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比亚兹莱《莎乐美》插画风格形成的社会背景*

2014-04-09 03:06陆成思
湖州师范学院学报 2014年11期
关键词:比亚王尔德插画

陆成思

(湖州师范学院 艺术学院,浙江 湖州313000)

比亚兹莱作为英国历史上最具有争议性同时又最富有代表性的插画家,其风格的形成、发展以及他的人生轨迹都与19世纪末这个时间点息息相关。国内外关于比亚兹莱插画风格特色的研究论文众多,国外对于19世纪末欧洲社会现象的研究文本也十分丰富,但少有结合两者进行综合分析的论文。本文试图在作者风格和社会现象这两者中找到连接点,选择比亚兹莱插画创作的社会背景角度,从19世纪末期英国乃至欧洲的社会变化中,寻找其艺术风格及其创作态度形成的原因。以比亚兹莱最具代表性的插画作品《莎乐美》为重点研究对象,结合“日本风潮”、“世纪末语境”、“女性运动”等19世纪末一系列社会因素,深入剖析19世纪末期英国社会变迁,从社会大环境的变化中解释比亚兹莱插画艺术中处处可见的东方特色、对维多利亚传统价值观的抨击和其笔下女性形象的特殊性。

一、王尔德与比亚兹莱

独幕剧《莎乐美》文字和剧情的黑暗、颓废与悖德,让王尔德的名字在非英语国家也广为人知。而由比亚兹莱(Aubrey V.Beardsley)这位同王尔德一样才华横溢却也“声名狼藉”的插画师所绘制的莎乐美插画,更为这部独幕剧增添了浓重的装饰感与官能感。《莎乐美》故事取材自圣经,莎乐美是古巴比伦国王希律王的续弦希罗底的女儿,在圣经原本故事中,莎乐美在希律王生日宴席上献上了一支无与伦比的迷人舞蹈,希律王高兴得忘乎所以,许下可以给予她任何赏赐的诺言。莎乐美在母亲希罗底的诱导和促使下,向希律王请求把先知约翰的头颅作为她舞蹈的赏赐,这直接导致了约翰的死亡。

欧洲画家向来对于圣经故事情有独钟,莎乐美以一曲舞蹈换取先知约翰的头颅——少女的天真美丽和故事本身的血腥残忍形成对比——画面的张力与戏剧性,正是几个世纪来圣经画家的心头最爱。许多画家都曾经用画笔描绘过自己心目中的“莎乐美”①许多欧洲画家笔下绘制的少女手捧男子头颅的画作,描述得不外乎两位女性——Judith和Salome。因为Judith和Salome的故事在构架上很相似。Judith是亚述大军侵入巴勒斯坦时,伯图里亚城中一位年轻貌美的寡妇。她主动带领女奴出城,用美色诱惑亚述军主帅赫罗弗尼斯,夜里将其主帅的头颅割下逃回城中。犹太军队乘势反攻,亚述大军因主帅死亡,无人指挥,大败而逃。因此绘制Judith的画,也都包含美貌的女子和男子的头颅,元素与莎乐美故事很相似,所以常会有人把画里的Judith错认成Salome。Judith和Salome虽然体现的都是女性力量超越男性力量的一种存在,不过Judith讲述的是勇气和智慧,莎乐美讲述的则是报复和黑暗。两者有着惊人的相似情节,却有着南辕北辙的精神内核。1880年,一位毕业于哈佛的年轻学者J.C.Heywood也曾写过一首名为“莎乐美”的剧情诗歌,王尔德似乎也从中获取了创造莎乐美剧情构架的灵感,Heywood的诗歌充满了情色表达,拥有一段希罗底亲吻约翰被割下的头颅的剧情高潮。有学者认为王尔德就是窃取了J.C.Heywood的创造性一吻,写出了《莎乐美》中最夺人眼球的剧情高潮。详见:http://www.sparknotes.com/drama/salome/section1.rhtml。女性形象,手中提着或捧着男子的头颅,美艳的脸上或冰冷或骄傲。圣经中的莎乐美,美丽而单纯,却也只是作为其母亲希罗底对约翰的复仇工具而单薄地存在着。而到了王尔德笔下,他用文字将莎乐美直接推到了幕前,使其拥有了邪恶而致命的吸引力,弱化甚至剥离了希罗底的存在感。王尔德取材于各类传说历史版本以丰富自己剧本的构架,却将人物塑造得独树一帜。莎乐美变得充满自我意识,权力膨胀,而她的母亲希罗底,原本故事的中心,则失去了诱惑力,变得更加嫉妒与愤怒。《莎乐美》中,当先知约翰的头颅滚落在地的时候,莎乐美抱起他鲜血淋漓的头颅,在他的额头印下深深一吻。在这个剧情高潮里,莎乐美成为了这个故事中所有爱欲仇恨的载体(尽管一直有学者认为在这个剧情上,王尔德抄袭了他人的创意①许多欧洲画家笔下绘制的少女手捧男子头颅的画作,描述得不外乎两位女性——Judith和Salome。因为Judith和Salome的故事在构架上很相似。Judith是亚述大军侵入巴勒斯坦时,伯图里亚城中一位年轻貌美的寡妇。她主动带领女奴出城,用美色诱惑亚述军主帅赫罗弗尼斯,夜里将其主帅的头颅割下逃回城中。犹太军队乘势反攻,亚述大军因主帅死亡,无人指挥,大败而逃。因此绘制Judith的画,也都包含美貌的女子和男子的头颅,元素与莎乐美故事很相似,所以常会有人把画里的Judith错认成Salome。Judith和Salome虽然体现的都是女性力量超越男性力量的一种存在,不过Judith讲述的是勇气和智慧,莎乐美讲述的则是报复和黑暗。两者有着惊人的相似情节,却有着南辕北辙的精神内核。1880年,一位毕业于哈佛的年轻学者J.C.Heywood也曾写过一首名为“莎乐美”的剧情诗歌,王尔德似乎也从中获取了创造莎乐美剧情构架的灵感,Heywood的诗歌充满了情色表达,拥有一段希罗底亲吻约翰被割下的头颅的剧情高潮。有学者认为王尔德就是窃取了J.C.Heywood的创造性一吻,写出了《莎乐美》中最夺人眼球的剧情高潮。详见:http://www.sparknotes.com/drama/salome/section1.rhtml。”)。

