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诗歌的“有”“无”之境

2014-04-10 04:32熊畅蔡龙文
韶关学院学报 2014年11期
关键词:王阳明良知一体

熊畅,蔡龙文

王阳明诗歌的“有”“无”之境

熊畅1,蔡龙文2

(1.广东农工商职业技术学院管理系;2.广东农工商职业技术学院教务处,广东广州510507)

王阳明不仅是明代杰出的哲学家、思想家、教育家、军事家和书法家,而且还是一位优秀的诗人。“一体之忧”,即“有”之境;“一体之乐”,即“无”之境,两者构成了王阳明诗歌“有无之境”的心学色彩。王氏诗歌是明朝诗歌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中国古代诗歌的宝贵财富。

明朝;王阳明;“有”之境;“无”之境;诗歌

陈来先生认为,从人生态度和精神境界来说,以儒家为代表的强调社会关怀与道德义务的境界和以释老代表的注重内心宁静平和与超越自我的境界,构成了中国文化与哲学的两种基本形态。儒家主于‘有’境,佛老主于‘无’境。“有”为主体自身在宇宙中充分表现的大我;“无”指“无滞无碍的自在境界”[1]5[2]。进而,把王阳明哲学的精神概括为“有无之境”①其思想境界之“无”的面向为其“自得与无我”、“敬畏与洒落”和“不动与无累”,其思想境界之“有”的一面集中体现于“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和“与物同体”;并指出,王之与物同体思想之重点是其“博施济众”和“仁民爱物”之“亲民”,从而凸现其“儒学诚爱恻怛的悲悯情怀和对社会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参见陈立胜《王阳明万物一体论》,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5页)。。钱明先生将王阳明的思想境界概括为“介入与超然”,认为“介入”与“超然”之于王阳明基本是统一的,其“介入”以其“超然”为前提②比如:其外在建功是以内在成圣为前提,其建功为成圣之外在体现。同时,当两者相融时,前者便称其为自我实现与自我扩张,而当两者相冲突时,即用成圣来超越其价值实现(参见钱明《阳明学的形成与发展》,江苏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20-21页).。陈立胜先生从儒者的社会责任角度将王阳明的境界具象为“拯救”与“逍遥”,并认为“有”即“在世”之“本体之仁”,是“价值关怀”,“无”乃逍遥之境[3]5。儒家之精神境界之中,忧与乐往往交织为一种情态。圣人之心“虽当忧劳,未尝不安静,其在安静,亦有至忧”[3]7。

王阳明思想境界之“有”或“介入”或“拯救”,投射到其诗歌中,主要表现为“一体之忧”③“圣人于忧劳中,其心则安静。”安静中却是至忧之“忧”(参见《二程遗书》卷六)。即民胞物与的仁心与悲悯情怀、社会苦难的忧患,对历史、价值承当的使命感与责任感及其自我价值之关切;其思想境界之“无”或“超然”或“逍遥”,体现出“一体之乐”的风度。两者相依相存,共同构成王阳明诗歌“有无之境”的心学色彩。

一、“一体之忧”:“有”之境

“一体之仁”,可谓王阳明的“心学”要旨,而“一体之忧”则是王阳明诗歌表现“要旨”的一种载体表现形式。王阳明在强调“七情顺其自然之流行而不著意思”的同时,又极为突出地通过“与物同体”宣示出宏大的仁爱与痛切的忧患”[1]247,以“天地万物为一体”的境界直指社会责任和现实忧患。王阳明诗歌不仅仅关注其个人的人生,更是宇宙“大我”。在他的诗歌作品里,通过大量的艺术表达形式集中反映了天下苍生的磨难与痛苦,幽怨与哀伤等,体现了诗人悲悯情怀,如《祈雨辞》(正德丙子南赣作)[4]:

