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伟
(菏泽学院文学与传播系,山东菏泽274015)
张洁在小说《无字》中对爱情和婚姻问题做了深入思考。她用鲜活而沉痛的事实告诉我们:深深相爱的两个人,在一起生活却不一定过得幸福。这就是为什么聪明的作家只让相爱的人恋爱,不让恋人走入婚姻。正如美丽的童话无一例外地写道:公主和王子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完了,再没有了下文。她认为婚姻与爱情是一对混乱的矛盾,甚至婚姻与爱情完全是两码事。张洁及其女主人公为了爱情梦想几乎付出了一生的代价,她们始终排斥、恐惧婚姻,对张洁来说,婚姻可能根本就是人生难以破解的谜。她笔下的婚姻无一例外地会给女人身心带来伤害。一对相爱或者曾经相爱的男女为何难以在婚姻围城里共同生活?周国平说过:性别是大自然最巧妙的创造,而婚姻却是人类的一个最笨拙的发明。对婚姻充满惶恐的张洁质疑现行的婚姻制度和形式。
一
无论在文学创作还是在现实生活中,张洁始终坚持不懈地追求爱情而拒绝婚姻。她始终沉迷于高品位的精神追求。70年代末已经不惑之年的张洁纯情少女般地泪眼迷蒙着呼唤《爱是不能忘记的》,主人公钟雨20 多年不惜一切代价,至死不渝捍卫爱情。《祖母绿》曾令儿为了爱情背负政治和道德双重十字架在边疆受尽非人的折磨。在《无字》中,张洁用吴为、胡秉宸之恋为我们演绎了20世纪最后的古典爱情经典,吴为为了爱情置相依为命的母女死活于不顾,几乎付出所有物力、人力、财力拯救爱人。张洁笔下的爱情经典让我们深信没有任何一种人际关系和感情能够比得上爱情那样神奇而不可抗拒。张洁本人就为爱情理想几乎付出了一生。
如果说《爱是不能忘记的》是一部动人的现代爱情童话,那么《无字》展现的便是相爱的男女走进婚姻后爱情逐渐死亡的过程,这是对爱情神话或童话的解构。吴为从她爱了20 多年的经验中得到的结论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恋爱程序,只经历了一个回合的磨难就殉情化了蝶,如果说他们不那么过早地殉情化蝶,而是像胡秉宸和吴为那样,在经历那许多波澜壮阔、迂回曲折的爱情程序之后,梁山伯难免不会对祝英台,也或者祝英台难免不会对梁山伯说:‘你有精神病……’”[1](P51)所以张洁说:“殉情化蝶可能是保持爱情神话的最佳方案。”看似揶揄,实则包含着惨痛的人生经验。因为未完成,爱情保鲜技术难题得以解决;因为未完成,人们便在心中用永久的怀念为他们罩上一层圣洁的光辉。人们情愿神往于他们未成眷属的凄美与浪漫却不肯接受他们终成眷属后的厌倦与伤害。“一个好的婚姻应该始终使爱情保持未完成的状态。”在适当距离内,一定程度上保持相对独立和自由,即所谓“亲密有间”。真正做到很累很难,所以人们感慨婚姻是难题,坏的婚姻像地狱。
对于张洁来说,无论对婚姻如何失望,爱,还是不能忘记。“她明明还是不能放弃,在邂逅往日情人时,她尽量装作冷漠,假意寒暄,假装视而不见。然而,在擦肩而过的一刹那,她仍听见自己的心“怦”的一声,竟发现眼角不争气地湿了,这时候,她才知道,她嘴里说了多少恨,可她心里蕴满了多少爱啊!”[2]有张洁让离婚后的吴为写给胡秉宸的情书作证:“我感谢此生有这样一次豁了命的爱恋,我从没这样爱过,从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让我动情,以致把我一生的两性相悦之情都在这次燃烧光了。至今想起我们那时的恋情,仍然心动不已。”[1](P89)由此可见张洁塑造女主人公吴为时矛盾复杂的心绪,张洁虽然痛恨婚姻,但她心中依然有爱!张洁仍然不能忘记!想来也并不奇怪,张洁自幼无父爱的心灵深处对爱的渴望强烈而持久,她恨之入骨,是因为爱之铭心。张洁对于爱情追求是无止境的,正如她的女主人公吴为,爱情再生能力很强,犹如“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野草,仍然时刻等待着对一个骑士的企盼。所谓“人已被撕碎,梦却没破,远远没有破碎!”[3](P82)这充分说明:“张洁的心并未死去,并未真正绝望,而事实上,绝望才会真正理解希望,只有理解了放逐,才会真正理解拯救,只有彻底的怀疑主义者,才会成为当代世界里的‘理想主义者’。”[4](P146)张洁对美好爱情和理想人性的追求是无止境的:“对我来说,每天都充满好奇,追求……哪怕就是追求一个精美的生活,我也不放弃。”[5](P98)她常借文本寄托自己的心声:六十岁以上的人怎么就不能恋爱呢?如果能活到八十岁,终于遇到一个可爱可敬的男人,她决不会犹豫,可惜她遇不到。