而与“莎乐美”这个名字捆绑在一起的插画师比亚兹莱,于1872年8月12日出生于英国布莱顿(Brighton)小镇——有意思的是,这个海边的小镇如今已成为英格兰著名的同性恋之都及情色小镇——直到1892年,比亚兹莱还默默无闻。之后他的作品大多在限定发行数量的杂志和书籍上刊出,而并非大量出版的书籍或知名大牌杂志。尽管如此,他那带着情色意味、嘲讽味道、充满个人特色的插画,还是在争议中迅速被人熟知。1894年,比亚兹莱出任了《黄面志》(TheYellowBook)的艺术编辑,统领这本发行先锋文学、先锋艺术的杂志其特有的美术风格。同年,王尔德独幕剧莎乐美出版,后被翻译成英文,并指明比亚兹莱绘制其中的17张插画。

但是在那个时代背景下,莎乐美剧作中被过度渲染的色情与堕落,连同王尔德本身的声名狼藉,如同海啸一般引起了社会上的道德批判,后王尔德因为其混乱的私生活和性取向问题入狱②王尔德的性取向一直都是他被道德人士批判的重点,有意思的是,那时候英国还没有鸡奸的罪名,王尔德是因为类似“有伤风化”的罪名而入狱的。”,比亚兹莱受王尔德牵累,被《黄面志》解去了艺术编辑的职位③比亚兹莱所供职的《黄面志》其实刊登的大多都是先锋文学和诗歌,和色情没什么关系。但让人哭笑不得的是,王尔德因为“有伤风化”被捕那日,他手里正拿着一本《黄面志》,又因为比亚兹莱是王尔德《莎乐美》的插画作者,不了解这本小众杂志的大众一下子将《黄面志》和色情联系在了一起,纷纷攻击《黄面志》,为避嫌《黄面志》才撤免了比亚兹莱一书的编辑职位。”。从此,比亚兹莱如昙花一般短暂却绚烂的插画生涯在此转折,从事业上呼风唤雨的至高点跌下,也断了自己稳定的经济收入,最后在穷困潦倒与疾病折磨中,结束了传奇的一生。

二、日本风潮(Japonisme)