呜呼!十日不雨兮,田且无禾。一月不雨兮,川且无波。一月不雨兮,民已为痾。再月不雨兮,民将奈何?小民无罪兮,天无咎民!抚巡失职兮,罪在予臣。呜呼!盗贼兮为民大屯,天或罪此兮赫威降嗔。民则何罪兮,玉石俱焚?呜呼!民则何罪兮,天何遽怒?油然兴云兮,雨兹下土。彼罪遏逋兮,哀此穷苦。

诗人为民呼喊,祈求老天下雨,寥寥数语,情恳意切。让人感受到真切的世道之乱和百姓生活之艰难;并抨击官僚“抚巡”的失职,对天旱盗贼的兴起,深表忧虑。

又如《回军九连山道中短述》:

百里妖氛一战清,万峰雷雨洗回兵。

未能千羽苗顽格,深愧壶浆父老迎。

莫倚谋攻为上策,还须内治是先声。

功微不愿封候赏,但乞蠲输绝横征。[5]750

这是一首“事”诗。以军事为题材,以将士、征人、百姓和边塞风光为描写对象,气吞山河而又悲壮。“壶浆父老迎”表达人们对和平的渴望。“功微不愿封候赏,但乞蠲输绝横征”表达仁政者的襟怀心胸;揭露“宁贼宸濠,志穷荒度,肆意并吞”,强占“民田土地”,擅自增加税额,“利归一已,害及百家”的罪恶行径;“绝横征”表达对百姓疾苦的深切同情,希望减免赋税,救民于水火的迫切心情。这些都是其“政在亲民”思想之流露。

此外,王阳明在其诗歌中也表达了对为人民呐喊的古代诗人崇敬之情。屈原的忧愤、陶渊明的浑朴、王维的玲珑、李白的飘逸、杜甫的沉郁、陆游的感概,都深深融入了王阳明的心灵,在其诗歌中流露。如《吊屈平赋》《太白楼赋》《李白祠二首》等。

王阳明的诗歌表达了对人生之价值关切,尤其是他的那种以“超然”为前提,追逐“自我实现、自我扩张所追逐的人生坐标”[6],他的经世理想在其诗中也有淋漓尽致的表述。比如《次魏五松荷亭晚兴》:“飞腾岂必皆伊吕,归去山田亦可耕。”[5]1065《登九华山赋》:“吾诚不能同草木而朽,又何避乎群喙之呶呶”“长遨游于碧落,共太虚而逍遥”[5]659。《游牛峰寺》:“夜拥苍崖卧丹洞,山中亦自有王公。”[5]665《龙冈漫兴五首》:“心在夷居何有陋?身虽吏隐未忘忧。”[5]702《溪水》:“溪水清见底,照我白发生。年华若流水,一去无回停。悠悠百年内,吾道终何成。”[5]697《水滨洞》:“寄语峰头双白鹤,野夫终不久龙场。”“平生泉石好,所遇成淹留。”[5]698《登泰山》:“尘网苦羁縻,富贵真露草!不如骑白鹿,东游入蓬岛……掷我《玉虚篇》,读之殊未了;傍有长眉翁,一一能指道。从此炼金砂,人间迹如扫。”[5]670《游瑞华二首》:“身可益民宁论屈,志存经国未全灰。正愁不是中流砥,千尺狂澜岂易摧!”[5]720等。

王氏的“一体之忧”是对历史与社会的观照和人生价值的关切,它犹如一条线,将王诗统摄起来,无诗不有,无时不在。

二、“一体之乐”①参见陈立胜先生《王阳明万物一体论》(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123-165页)论著关于“一体”与“乐”观点论述。:“无”之境

王阳明心学境界中的“无”境可以用“自得与无我”、“洒落”、“不动与无累”和“狂者胸次”来概括。所谓“无我”,王阳明认为,“圣人以无我为本”,“人心本是自然之体,精精明明,无纤介染著,只是一个无我而已”。无我是一种境界,也是功夫。“自得”乃“无纤介染著”之境界,指精神由充实、平和而有的自我满足。“敬畏与洒落”也是境界,王阳明认为“洒落是吾心之体,敬畏是洒落之功”。“不动与无累”指“于一切得失荣辱皆能超脱”,同时要勘破生死。王阳明之“狂者”境界源于“无善无恶心之本体”,他认为,狂者能做到一切纷扰不累其心,远远超出了常人的境界,离圣人已经不远。王阳明心学境界中的“无”境在其生存状态和诗歌中集中表现为“乐”,即“一体之乐”。