二
张洁创作中始终存在着灵与肉,爱情与婚姻的对立与分离,几乎没有关于幸福美满婚姻和美好性爱生活的描写。在其作品中,“现实婚姻却更像是女人的‘地狱’之一种。”[6](P97)《爱是不能忘记的》中钟雨20 多年迷恋一个有妇之夫至死未婚,女儿珊珊因为找不到最爱终生未嫁;《方舟》三位女主人公好像商量好似的都离了婚一起住在“寡妇俱乐部”里,凄苦度日;《祖母绿》中未婚先孕的曾令儿顺手就撕毁了一张在众人看来至关重要的婚姻登记证明,因为在她看来,真爱远远比一纸婚姻重要得多。《只有一个太阳》“她”成功“西嫁”实质是一场令人战栗、作呕的游戏。《红蘑菇》、《无字》中夫妻关系尽是煞费心机的心智较量与敌我斗争。
如果把《红蘑菇》、《无字》等小说与张洁90年代随笔散文对比阅读,就能更充分理解张洁在不同时期对男人与婚姻的认识与失望程度。《红蘑菇》是张洁以特有的女性敏感与经验对自己残破婚姻现实进行无情剖解,表达了她对婚姻的失望与仇恨以及对现行婚姻制度所作的深入思考。吉尔冬曾经是梦白理想中的男人,而婚后吉尔冬真面目暴露,使梦白看清了自己婚姻和男人的本质,恰似迷人外表下散发毒汁的“红蘑菇”。因此,张洁一反清丽的笔调,用大量的火药味极浓的词语来形容婚后丈夫以及与他们的婚姻关系,比如“仇恨”、“歹毒”、“暗算”、“卑微、卑鄙、卑劣、卑下”、“留有后手”、“穷凶极恶”、“胡搅蛮缠”、“无能与无耻”等等,对男人的厌恶以及对婚姻的憎恨显而易见。
张洁对爱情的解构以及对婚姻的排斥与恐惧在《无字》中表现得更加淋漓而深刻。再婚后的吴为内心感受经历了从受宠若惊到胆颤心惊的变化。在与吴为热恋中胡秉宸忘情地海誓山盟:“我是你的奴隶,我永远跪在你的脚下,你若抛弃我,我一定心脏破裂而死”,此时,胡秉宸为爱情生死相许的誓言是真的。可是婚后在叶莲子记录吴胡再婚生活的“变天帐”里,甚至记下了吴为吓得给胡秉宸下跪的情景。当常梅取笑吴为身份低下时,胡笑道:“……能要求一个妾像一位夫人吗?”动辄鄙夷不屑地说:“到底是小市民出身!”“去你妈!”[7](P384)婚后胡秉宸对吴为厌恶与蔑视也是真实的。在张洁看来,对于吴为这样一个性格敏感、自尊心极强的女人,那轻蔑该是何等深刻!那心灵的伤害是何等惨痛!张洁不惜笔墨极为愤怒地宣泄吴为婚后在胡家遭受的不平等待遇和心理伤害,内中所折射的正是张洁内心深处的隐痛与对婚姻对男人彻骨的仇恨。
因此,在两性关系集大成之作《无字》中,张洁再次使用了恶毒的语言形容他们婚后的生活,诸如“一张恶狗似的嘴脸”吵架,制造口实、阴阴地折磨,软刀子杀人,多种杀手锏,见缝插针暗算,机关算尽,算得如此绵密,连针鼻大点的事儿都不肯放过。吴为再婚后的夫妻关系是惊心动魄的心智较量,把人性中的丑与恶都孕化到极点,以至于把人逼疯致死。吴为将婚后生活视为“艰险、奸诈,想死也死不了,偏偏让她熬够该受的罪才饶她一死的地界”。婚姻后期矛盾逐渐升级,夫妻间性生活成了奸尸、拍X光片,斗争焦点集中到“让不让操”这一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一句玩笑话终结了夫妻性生活,之后是两年的分居,这样的生活何谈幸福美好?何谈生活质量?张洁在这部“比生命还重要”的作品里把婚姻写成人间地狱,可见张洁对婚姻生活的恐惧与痛恶。
张洁自己承认“每部作品都是作者灵魂的自传”,文学作品是现实生活的折射。现实生活中张洁同样对婚姻充满恐惧,甚至否定、拒绝婚姻。张洁经历过两次不成功的婚姻。尤其与第二任丈夫孙友余的长达27年的婚恋,由于当事人的知名度及其他种种复杂原因而闹得沸沸扬扬、最终演变成轰动全国的政治事件,给她的心灵造成难以弥合的创伤,几乎使当时已届中年的张洁后半生陷入了无尽的劫难之中。张洁在随笔中回忆当年自己在孙友余与前妻的“离婚事件”中的处境与付出的代价:“为了嫁先生,上刀山,下火海,波澜壮阔,九死一生。”[8](P529)这对苦恋多年的情人终得正果,本应是值得欢庆的日子,可是,张洁没有丝毫喜悦之情,相反,“脾气却坏起来”。