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超
(福建师范大学 福清分校 外语系,福建 福清350300)
拉尔夫·埃利森是美国著名的黑人作家。埃利森的名字据说是其父亲根据19世纪美国著名思想家和诗人拉尔夫·华尔多·爱默生的名字来命名的,这个名字也许预示着埃利森未来的文学之路。
埃利森整个文学生涯一共写了两部长篇小说,即《无形人》和《六月庆典》。其中《无形人》于1952年出版,给埃利森带来了许多荣誉。小说在1953年荣获美国国家书籍奖,奠定了埃利森在美国文坛的地位。另一部长篇小说《六月庆典》则倾注了埃利森42年的心血,是在埃利森去世后于1999年出版。小说之所以这么晚才出版,是因为埃利森追求完美的缘故。《无形人》的成功让埃利森倍感压力,他想要创作出一部超越《无形人》,更能引起社会共鸣的作品,“正是拉尔夫·埃利森在文学创作上的‘个人野心’导致了他第二部小说的受挫。”[1]63尽管如此,迟到的《六月庆典》还是进一步确立了埃利森在美国黑人文学和整个美国文学界的重要地位。[2]23
然而,由于埃利森的两部长篇小说大放异彩,人们也许忘了他也是一位出色的短篇小说家。埃利森早期的创作基本上是以短篇小说为主,最出名的有《在异乡》、《宾戈游戏之王》和《飞回家》。在《飞回家》和《宾戈游戏之王》这两部小说中,我们很明显可以看到埃利森借鉴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说”理论的痕迹。
在《飞回家》中,虽然埃利森主要运用的是希腊神话故事来表现小说的主题思想,但在这篇短篇小说中,我们不难发现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说的痕迹。《飞回家》中主人公黑人青年托德杨飞机在执行一次飞机训练任务时,与一头美洲鹫相撞,坠落在一个农场中。农场的黑奴杰斐逊忙前忙后为托德找医生,希望帮助他减轻生理上的痛苦。当杰斐逊问托德:“孩子,你为什么要飞这么高?”时,托德回答道:“我想是因为我喜欢高飞。这样可以带着荣耀和奋斗死去。”然而,此时托德内心的真实想法应该是“因为我不愿意像你这样生活”。[3]153
弗洛伊德认为人格是由三部分组成的,即本我、自我、超我。本我是由一切与生俱来的本能冲动构成的,这些本能是非道德的,受快乐原则的调节,人的整个心理活动都是在避免痛苦和追寻快乐。[4]285自我是从本我中分化出来的一部分,它是在现实原则的指导下,努力去避免痛苦和获得满足。超我是道德化的自我,是人格最后形成,也是最文明的一部分。超我受到道德标准的约束,其主要功能是按照社会道德标准监督自我的行动。
很显然,托德对杰斐逊问话的回答是超我受到道德约束的体现,他心中的那个本我暂时受到了压制。埃利森通过这样的心理冲突描写,突出了托德的形象:他想否定自己的黑人身份,从而迷失了自我。
在《飞回家》中,埃利森刻意多次提及红头美洲鹫,这一刻画并不是无用的。红头美洲鹫是凶猛的食肉动物。美国内战后,南部实行种族隔离的法律,而这种法律被称为“Ji m Cr ow Laws”(吉姆·克劳法)受这一歧视法律的影响黑人男性被白人称为“Ji m Cr ow”,黑人女性被称为“Jane Cr ow”。为发泄对这种法律的恐惧和痛恨,黑人就把红头美洲鹫称为“Ji m Cr ow”。[2]26种族歧视的法律,就如同小说中不时出现的红头美洲鹫,时常盘旋在黑人的头顶,困扰着他们的生活和命运。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之下,小说中的主人公托德遵从受到快乐原则支配的本我,妄想通过脱离黑人社会、否定自己的黑人身份来获得与白人一样的社会地位。然而,结果却是持有种族歧视观念的白人农场主在得知托德受伤的消息之后,不但没有找来医生为其治疗,反而是把他捆绑起来。托德在白人农场主那里并没有得到与白人相等的待遇,反而是给了他一记当头棒喝。最终,在黑奴杰斐逊的悉心照料和谆谆教诲之下,托德的身体开始恢复,并逐渐领悟,最后找到了自我。
埃利森运用弗洛伊德的人格结构理论阐释道理的创作手法在《飞回家》中初见端倪,在《六月庆典》中,这一理论便贯穿全文。
除了运用弗洛伊德的人格结构理论,埃利森在其作品中还大量运用了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说中梦的解析来展示人物的精神世界。
《宾戈游戏之王》的故事情节并不复杂,小说的主人公在现实与幻觉中体验了他的宾戈游戏之旅。故事发生在美国北部城市哈莱姆的一个电影院里,小说的主人公是一名离开南部家乡前往北方谋生的黑人。由于没有出生证明,主人公找不到工作,妻子劳拉生了大病急需钱救治。在无奈与绝望之中,主人公来到了电影院参加宾戈游戏,希望通过中奖拯救妻子的生命。在等待宾戈游戏开始时,白人们喝酒的声音此起彼伏,饥肠辘辘的主人公闭上眼睛。此时正在播放的电影中播放起了一段梦幻般的音乐,同时伴随着火车的汽笛声。这时主人公的脑海中回忆起了自己的童年。那是在美国的南部地区,一个男孩正走在铁轨上,突然看到了前方火车驶来,听到了火车急促的汽笛声,他本能地拼命往回跑,沿着堤岸一直跑,最后跑到公路上,当他朝后望去时,却发现火车已经脱离铁轨追赶着他,一直追到了大街上。[5]18
