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成功学,有许多乱七八糟的理论,譬如有一条叫1万小时理论,大意是成功与天才无关,要的是实践,你只要操练1万个小时,比如在10年里每周花20小时去专注地做某事,必定能成为卓越者。
看到这句话时,我的反射弧瞬间被记忆烫焦:我在中学和大学恰好学了10年英语,绝不会少于1万小时,考试成绩也历来不错,但却是不能张口的哑巴英语。最痛心疾首的是,我刚毕业时在乡下看西洋爱情动作片,当时的词汇底子都还在,却完全听不懂男女主角的对白,全是教材里没有的单词。倘若我是个小官僚,某天赴阿姆斯特丹考察,我甚至不晓得如何向那些大洋马们问“有发票吗”。我悲愤地想:中国的英文教育真是失败啊,即便我加钟1万小时,依旧没法为国争光。
欧阳修的《卖油翁》里那句“无他,但手熟尔”,倒是个正面例证。有科学研究表明,女性一生中花费在哭泣上的时间是1.2万小时,她们在这方面果然很卓越,演戏时眼泪说来就来,撒泼时眼泪也是如此,搞得男人们无论在银屏上还是在生活中都只能混个情感戏里的配角。我能想到的最好一个例子,是有个叫张伯伦的美国佬,平生睡过2万多女人,折算成滚床单的时间,肯定也达到了1万小时的标准,所以……他成了NBA史上最伟大的巨星。我只是有些迷惑约炮和打篮球之间有何关联,或许,与无数大波妹的鏖战,锻炼了他的敏锐球感罢。
“万钟理论”从本质上抹杀了天才和庸才的区别,漠视了天资和机缘的力量。胡屠户杀了一辈子的猪,最后仍是一个唏嘘的猪肉佬;世间最勤勉的行刑队长把自己的鬼头刀都砍钝了,都注定籍籍无名,他永远做不成张献忠。
单靠惯性做事是无法成器的,电光石火很重要,醍醐灌顶很重要。擦鞋匠给100万人服务都无法变成大师,但精明人在关键时候给领导擦一次鞋就鸡犬升天了。旧时秦惠王患病,悬赏招募吮痈舐痔的死士,吮痈者奖豪车一辆,舐痔者奖豪车五辆,宋国使者曹商能说会道舌功了得,秦王又赏了他100辆豪车,看来汽车制造确实是秦国的支柱产业。相形之下,南齐的庚黔娄虽然为掌握父亲病情而尝粪,以巨大的牺牲被记载进了二十四孝,但却仅排名二十一位,也没什么奖赏,搞不好还被后世讥为愚孝。由此可见,孝道不如王道,吃屎的正能量不如舐痔的负能量。当然,比起古往今来无数吃了一辈子屎都没能载入史册的野狗,庚黔娄还是幸运的。
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在做着简单重复的工作,但他们花费几万小时甚至几十万小时做过的事,有时会通过遗传密码投射到后人的举止中,譬如秦始皇当年征召大量劳力修长城,时至今日,祖宗曾参与这一浩大工程的那些后裔们,每到夜幕降临,仍会齐聚桌边开始认真地砌长城,其中一些砌城砌得家徒四壁的人,家里的糟糠还会寻来,用脑壳把铁门撞得咚咚响,宛如孟姜女。
卓越从来都是虚妄的东西。学会处世,学会谋生,远比一根筋地追求出人头地重要。我有個亲戚曾常年在工地干活,他亦知自己成不了贝聿铭,但他总结了一条经验:开饭时第一碗要盛少点,这样可以迅速吃完并添加第二碗饭,像那些第一碗饭盛得满满的人,吃罢会发现饭桶已经空了。这经验比出死力干1万小时的重活管用。偶看新闻,有些白头老翁暮年喜得贵子,还笑得跟残花一样,我悲哀地想这老糊涂要无端花费10多万小时去抚育别人的种苗,忍不住想给他送个贺匾——“远亲不如近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