王阳明认为,乐者心之本体。乐在王阳明的心学论说中,说到底是“心”之快乐,是良知自足、自主和自发之乐。“心即理”,心是良知。能见良知之昭明灵觉,则必“廓然与太虚而同体”,“太虚之中,何物不有?而无一能为太虚之障碍。盖吾良知之体,本自聪明睿知,本自宽裕温柔,本自发强刚毅,本自斋庄中正文理密察,本自溥博渊泉而时出之,本无富贵之可慕,本无贫贱之可忧,本无得丧之可欣戚,爱憎之可取舍”[5]211,这是王阳明关于心体的全面精辟论述。其中对于良知的性状有正负两面的描述:正面的是“聪明睿知”、“宽裕温柔”、“发强刚毅”、“斋庄中正文理密察”分别为本体之性的“智”、“仁”、“勇”、“义”、“礼”的性质;“溥博渊泉而时出”为良知之自发和活动不已之性格形态;负的一面是:“无富贵之可慕,本无贫贱之可忧,本无得丧之可欣戚,爱憎之可取舍”,显示其超越性。即超越财富、地利害得失、功利取舍。

由此可见,欲寻求终极、自发、无待之乐,必须兼顾正负两个方面。正面为“有”,即为与儒家性格密切关联的价值关怀;负面为“无”,即王阳明所谓“世之高亢通脱之士,捐富贵、轻利害、弃爵禄,决然长往而不顾者”。乐是心之本体,圣人有真乐,而常人也有而不自知,其窍门是致良知,最终达到安静、快乐与忧患意识、有与无所构成一种心态,此乃陈来所谓“有无之境”[3]123-157。

乐是心之本体,虽不同于七情之乐,而亦不外乎七情之乐。

王阳明的诗歌从“心”出发,以“致良知”为桥梁,达到一体之乐。

王阳明诗中的“圣人之乐”乃“孔颜之乐”,但非宋儒之“静观”而见“春意”的寻孔颜乐处,而是“心之本体之乐”,用牟宗三的话说,阳明“乐是心之本体”,“虽哭,此心安处即是乐也,本体未曾有动”[7]。

王阳明诗歌中的心学境界由五种乐象构成。即“苦”乐、“生机”乐、“悟道”乐、“隐逸、闲适”乐和讲习之乐。此乐以心为根,生长在良知的土壤中,经受知行合一的洗礼,构成王阳明的诗歌中“无”境。

(一)“苦”乐

陈立胜认为,王阳明历经百死千难,一体之乐尚在。阳明有云“凡今天下议论我者,苟能取以为善,皆是磨砺切磋我也,则在我无非警惕修省进德之地矣”,孟子所谓劳筋骨饿体肤皆为致其良知之法门。王阳明赴龙场途中,刘谨遣人跟踪陷害,其诗《泛海》云:“险夷原不滞胸中,何异浮云过太空!夜静海涛三万里,月明飞锡下天风。”[5]684

诗中流露王阳明酬酢万变,当行则行,当止则止,参透生死的乐境。可见其‘乐’之心体未尝一刻有失。直至临终弥留之际更有“吾心光明,夫复何言”。此一体之乐,于王诗中不经意地流淌。