弗洛伊德把童年时期丑恶的、无意义的记忆称为“遮蔽性记忆”。这些记忆很难被遗忘,被潜意识所吸收,无法正常地显示出来,但在特定情境下,可以从潜意识中流露出来,通过梦境来呈现。这些遗留下来的记忆不一定是一些重要的记忆,但往往是丑恶的、无意义的。[6]81-82很明显,《宾戈游戏之王》的主人公对于南部家乡黑人所遭受的不平等待遇记忆犹新。在他的潜意识中,火车的车轮和汽笛声象征着白人发明的高科技,这些高科技由机械力量控制了黑人的命运。主人公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来到了北方城市,但他的命运就像火车一直追赶着他,不管身在何处,都无法摆脱。
再比如,当获得上台转动宾戈游戏转轮的机会时,主人公紧张得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有了想哭的冲动,这是因为他回想起了自己出生以来和父母所经历过的一切。宾戈游戏转轮始终存在着,虽然他以前也经常参加这种游戏,但他那一刻没有意识到它的存在。[5]19由此可见,主人公童年的记忆中一直认为宾戈游戏始终是白人的专利,中奖结果全部由白人所控制,黑人就算得到了摇奖的机会,也与中奖无缘。
弗洛伊德指出梦的运作的一个重要成就,就是将思想变为视觉形象。[6]69在《宾戈游戏之王》中,站在宾戈轮前面的主人公感到孤独,但他知道自己的目标是要获得奖金为妻子劳拉看病。他逼自己坚强起来,颤抖着按了宾戈轮的键钮。他那只空空如也的手握着一根高压电线,宾戈轮似乎维系着他的命运。他服从了这一命运的安排,渴望让自己融入这色彩纷繁的灯光之中。[5]20从主人公的这一番视觉形象中,读者感受到为黑人命运的艰难。
为了救妻子的命,即使是高压线,走投无路的主人公也只好紧紧地握着,迟迟不肯松开按钮,寓意的是,命运暂时可由自己决定,心中总希望能有一天把命运真正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当主人公陶醉在自己的梦中时,完全失去了自我,以至于连观众的吼叫声都置之不理。他的大拇指按着电钮不放,任凭宾戈轮一直转动。最后,警察把主人公拽下舞台,取消了他的获奖资格。讽刺的是,主人公眼睁睁看着宾戈轮的轮子停在了中奖号码两个零的中间。埃利森有意安排这一滑稽讽刺的结局,意在说明黑人悲惨的命运和地位:任由黑人如何努力证明自己,如何拼命挣扎,最终他的命运仍然掌握在白人手中,到头来黑人的一切都只能是虚幻一场。
同时,小说中还有一个值得我们关注的细节,那就是当台上的主持人报完余下的3个中奖数字时,主人公跌跌撞撞地走上舞台,强烈耀眼的灯光让他想到了熟悉的太阳,他感到自己的周围充满了神奇的魔力。[5]19主人公一直认为宾戈游戏是他拯救妻子性命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因此当他听到主持人报出的数字与自己手上的第三张牌上的数字吻合时,他仿佛看到了一丝曙光,期待这一曙光能够变成照耀大地的耀眼的阳光,从而能够改变他和妻子的命运。然而,事实证明,最终主人公所幻想拥有的这一微弱的光亮,也在白人的操控之下消失殆尽。埃利森对于主人公这一视觉形象的描绘,让读者不禁对黑人悲惨的命运产生同情之心,同时,也进一步揭示了在白人统治的社会中,黑人命运的无助与绝望。
埃利森在他的短篇小说《飞回家》中运用了弗洛伊德的人格结构理论,并在《宾戈游戏之王》中大量运用了弗洛伊德的梦的运作原理,这些手法增强了小说的表现力。分析埃利森短篇小说中所体现的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理论,对于研究埃利森长篇小说中人物的动机和心理也是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1] 谭惠娟.拉尔夫·埃利森的第二部小说《六月庆典》为何难产?[J].当代外国文学,2007(3).
[2] 谭惠娟.试论拉尔夫·埃利森早期短篇小说的艺术手法[J].外国文学,2004(6).
[3] Ralph Ellison,Flying Ho me and Other Stories[M].Random House,1996.
[4] 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8.
[5] 拉尔夫·埃利森.宾戈游戏之王[J].谭惠娟,谭艳芬译.外国文学,2004(6).
[6] 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M].张堂会编译.北京:北京出版社,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