在张洁生命中表面上爱情和事业双丰收,事实上她却背负着常人无法承受的苦痛。张洁的随笔和小说大量文字均可以证明,张洁与孙友余再婚时对男人、对婚姻已经开始失望或者说已经非常失望了。张洁把这种悲痛失望的复杂心绪释放在《无字》中,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吴为与胡秉宸在经过九九八十一难,有情人终成眷属时,两个人却几乎同时后悔了。吴为是从叶莲子手里接过那登记结婚不得不用的户口本就开始后悔了,胡秉宸是和吴为迈出婚姻登记所那扇门的第一秒钟起良心开始不安。这样的婚姻前景如何看好?张洁这样安排意味着什么呢?张洁正是用吴胡婚恋悲剧事实告诉我们,是婚姻腐蚀了爱情,婚后生活的具体、琐碎毁坏了情致。90年代一系列自称是“养家糊口”被先生称作“鸡零狗碎”的随笔和散文《世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中,张洁都描述了自己再婚后并不幸福的家庭生活以及难以言说的悲伤情怀。细心的读者不难感受出张洁几丝幽咽的怨愤,几丝难以说清的懊悔。
三
张洁通过《无字》吴为与胡秉宸的婚恋悲剧事实证明:这个婚姻不合适。两个人只适合恋爱不适合过日子。并借婚恋悲剧对婚姻问题做了深入思考。她认为婚姻与爱情有本质不同。“比之海枯石烂,爱情的的确确是一种短期行为。”尽管很多情感研究专家绞尽脑汁设计一些爱情保鲜的方法,但是爱情毕竟是有生命的。但凡是人的爱情,就有春夏秋冬,潮起潮落。“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仅仅是美好的愿望。随着时光流逝,两人零距离相处,激情渐渐平息,曾经豁出命相爱的两个人不再相互欣赏,没有了彼此吸引与追求,没有了相互把玩的激情与兴趣。婚后单调枯燥的婚姻生活渐渐演变成了柴米油盐和吃喝拉撒睡,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周而复始地重复着,几乎成了带有程序性的机械运动。原来被称作爱情的东西越发蜕变成为一种亲情,俩人在彼此眼里甚至和家里一件用了几年的家具没什么两样,爱情慢慢变老了,甚至死去。难怪英国作家斯威夫特感慨道:天堂里没有婚姻的位置,婚姻这个东西太不浪漫。走过婚姻的张洁一直备感困惑:婚姻是一生中最难解的谜。
婚姻本身就是私有制衍生出的一种契约关系,真正稳定的婚姻,其决定因素已不仅只是爱情,而加之必备的物质条件,合适的社会地位,双方的文化道德修养,一定条件下、某种范围内、一定程度上双方的妥协退让,放弃自己部分权力。因为爱情而结婚没有错,但结婚绝非仅仅为了爱情。因为感情本身是难以琢磨、容易变化的东西,如果不强调婚姻以爱情为基础的话,那么,婚姻会很牢固的。张洁用吴胡婚恋悲剧证明:婚姻中根本不存在长期的热烈的爱情。婚姻并非建立在激情的爱情基础之上,而是建立在亲情式的爱情基础之上。仅仅建立在激情基础上的婚姻如同建立在激流沙滩上一样,愈是强调爱情是婚姻的基础,婚姻就愈是不稳定。爱情本身就是一把双刃剑,爱得越深伤得也越深。所以爱情大多不能延续到婚姻里去,勉强接轨的结果往往是脱轨。因此,深深相爱的两个人,在一起生活却不一定过得幸福,正如吴为与胡秉宸;两个萍水相逢的陌路人,组成的家庭却不一定就会过得很痛苦,像韩木林后妻就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女人,适合做妻子。这就是爱情与婚姻的区别。原因很简单,婚姻非常现实,婚姻的内容不单单有爱情组成,因为结婚后的生活内涵发生本质变化,责任和义务上升为家庭稳定和社会影响的决定性因素。社会地位、收入、个性差异,还有更多的是柴米油盐、锅碗瓢盆、鸡毛蒜皮、一地鸡毛。在法律和道德的约束下,男女双方对社会、事业、家庭必须负有强烈的责任感。算计各种切实利益的利害得失,感情已自然降到次要的地位。