(二)“生机”乐

所谓“生机动处即是意”。生机乃王阳明诗歌之常涉主题。其诗《碧霞池夜坐》:“一雨秋凉入夜新,池边孤月倍精神。潜鱼水底传心诀,栖鸟枝头说道真。莫谓天机非嗜欲,须知万物是吾身。无端礼乐纷纷议,谁与青天扫宿尘?”[5]786《山中示诸生五首》:“鸣鸟游丝俱自得,闲云流水亦何心?”《杖锡道中用张宪使韵》:“山鸟欢呼欲问名,山花含笑似相迎。”[5]725《睡起写怀》:江日熙熙春睡醒,江云飞尽楚山青。闲观物态皆生意,静悟天机入窅冥。道在险夷随地乐,心忘鱼鸟自流形。未须更觅羲唐事,一曲沧浪击壤听。”[5]717在这些诗中,自然之生机,万物之生意与心体之无滞浑然一体。正所谓“良知底用安排得?此物由来自浑成”[5]785。随时随处体验万物生机之乐。

(三)“悟道”乐

王阳明居龙场时,以圣人陋居自许:“圣人处此,更有何道?”悟道之后的王阳明自觉“吾道有真趣”,盼与弟子分享,且以诗记其“真乐”。如《诸生》,“嗟我二三子,吾道有真趣。胡不携书来,茆堂好同住!”[5]700《别友狱中》:“居常念朋旧,簿领成阔绝,嗟我二三友,胡然此簪盍!累累囹圄间,讲诵未能辍。桎梏敢忘罪?至道良足悦。所恨精诚眇,尚口徒自蹶。天王本明圣,旋已但中热。行藏未可期,明当与君别。愿言无诡随,努力从前哲!”[5]676,其中“至道良足悦”说明王阳明毕生中种种乐趣都是与“道”相关联,并由其诗歌表达出来。此外,如《陟湘于迈岳麓是尊仰止先哲因怀友生丽泽兴感伐木寄言二首》(其二):“吾道有至乐,富贵真浮埃!若时乘大化,勿愧点与回。”[5]689《怀归二首》(其一):“一笑海天空阔处,从知吾道在沧洲。”[5]752《萍乡道中谒濂溪祠》:“碧水苍山俱过化,光风霁月自传神”[5]687,等等。

(四)“隐逸”乐与“闲适”乐

陈立胜教授认为,王阳明身处困苦与险境之际,贯有孔颜真趣,洒落而乐,超然而游。比如《读易》:“囚居亦何事?省愆惧安饱。瞑坐玩《义易》,洗心见微奥。乃知先天翁,画画有至教……俯仰天地间,触目俱浩浩。箪瓢有余乐,此意良匪矫。幽哉《阳明》麓,可以忘吾老”[5]675,又如《南庵次韵二首》:“隔水樵渔亦几家?缘冈石路入溪斜。松林晚映千峰雨,枫叶秋连万树霞。渐觉形骸逃物外,未妨游乐在天涯。频来不用劳僧榻,已僭汀鸥一席沙。”[5]710《寄题玉芝庵》:“斜日江波动客衣,水南深竹见岩扉。渔人收网舟初集,野老忘机坐未归。渐觉云间栖翼乱,愁看天北暮云飞。年年岁晚长为客,闲杀西湖旧钓矶。”“身既了时心亦了,不须多羡碧霞池。”[5]791《卧病静慈写怀》:“卧病空山春复夏,山中幽事最能知。雨晴阶下泉声急,夜静松间月色迟。把卷有时眠白石。解缨随意濯清漪。吴山越峤俱堪老,正奈燕云系远思!”[5]683均表达了此种乐趣。

徜徉山水名胜之间,王阳明亦流露其“闲适”乐,此乃王阳明的道家情怀或是“道体儒用”,或是其“颜乐点取”之经验。比如《江边阻风散步至灵山寺》:“归船不遇打头风,行脚何缘到此中?幽谷余寒春雪在,虚帘斜日暮江空。林间古塔无僧住,花外仙源有路通。随处看山随处乐,莫将踪迹叹萍蓬。”[5]767又如《江施二生与医官陶野冒雨登山人多笑之戏作歌》:“江生施生颇好奇,偶逢陶野奇更痴。共言山外有佳寺,劝予往游争愿随。是时雷雨云雾塞,多传险滑难车骑。两生力陈道非远,野请登高觇路歧。三人冒雨陟冈背,即仆复起相牵携。同侪咻笑招之返,奋袂经往凌嵚崎。归来未暇顾沾湿,且说地近山径夷。……平生山水已成癖,历深探隐忘饥疲。年来世务颇羁缚,逢场遇境心未衰。野本求仙志方外,两生学士亦尔为。世人趋逐但声利,赴汤踏火甘倾危。解脱尘嚣事行乐,尔辈狂简翻见讥。归与归与吾与尔,阳明之麓终尔期。”[5]768

