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力马扎罗山的雪》中的异化主题

2014-04-09 06:58
红河学院学报 2014年1期
关键词:物化哈里海伦

夏 艺

(云南旅游职业学院,云南昆明 650500)

引言

《乞力马扎罗山的雪》是美国作家海明威最负盛名的短篇小说之一。海明威以流畅的意识流手法,倒叙男主人公哈里的生平,小说中回忆与现实两股主线,相互穿插,相互转化,因此被视为海明威艺术上最具代表的意识流作品之一。近年来,国内对这部小说的研究并不是很多,且大都是对死亡主题、作品的象征与底蕴、及意识流手法的探讨。本文试分析小说中所展现的人自我的异化,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异化和人与社会的异化,探讨异化所造成的人与人的冷漠与隔阂,人的孤独与迷惘,进而展现以海明威为代表的“迷惘一代”对人性和人生意义的思考。

“异化”这一概念有种种不同的解释, 在不同的厉史阶段, “异化”的具体表现及其形成的原因也各不相同。西方自由资本主义时期, 就是马克思所说的“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 的阶段。[1]39在这一阶段,人的“物化”集中休现为被金钱和财富异化。表现人被金钱和财富异化以及人的反抗。而在现代主义文学中“异化”多被用来指个人与社会、自然、他人乃至“本我”之间的疏远和对立。“现代派文学中的异化,一般来说,只是指在高度物化的世界里人的孤独感与被遗弃感,人与人之间感情上的冷漠与隔绝以及人在社会上孤立无依,失去归宿”。[2]“现在我们通常所理解的异化是:主体在发展过程中,由于自己的活动而产生出自己的对立面,然后这个对立面又作为一种外在的、异己的力量而转过来支配主体本身”。[3]不管这一概念有种种不同的解释与理解,但它作为人类生存状态中的一种现象, 其基本内涵是有同一性和相对稳定性的。 “异化” 都是指在异己力量的作用下,人类丧失了自我和本质, 丧失了主体性, 丧失了精神自由, 丧失了个性, 人变成了非人, 人格趋于分裂。[1]36

一 人与人关系的异化

《乞力马扎罗山的雪》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被极大地物质化与利益化,人际关系表现为疏离与冷漠,人与人之间充斥着金钱、物质、欺骗,却缺少人情味与真感情。表面看起来所谓的爱和友谊都是虚假的,隔阂始终像一堵坚不可摧的墙壁横亘在人们之间,使得真正的沟通和理解成为不可能。

(一)人情冷漠,金钱中的迷失

小说中男主人公哈里与他的每一个情妇或妻子间,都没有真正的爱情和情感沟通,他们之间充满着谎言与欺骗。他靠谎话来与女人相处,他并不爱她们,却习惯性的用甜言蜜语来哄骗她们,为的是换取舒适的生活。文中他对海伦说“亲爱的,我说什么,你都不要在意。我爱你,真的。你知道我爱你。我从来没有象爱你这样爱过任何别的女人。”这样的甜言蜜语很难有女人不被俘虏。但他内心立刻坦承,这只不过是他“不知不觉地说出了他平时用来谋生糊口的那套说惯了的谎话”。 他与海伦的结合应该算是各取所需。哈里与海伦在一起因为海伦富有,能够给哈里物质上的满足,能够让他过上安逸舒适的生活。哈里自己坦承,他根本不爱她,他与她结婚只是在做“交易”, “他出售他旧生活的残余,是为了换取安全,也是为了换取安逸”。而海伦看似是爱哈里的,但却把他当成一件物品来爱,这份爱包含更多占有的成分。文中说她倾心地爱他,“把他当作一位作家,当作一个男子汉,当作一个伴侣,”但更多地是“当作一份引为骄傲的财产来爱他”。海伦更多的是将他视为一个商品,一个她的附属品和拥有品。她出钱养着他,为他提供着舒适的生活, “他要什么,她就会给他买什么”。