比亚兹莱短暂的一生跌宕起伏宛如传奇,而他所在的国度也正在经历着巨大的社会变迁。19世纪末期的英国是一个充满着变数和革新的年代,艺术在各个领域蓬勃发展,艺术运动如燎原之火熊熊展开:工艺美术运动(Art and Craft Movement)在工业化的背景下大面积展开,新艺术运动(Art Nouveau)风起云涌。那个年代,艺术的浪潮拍打着从印刷到室内设计的各个领域,无数的手工业者、设计师“反对没有灵魂的机械化以及从19世纪中期就开始主导世界的大工业化生产方式。但他们并不是单纯地反对这种技术的革新与发展,恰恰相反,他们要将工业技术更加高效更加实用地与艺术相融合……他们追寻的是一种面向大众的,实用性与美学性的统一”。[1](P7-17)而比亚兹莱插画充满清晰有力的线条、黑白对比强烈的色块,尤其适合当时不断革新的印刷技术。19世纪末期的印刷术革命使得书籍、杂志传播得更加广泛,比亚兹莱的作品也因此接触到了更加庞大的人群。

进一步理解比亚兹莱画中那装饰意味强烈的作画风格,不得不提到19世纪后半期欧洲各国、尤其是在法国巴黎出现的一个特殊现象,称之为日本风潮(Japonisme)。Japonisme单词来源于法语,其标志风格包括平面感的色彩色块,缺乏立体纵深感的平面化绘画方式,用抽象的色彩和线条来填满空间,打破传统的透视方式,分散式的画面布局,注重使用装饰性的花纹图案,不为叙事需求,单纯为了画面的美感。

比亚兹莱为莎乐美绘制的插画里,如和服般的设计和他插画中常常出现的日式花纹图样,以及对日本木刻板画中用线条和大块抽象空间来分割画面的借鉴,都不是随意绘制而成的,而是当时整个社会的一种倾向。Theeyesofherod的画面中出现的玫瑰花和鳞片装饰图案,Enterhrodias中向和服致敬的希罗底的腰封,Theblackcape中从日本武士装里获得灵感,绘制出来的肩上六层的坎,都体现了日本风潮和东方风情对于比亚兹莱本人的美学影响。

东方风情、日本风潮的风行并不是简单形成的,19世纪后半期是一段风起云涌的神奇岁月,科技之光给欧洲民众带来的不仅仅是大工业化生产模式的改变,更是对东方新大陆进行彻底开拓的一个年代。虽然欧洲人和东方①东方指的不仅仅是现如今意义上的日本中国泰国等地,更包括接近欧洲的土耳其、印度以及伊斯兰国家。的贸易往来早在16~17世纪便已开始,但毫无疑问的是,19世纪火车和蒸汽船舶的到来,遥远的东方开始变得不那么遥远,旅途也变得不再那么危险,东方新世界不再只是冒险家的领地。那时候的日本亦处在承上启下的伟大时代之中,从闭关锁国到打开国门全面接受西化和现代化改革运动,日本在短短时间内促成了19世纪末最重要的自上而下的政治改革:明治维新,向世界打开了国门。

日本的开放国门,冲击的并不仅仅是日本国内的政治经济环境,随之而来的还有东瀛文化对欧洲社会一次巨大的审美冲击,并引发了欧洲人之后几百年内不曾断绝的对日本美学的钟情与偏爱。可以说,日本的文化输出,是从明治时期,日本打开国门的那一刻就开始的。当然这种文化上的输出,在最初是以贸易的形式被动出现。

随着1853年日本重开国门,并且在之后1867年的巴黎世界博览会(world’s fair)上在专门的展厅进行展览,那些以文化交流形式出现的日式物品和以海运贸易形式到达欧洲的生活艺术用品——包括扇子、和服、漆器、铜器和丝绸等等——大量涌入英国和法国。而处于日本风潮核心地位的浮世绘(ukiyo-e)“其用美丽精细的装饰风格来呈现周围世界中简单平凡、转瞬即逝的生活主题的理念,甚至改变了当时印象主义以及后印象主义流派的风格。”[2]浮世绘所独具的特殊构图原则和空间感影响了一代欧洲艺术家。同时大量的东方装饰图形开始在欧洲装饰艺术的世界里落地生根。

西方人,尤其法国和英国人对日本风潮的极度推崇和热爱,说起来有些讽刺,其实要归咎于带领他们走向世界的工业革命。东方艺术那带着复古情调、古早味道、不带功利性的风格,是没有经过大工业化,以及资本主义唯利是图风气所污染的一股清风,同时也没有工业社会中普遍存在的道德沦丧和信仰衰败,那时的日本艺术和生活用品还充满着鲜活的生活气息和生命力。所以,当英国评论家抱怨着自家工厂里流水线上的产品缺乏人文气息、充满着批量生产的糟糕品质时,他们立刻爱上了这些来自遥远东方的物品,爱上了这些带着前工业化的清新与美好。在19世纪,甚至到了今天,伊斯兰瓷器、印度纺织品和日本印刷画作,还会被看作是高于欧洲自身美感的存在。而从这些异国情调中提取的元素也同时被看作是原生的,独一无二的迷人设计,与欧洲本土的艺术元素,构成了19世纪各类复兴风格的素材资料库。新艺术运动也毫不例外的从这个庞大而新鲜、原生的素材库里,获取了它所急需的人文情怀和新鲜美感。

