶,劝课农桑,亲耕籍田,其妻苟氏亲蚕于近郊。”[23]针对关中干旱少雨的特点,“王侯以下及豪望富室僮隶三万人,开径水上源,凿山起堤,通渠收渎。”[24]从而增加了粮食的产量。致使前秦经济一度恢复发展,“关陇清晏,百姓丰乐,自长安至于诸州,皆夹道树櫆柳,二十里一亭,四十里一驿,旅行者取给于途,工商贸贩与道。”[25]呈现一派小康气象,前秦正是凭借这种国力,一度统一了中原。十六国胡族政权的重农思想与实践,不仅有利于战争年间社会经济的恢复和发展。同时也通过生产方式的转型与农业技术的交流,有力地促进了西北各民族的汉化和封建化进程,从而为后来北魏统一中原奠定了坚实的经济基础。

四、思想文化上的德天尊儒

马克思有一段著名的论断:野蛮的征服者总是被那些他们所征服的民族的较高文明所征服。纵观五胡十六国时期的历史很能说明这一问题。内迁胡族统治者深刻认识到要想在中原有长远的统治,必须把汉族文化作为治国安邦的统治之术。自西周以来,历代汉族帝王即宣扬天命,以维护自身统治的正统性和神圣性。这一传统被少数民族所继承,诸如汉国建立者刘渊,“豹妻呼延氏,魏嘉平中祈子于龙门,俄而有一大鱼,顶有二角,軒鬚擢鳞而至祭所,六天乃去,此是日精,服之生贵子。”[26]后赵君主石勒降生时,“赤光满室,白气自天属中庭,见者咸异之。”[27]前秦君主苻坚出生时,“其母苟氏当游漳水,祈子于西门豹祠,其夜梦与神交,因而有孕,十二月而生坚焉。”[28]十六国诸胡族君主借助中原的天人感应说来神化自己的地位,最终巩固自己的统治。此外他们还大力兴办学校,学习中原的儒家文化。前赵时期的刘曜,“立太学于长乐宫东,小学于未央宫西。简百姓年二十五以下十三以上,神志可教者于五百人,选朝贤宿儒明经笃学以教之。”[29]后赵时石勒,“立太学,简明经善文吏署为文学掾,选将佐子弟三百人教之,增置宗文,宗教,崇儒,崇训十余小学于襄国四门,简将佐豪右子弟百余人以教之,郡国立学官,每郡置博士祭酒一人,弟子一百十五。”[30]石勒还“亲临小学,考诸学生经义,尤高者赏帛有差。”[31]前秦对儒学更为重视,“行礼于辟雍,祀先师孔子,其太子及公侯卿大夫士之元子,皆束修释奠焉。”他经常亲临太学,“考学生经义优劣,品而第之。”[32]前燕慕容皝时期,“赐其大臣子弟为者号高门生,立东庠与旧官,以行乡射之礼,每月临观,考试优劣。”[33]由于尊儒重教之风,少数民族的素质有了很大的提高,一定程度上巩固了他们的统治。

结论

十六国时期的汉化是魏晋南北朝乃至整个中华民族民族大融合的重要组成部分。后来蒙古的汉化不能与其同日而语,元代曾经是中国历史上的强盛王朝,然而成吉思汗弯弓射雕的劲气在他的后人手里留下一种蔑视文化的粗陋与狭隘。蒙古贵族没有文化,他们分民族为四等,置汉族与贱类,并且鄙视知识分子,以儒生挂名俘籍,倡优畜之。读书人久视为登天之梯的科举,在蒙古人眼里是并不值钱的。这种做法本身就挖掘了一道社会鸿沟,使他们的根无法深深地扎进中国的社会和历史。而十六国少数民族的君主并不如此,他们君临中国的过程,同时也是自身汉化的过程。他们自觉地继承前代的政治制度,而且接受并提倡中国的传统文化。他们为北魏的统一,隋唐的民族融合奠定了基础,甚至为当今的民族政策的制定,为我们今天的民族融合做出了重大的历史贡献。

[1][26]晋书·刘元海载记[M].中华书局,1982.

[2][8]晋书·刘聪载记[M].中华书局,1982.

[3][9][19][22][31]晋书·石勒载记下[M].中华书局, 1982.

[4][21][33]晋书·慕容皝载记[M].中华书局,1982.

[5]晋书·慕容德载记[M].中华书局,1982.

[6][13][23][24][25][28][32]晋书·苻坚载记上[M].中华书局,1982.

[7]晋书·姚襄载记[M].中华书局,1982.

[10]晋书·石季龙载记上[M].中华书局,1982.

[11]万绳楠.陈寅恪.魏晋南北朝史讲演录.贵州人民出版社,2007.

[12]晋书·慕容暐载记[M].中华书局,1982.

[13]晋书·苻坚载记上[M].中华书局,1982.

[14]晋书·姚兴载记上[M].中华书局,1982.

[15][29]晋书·刘曜载记[M].中华书局,1982.

[16][17][27][30]晋书·石勒载记上[M].中华书局, 1982.

[18]晋纪十三·中宗元皇帝中[A].资治通鉴,中华书局,1976.

[20]晋书·苻坚载记下[M].中华书局,1982.

魏振国 山西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硕士研究生

(责编 高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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