王阳明之“隐逸与闲适”绝非道家的消极避世,亦非儒家传统意义上的隐逸和闲适。王阳明的隐逸与闲适之乐不仅是主体内部的乐,还包括主体间的乐,是以良知和“一体之忧”为背景的人我合一、人物合一和万物一体之乐,是“无”之境在诗歌中的投影。如《寄浮峰诗社》:“晚凉庭院坐新秋,微月初生亦满楼。千里故人谁命驾?百年多病有孤舟。风霜草木惊时态,砧杵关河动远愁。饮水曲肱吾自乐,茆堂今在越溪头。”[5]733《游瑞华二首》:“簿领终年未出郊,此行聊解俗人嘲。忧时有志怀先达,作县无能愧旧交。松古尚存经雪干,竹高还长拂云梢。溪山处处堪行乐,正是浮名未易抛。”[5]721(其一)“万死投荒不拟回,生还且复荷栽培。逢时已负三年学,治剧兼非百里才。身可益民宁论屈,志存经国未全灰。正愁不是中流砥,千尺狂澜岂易摧!”(其二)又如《南庵次韵二首》(其一):“渐觉形骸逃物外,未妨游乐在天涯。”[5]710《登云峰二三子咏歌以从欣然成谣二首》:“深林之鸟何间关?我本无心云自闲。大舜亦与木石处,醉翁惟在山林间。晴窗展卷有会意,绝壁题诗无厚颜。顾谓从行二三子,随游麋鹿俱忘还。”[5]775(其二)等。

(五)“讲习”乐

王阳明的诗歌中,讲习之乐,溢于言表。比如,《诸生来》《诸生夜坐》等。在王阳明那里,“讲习”成了学者的首要使命。其乐在于与众人分享悟道之乐趣,出于自觉觉人的慈悲心怀。不仅仅是现代意义上的教育活动或教化活动,而是一种淑世活动、宗教式传道活动、是一种与他人分享生命意义的体验活动;不仅是出于一体之仁的“仁人悯物”之心,而是良知见证与共修。与孔子之“学之不讲,是吾忧也”和“以友辅仁”相类似[3]135。此外,更重要的是一个“致良知”的过程。

此五乐,源于“释”“道”“儒”,凭借“内圣”和“良知”功夫,以至“超然”,共相为王诗中一体之“乐”的一面,构成其“无”境。

此外,王阳明的诗歌屡屡反映其于“有”“无”间或“忧”“乐”间亦或“出世”与“入世”间的瞬间转向,如《啾啾吟》:

知者不惑仁不忧,君胡戚戚眉双愁?

信步行来皆坦道,凭天判下非人谋。

用之则行舍即休,此身浩荡浮虚舟。

丈夫落落掀天地,岂顾束缚如穷囚!

千金之珠弹鸟雀,掘土何烦用镯镂?

君不见东家老翁防虎患,虎夜入室衔其头?

西家儿童不识虎,报竿驱虎如驱牛。

痴人惩噎遂废食,愚者畏溺先自投。

人生达命自洒落,忧谗避毁徒啾啾![5]784该诗除了批评忧谗畏讥、患得患失的人生态度之外,侧重表达了诗人于政治环境恶劣,自身力量不够时,转而通过内圣以超越自我实现的价值,甚至从超越转为遁世,从积极的政治关切转向逍遥放任的典型情绪。

此种情绪,尤其流露在其山水诗中。譬如,“寻山到山寺,得意却忘山。岩树坐来静,壁萝春自间。楼台星斗上,钟声翠微闲。顿息尘寰念,清溪踏月还。”(《香山次韵》,前引)等等。