做为众多比亚兹莱的灵感来源之一,日本风潮,尤其是浮世绘中简洁而有力的线条、服饰上繁复的装饰花纹,以及它将远近纵深平面化后所带有的特殊图形感,都在比亚兹莱的画风中持续不断地发挥着作用。比亚兹莱彻底抛弃了自文艺复兴以来传统油画的画面纵深感,经由印象派的历史性转折,抛弃了人像物件的阴影描绘,而转而用大块的黑色、白色来隔离空间,这种充满现代感的平面化技法,在19世纪末,新艺术运动仍未达到至高点的时候,或多或少地成为了这次运动的前期宣言。

三、世纪末语境和女性运动

Fin-de-siècle在法语中意为“世纪末”,它代表了“一个时代的谢幕及一个时代的开场,19世纪末被看作是一段后退、衰退的时期,但同时也是一段对新世纪、新开始充满了憧憬的时期”,[3](P3)世纪末是一个在人类学和社会学上都颇有意思的语境,它可能是一段陈腐历史的终结,也可能是一段崭新历史的开端,牵扯到时间意识的差异与判断价值的取向。怀旧保守者固守过往的辉煌,对于一个世纪的结束抱持高度的忧虑;而乌托邦的向往者,对于新世纪的到来则投以无限的憧憬。新旧交替中,各种矛盾被激化。希望与绝望总是纠缠于一处,在世纪末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光怪陆离。“世纪末语境”一般用于最早出现该语境征兆的法国艺术,但此运动亦影响到了许多的欧洲国家。

在英国Fin-de-siècle不仅仅只是一个时间的概念,而是一系列艺术批评、道德批判和对社会经济、政治状况的担忧所构成的一个整体。英国在1870年至19世纪末这段时间里,维多利亚时期的价值体系和社会秩序与工业化资本主义的经济政治模式走过了飞速发展的黄金期,开始渐渐力不从心。曾带来巨大社会变革和巨大利益的大工业化开始产生出一系列负面效果:国际贸易竞争日益加剧,1880年美国超越英国成为世界第一;中产阶级在1880年开始,在逐渐波及全欧洲的长期萧条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而爱尔兰独立运动从未被彻底压制;性别运动开始逐渐兴起。政治、民族、经济矛盾频频挑战维多利亚权威和传统的社会价值体系。消极主义、悲观情绪在文化生活上逐渐蔓延开来。仿佛一场疯狂的狂欢终于要开始面对它留下的一片狼藉。与此相对应的,在19世纪80年代的最后几年里,一股强力批判维多利亚固有价值观的先锋力量开始出现,他们多是作者和艺术家,多采取黑色幽默的讽刺方式去批评当时仍处社会主流的观念和权威。而比亚兹莱也是其中一员,他的黑白插画受到世纪末语境的深刻影响,他的插画和《黄面志》中的文学艺术,毫无疑问地向当时维多利亚统治阶级对文学和艺术的正统标准进行了大胆挑战。“如果说比亚兹莱绘画是一种病态艺术,那么这种病态艺术产生的画面效果就是一种被压抑、扭曲心态后的报复行为,是对维多利亚伪道德的挑战与讽刺,公开反抗物质享乐主义,实证哲学及英国19世纪中期奉行的‘精致道德’。”[4](P7)

更进一步来说,对比亚兹莱《莎乐美》和其他作品最多的社会批判集中在其作品对于色情、对于女性公开展示裸露身体、嘲笑男性和其性别权威的描述上。而这种主流批评所认定的道德沦丧,深究其原因,和传统维多利亚道德体系中主流男性对于女性的态度密不可分。