爱是人类最不能够被强迫的个人意愿。一对男女生死相恋或者白头偕老,那是因为爱的力量而不是法律的制约。婚姻是法律保护伞下的男女关系。《爱》张洁借珊珊之口疑问:有没有比法律更牢固的东西把我们拴在一起?显然,张洁在追求至纯完美的爱情。张洁借吴胡之恋悲剧质疑婚姻制度,诅咒婚姻对爱情腐蚀、对人性压抑与扭曲。《无字》吴为也不看重婚姻,离过婚、私生子、第三者,都是众人眼里不光彩的角色。经过九死一生的磨难,吴胡有情人终成眷属时,吴为却畏惧婚姻围城:要求与胡秉宸同居不要结婚。张洁借茹风之口发表了自己对婚姻名分的革命演说:“为什么非要一个合法的名分?如果只做情人,他会觉得欠了你,对不起你,宝贝着你。一旦有了名分,赏你名分的那个男人马上就会变脸,你也就跟着掉价,变成糟糠。”[7](P163)在婚姻围城里,个性生命存在的意义空前遭受质疑,迫使我们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人类婚姻是否有存在的必要?池莉曾写过一篇文章《我们是否应该结婚》提出来一个人性化的设想:让男女们签订一个“有礼貌的联盟”协议来代替婚姻。这种组合相对自由和松散,更加重视两人之间的尊重与理解,沟通与合作,约束与自由,从而感情问题真正成为个人私事。
走过婚姻的张洁依然在苦苦思索、探究这个一直以来缠绕于她令她伤透脑筋却始终困惑不解的问题,感叹婚姻是人生无法破译之谜。两性关系是否允许多元形式并存?现行婚姻制度是否需要改革?张洁在反思、质疑当代婚姻制度与婚姻形式:“我不认为婚姻是一个很好的形式,也许同居更好一些……马克思说到了共产主义社会没有家庭,是不是很对?……如果我现在二三十岁,也许是个同性恋,也许买个精子,做精子母亲……”[9]《无字》中吴为羡慕社会进步到可以买个精子作单身母亲,张洁貌似超脱与豁达的言辞仍掩饰不住内心对婚姻的恐惧与失望。显然,与池莉“不谈爱情”与对婚姻失望无奈但接受事实、认可现实态度不同,性格偏执、眼睛融不进沙子的张洁决不“费厄泼赖”,对于世俗婚姻绝不接受,亦不认可,而是极力嘲讽,疯狂诅咒。在1995年“女性文学研讨会”上,有人议论张洁:“这种女人怎么合适结婚?怎么合适做老婆?”当后来被采访提及此事时,再次离了婚的张洁愤激地回击:“难道我说过要嫁给谁做老婆吗!”[5](P92)张洁个性太强,她太认真了,从身心健康角度衡量可能不幸,所以她得了脑颅骨增生等多种疾病。
正如张洁在《无字》中警告吴为:“对男人对婚姻,吴为是过于苛刻了,她如不打破完美主义的梦魇,不但自己无法生存,她的男人也无法生存了。”[7](P404)张洁很清楚自己的苛刻与偏激,但在感情上她无法说服自己。张洁不是为夭折的爱情哭泣,而是为人类不具备的品格哭泣。读张洁的《无字》,觉得她对爱情、对婚姻、对男人什么道理都懂得,堪称“理论专家”,但很多事情于她本人感情上却不能接受。张洁感性思维与理性思维的矛盾形成她的分裂人格与矛盾性格。张洁追求爱情和精美生活与现实的烟火气息的婚姻生活无疑是很冲突的。因为她的视野非常唯美,带着一双追求完美的眼睛看世界,世界永远不完美,世俗人生和婚姻生活甚至很荒谬,那么,张洁对世俗婚姻的失望是必然的。
[1]张洁.无字:第一部[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2.
[2]徐坤.恨比爱更长久——致张洁[N].中华读书报,1999-03-31.
[3]张辛欣.撕碎、撕碎、撕碎了是拼接[G]//张洁研究专集.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1.
[4]孟悦.历史与叙述[M].西安: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91.
[5]荒林,张洁.存在与性别,写作与超越──张洁访谈录[J].文艺争鸣,2005,(5).
[6]戴锦华.“世纪”的终结/涉渡之舟[M].西安: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02.
[7]张洁.无字:第三部[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2.
[8]张洁.人家说我嫁了个特权[M]//张洁文集:第二卷.北京:作家出版社,1998.
[9]荒林,刘春.张洁:她的翅膀不沉重[EB/OL].http://www.china.com.cn/chinese/feature/879959.htm,2005-05-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