三、结语

王阳明是一位充满智者睿智的诗人,一位充满诗人激情的智者。王阳明在《送毛宪副致仕归桐江书院序》云:“君子之道,出与入而已。其出也有所为,其处也有所乐……今兹之归,脱屣声利,垂竿读书,乐泉石之清幽,就烟霞之屏迹,宠辱无所与,而世累无所加,斯不谓之有所乐乎?……君子之道,用之则行,舍之则藏。”[5]872又云:“古之有道之士,外槁而中泽,处隘而心广;累释而无所挠其精,机忘而无所忤于俗,是故其色愉愉,其居于于,其所遭若清风之披物,而莫知其所往也……夫精藏则太和流,神守则天光发,释累则怡愉而静,机忘则心纯而一:四者道之证也。”[5]878(《寿汤云谷序》)正乃其所谓“于富贵、贫贱、得丧、爱憎之相,值若飘风浮云之往来变化于太虚”(《答南元善》)[5]211也。他的“致良知”学说与“无入而自得”的生命体验互为因果与印证,并在诗歌中跳动,因而处处洋溢着真、善与自得的生命境界和审美旨趣,表达了其对于尘世物欲的超越、对于宇宙生意的默契、对于人生境界的透悟。“一体之忧”是王阳明诗歌的灵魂,“一体之乐”是王阳明诗歌的生存姿态,“忧”与“乐”乃王阳明诗歌境界(意境)一体之两面,此两者相依相存,共同构成王阳明诗歌的“有无之境”。

阳明是典型的哲学家兼诗人,哲学与诗在王阳明这里可谓是直接照应。他的诗歌与其心学思想的内在联系,可以视为中国古代诗歌与心学之关系、明代哲学与文学之关系的一个典型的个案。阳明心学与王阳明诗歌的关系可以从两个角度来考察:第一,从阳明心学之于王阳明诗歌的角度看,主要在于前者对于后者的影响;第二,从王阳明诗歌之于阳明心学的角度看,主要在于后者对于前者的表达。论及阳明心学对于其诗歌的影响笔者试将其分两个层次:一是浅层介入,二是深层干预。本章主要讨论后者,并认为,阳明心学为王阳明诗歌注入了“一体之忧”的灵魂和“一体之乐”的风度,此两者相统照,共同形成了王阳明诗歌的“有无之境”。

[1]陈来.有无之境——王阳明哲学的精神[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2]强昱.读《有无之境——王阳明哲学的精神》[J].哲学研究,1992(4):73-76.

[3]陈立胜.王阳明万物一体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

[4姚明明.佛教视野下王阳明诗歌中的艺术境界揭橥[J].长沙大学学报,2013(6):85-87.

[5]王守仁.王阳明全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

[6]钱明.阳明学的形成与发展[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2:20.

[7]牟宗三.从陆象山到刘蕺山[M]//陈立胜.王阳明万物一体论.台北:台湾学生书局,1979:134.

The State of“Have”and“Haven’t”of Wang Yangming’s P oetry

XIONG Chang1,CAI Long-wen2
(1.Economic Management Department,Guangdong AIB Polytechnical College; 2.Teaching Affairs Office,Guangzhou 510507,Guangdong,China)

Wang Yangming is not only an outstanding philosopher,thinker,educator,strategist and calligrapher,but also a great poet in the Ming Dynasty.In his work,“concern of the whole”means“the state of Have”, and“enjoymentof the whole”means“the state of Haven’t”.These two aspects constitute the Have and Haven’t philosophy of Wang’s poetry.Wang’s poetry is an important part of the Ming Dynasty poetry,as well as the precious wealth of the Chinese ancient poems.

the Ming Dynasty;Wang Yangming;the state of“Have”;the state of“Haven’t”,poetry

I207.2

A

1007-5348(2014)11-0040-05

(责任编辑:吴有定)

2014-09-26

熊畅(1965-),女,四川遂宁人,广东农工商职业技术学院管理系副教授,主要从事中国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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