19世纪末的女性运动星火燎原,追求女性的自主权利成为许多运动的口号和奋斗目标。在19世纪的维多利亚传统社会中,女性在经济上和法律上都需要依附于男性而存在。而19世纪末的女性运动则旨在改变维多利亚时期女性为男性所有物、不具备个人意愿的存在方式,并在工作环境、工作待遇、经济独立、婚姻自由和受教育方面要求得到与男性一样的公正对待。可以说,19世纪末的女性运动掀开了20世纪女性主义的序幕,并且深刻影响了20世纪初由年轻的工人阶层女性领导、由社会各阶层女性所接受、推广并且为之代代奋斗的“新女性运动”(New Woman)。女性开始追求受教育的权利,寻求打破男性沙文主义的方式,女性开始更晚结婚,更少生孩子,开始抛弃塑身衣和裙撑,甚至有更多的女性开始接受同性伴侣和中性之美。所有这一切,都在预示曾经不可动摇的性别地位开始变得岌岌可危。不可避免的,女性运动获得多大的成效,社会上就会有多大的反对力量。针锋相对的辩论从未停歇。到世纪末的时候,许多男性开始将这些“叛逆”的女性看做是对他们自身也是对整个社会的威胁。他们不仅为开始动摇的男性霸权感到焦虑,更惧怕这一运动将把整个社会推向女权主义的高峰。“比亚兹莱以另类的视觉效果,模糊了性别界限解释了那个时代的伪善和父权制,同时也造成了绘画中很多情色主题。……从‘莎乐美’到一些‘新女性’,这些形象放荡、嘲讽、荒淫、而又充满高傲、猜疑,富有侵略性与攻击性。她们具有强壮、有力的体魄,独立的意识和欲望,而与女性的丰腴、性感、强健相反,男性则显得狼狈、萎靡,甚至瘦弱不堪。”[4](P8)

而比亚兹莱充满象征主义标识的风格,不仅模糊甚至否定了过往对女性或天使般柔美或原罪式美丽的描绘方式。他笔下的莎乐美用自己的性别优势,诱惑骗取了国王所代表的“男性至高权力”的执行权,从而获得了对男性的生杀大权。这种弱质女流颠覆男性权威的形象塑造方式,大大嘲讽了传统社会价值体系中温婉服从的固有女性形象,更是对当时男权社会的一种大肆嘲讽。另一方面,比亚兹莱笔下对带有强烈情色意味的反道德的描写,更是讽刺了主流社会对表达个人欲望的虚伪压抑。可以说,对女性形象反叛性、反传统式的描绘在比亚兹莱许多插画作品中都有所体现。甚至可以说在比亚兹莱短暂的一生中,他都在关注维多利亚社会里的性别状况。他喜爱女性、崇拜女性,他歌颂女性性别本身的力量,嘲讽男性对于女性所获取自由的不安和焦躁,而这些理念与当时美国以及欧洲大陆上兴起的各类女性运动所传递的女性主义紧密相关。

四、结 语

比亚兹莱在画作上充满野心。他从世界各地的艺术领域汲取灵感,深受英国19世纪晚期各种艺术运动风格和维多利亚时期社会变化的影响,用讲求美丽至上的绘画方式和充满争议的插画内容,表达对19世纪晚期英国社会现象的各种抨击,自由表达对女性力量的热爱,对纯粹之美的赞颂,以及对传统腐朽价值观的戏谑与嘲笑。在艺术风格上,比亚兹莱从英国前拉斐尔画派、威廉莫里斯为代表的工艺美术运动、法国洛可可、东方美学、日本风潮、日本浮世绘中寻找可以被自己汲取的养分,筑造出其辨识度极高的插画风格。

比亚兹莱与王尔德一样,是那个年代艺术与文学领域独树一帜的注脚,让后来人从他们的插画与文字中得以窥探平静社会背后的风起云涌。与此同时,也是这个先锋思潮与传统思想冲锋对立的年代给予了比亚兹莱无数的灵感与素材。尽管比亚兹莱在1898年因为肺结核去世,年仅26岁,但他和他独一无二的黑白线条风格已经成为了一个传奇,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激发了一片推崇堕落美学,病态式幻象的浪潮。他的插画展示了象征主义的新深度,代表了新艺术运动的一个制高点。他的影响不仅局限于英国本土,更是波及到了欧洲大陆以及美国,一路流传到百年后的今日。

[1]Hans H.Hofstatter.Art Nouveau:Prints,Illustrations and Posters[M].Hertfordshire:Omega Books Ltd,1984.

[2]Ives Colta.Japonisme[A]//Heilbrunn Timeline of Art History[EB/OL].New York: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2000(October).http://www.metmuseum.org/toah/hd/jpon/hd_jpon.htm.

[3]Schaffer Talia.Literature and Culture at the Fin de Siècle[M].New York:Longman,2007.

[4]穆薇.世纪末的颓废情调——论比亚兹莱装饰绘画的唯美主义[D].扬州:扬州大学,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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