人与人之间本应是最亲密和崇高的爱情都是靠金钱和谎言来维系,更别说所谓的友情。小说中讲了“傻小子”的故事。那个小男孩单独留下看守牧场,并被告知别让任何人来偷干草。为了遵守承诺,当一个坏老头来抢夺干草时小男孩把那个老头打死了。在纯真的小男孩看来,那个老头是个坏蛋,是“恶”的代表,因为他知道“这个老家伙一向有多坏”,打死了他,自己做得是对的。并且“他满以为自己尽了责任,你是他的朋友,饲料又不是他的”,他为了帮朋友看守好饲料才打死那个坏蛋。他何曾料到,他的朋友却要证据确凿地把他交给警察。与小男孩的单纯、善良、热情相比,文中的“你”显得是多么的冷酷无情。小男孩把他当做是朋友,他却自私地为了免除自己的责任、为了和谋杀事件划清界限而一声不吭地把小男孩交给了警察。最为残忍的是,小男孩完全被蒙在鼓里,还浑然不知地拖着自己的“罪证”— 死者的尸体,滑行六十英里到城里去,他还满以为自己“准会得到报酬呢”。

(二)人性孤独

人与人的疏离与冷漠必然导致孤独,小说中男女主人公都试图排解孤独感,最终却无法摆脱。哈里回忆在君士坦丁堡那一幕,“那一阵他夜夜宿娼,而事后他仍然无法排遣寂寞,相反更加感到难忍的寂寞”。于是他写了封信给他的第一个情妇,告诉她他是如何忘不了她,摆脱不了对她的思念与爱恋。他觉得“那天晚上他非常想念她”,但其实只是他内心极度的空虚和寂寞,他需要的是一个能打发寂寞的伴侣而非真正的想念她,任何女人都能取代她的地位。因为前一秒钟还在表达着极度想念和爱恋之情的哈里,下一秒钟就带一个路上碰到的女郎吃饭跳舞。再下一秒钟又搞上了一个风骚的亚美尼亚女郎。试图通过与一个又一个女人的纠缠来摆脱孤独,但一切都是徒劳。

海伦也是孤独的,在她还较年轻的时候丈夫就死了。于是她转向喝酒来试图消解孤独,继而她开始找情人来打发寂寞,但情人并不能真正解除寂寞,反而使她厌烦。在她的一个孩子死后她更加严重的感觉到孤独, 因此她选择了哈里,想找一个“她所尊敬的人”一起生活,为的是消遣孤独。但即使他们在一起,仍然无法消除彼此间的隔阂,无法达到真正的交流,孤独依然无法避免。通过哈里与海伦的对话,我们不难看出他们两人并不能达成真正的沟通。海伦却远不了解哈里的内心世界,不知道他的精神渴求,哈里内心的迷茫、挣扎却无处诉说。

二 人与自我关系的异化

人的异化即人被金钱和财富所异化,占有财富的多寡为衡量人的价值的标准这样一种新的价值观念,也就是人依赖于物而显示其独立性和自由度的社会价值取向。在这种价值观念驱使下, “物” 将自然情感从人的心灵中挤走了, 人的对象物成了自我的主宰,正是人被物化的具体表现。[1]39

小说中的主人公哈里被金钱和物质所支配和奴役,对妻子朋友的冷漠、对金钱财富的热衷。为了追求物质和享受,他不惜将自己当做一件“商品”一样的与海伦进行交易。他 “出卖了自己,出卖了自己所信仰的一切来进行交换”。 他没有充分利用他的才能,“而是利用它做交易。他从来不是用他的才能去做些什么,而总是用它来决定他能做些什么”。但他出卖自我获取安逸生活的时候,他也发现这样的生活同样不是自己所要的。虽然物质丰厚,纸醉金迷,他却并不快乐。他责怪自己 “虽然有才能,但是因为弃而不用,因为出卖了自己,也出卖了自己所信仰的一切,因为酗酒过度而磨钝了敏锐的感觉,因为懒散,因为怠惰,因为势利,因为傲慢和偏见,因为其他种种缘故,他毁灭了自己的才能。”这样的生活并没有带给他任何幸福和乐趣,他感觉生活没有意义,找寻不到自我的价值。小说中哈里既被“ 物化” 又反抗物化,[1]39他的灵魂犹如处于物质世界的“炼狱” 之中, 在经受心灵的磨难。他充满了良心的谴责,却又无力逃脱金钱与物质的束缚。

而特里贝格的客店里主人由于通货膨胀,前一年赚的钱,还不够买进经营客店必需的物品,于是他上吊死了。虽然作者看似轻描淡写写几句话带过了这个不起眼的故事,但却展现给读者一个完全异化的自我形象。在这样的资本主义社会里,人的价值甚至生命的价值都是用金钱来衡量,通货膨胀、客店破产等于钱没了、产业没了,于是似乎生命的价值也不存在了,生活的意义也没有了,于是店主就自杀了。人们忘记了人才是物的生产者,才是一切商品和产业的制造者。但物却完完全全主宰了人的生命。

三 人与社会的异化

“人与社会的关系的异化,在西方现代主义作家的作品中,主要表现为整体和个体的尖锐对立。本来,人在结为群体后,所给予个体的应是安全感,但在科学化的西方社会里,个体在强大的社会群体面前显得无能为力,以至个性丧失。这就是社会对人的异化。社会力量无形之中束缚着人、制约着人、残害着人。人在这个强大的社会力量面前变得如此软弱、渺小,以至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变的可怜和悲哀”

小说中意识流倒叙的主线里,提到许多关于战争的回忆,都是充满了残酷与非人性,那么的不堪回首。战争的发动是一种社会力量和国家意志的体现,在这种国家意志面前,个人变得如此弱小,必须强制性的服从国家命令,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来进行选择。当时的年青人被战争宣传的 “民主”、“光荣”、“牺牲”口号的欺骗,怀着民主的理想奔赴战场,却目睹人类空前的大屠杀,经历种种苦难。而在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即使多么不情愿也必须抬起武器来攻击“敌人”。而所谓的敌人同自己有什么区别呢?他也有生命有家庭与自己无冤无仇。但为了服从国家意志,为了在残酷的战争中活命,就必须有杀害有死亡。小说中讲了加德纳飞过防线去轰炸运送奥地利军官去休假的火车,当军官们四散奔跑的时候,他用机枪扫射他们。而“他们杀死的那些奥地利人,就是不久前跟哈里一起滑雪的奥地利人”。从国家的角度看,他们是敌人。但从个人的角度看,他们曾经是朋友,他们曾经一起滑雪。他们有什么错呢要遭遇这样的杀戮?还有在安纳托利亚,跟那些刚从君士坦丁堡来的军官一起发动进攻的地方,“那些军官啥也不懂……那个英国观察员哭得象个小孩子似的”。可以看出这些人毫无经验,对战争根本不了解,却被迫上了战场,面对战争的可怕他们恐慌、甚至束手无策。而在可怕的战争中“他看到了他从来没有想象到的事情,后来他还看到比这些更糟的事情”都给作者留下的深深的心里冲击与创伤,以至于 “那次他回到巴黎的时候,这些他都不能谈,即使提起这些他都受不了。”战争的残酷会压抑人对美好和自由的追求,在很大程度上泯灭人性中最纯真的一面,让人陷入一股痛苦的精神折磨中,给人留下的是赶不走的恶魔般的战争回忆,让人陷入无助的绝望感和深深的幻灭感中。这就是战争对人的异化。

四 结语

二十世纪初期的美国正处于资本主义政治经济的空前发展期,但也是一个动荡不安的时代。虽然物质文明高度的发达,但人们的精神领域却存在着严重的问题。人们狂热的追求金钱利益与物质享受,金钱代替了一切,而人与人之间却日趋冷漠,人的异化程度进一步加深。人的自我价值散失,人的个性发展和生命受到金钱的制约,变成了金钱与物质的奴隶,个人的价值与意义以物质来衡量。而两次世界大战也给人们带来了深深的伤害,使美国人民对种种传统的信念产生了怀疑、动摇和幻灭之感。

海明威在《乞力马扎罗山的雪》中正是揭示了高度物质化的社会、残忍的战争及政治力量对人的异化、对人与人关系的异化以及人与社会的异化,造就了近代美国人的精神荒原。小说充满了作者对社会和人生的思考,对战争的残酷、社会的高度物质化,人性的高度异化的批判。主人公哈里是一个即被物化又反抗物化的形象,他一直想摆脱物质的束缚,遵循内心的精神追求,追寻完全的精神生活。但面对强大的被物化了的世界和社会,他无力反抗。他摆脱不了恶魔般的战争记忆,摆脱不了金钱与物质的控制与支撑。因此,他内心充满挣扎,充满良心的谴责,饱受心灵的磨难。

[1]蒋承勇.自由·异化·文学[J].外国文学研究,1994,(2).

[2]侯维瑞.现代英国小说史[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85:19.

[3]曾艳兵.西方现代主义文学概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10.

[4]徐曙玉,边国恩,等.20世纪西方现代主义文学[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1: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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