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互联网这个虚拟社会,并没有一个最高长官发号施令;整个互联网的运行,并没有一台巨大的处理器作为中枢。
这个时候来讴歌互联网,人们会觉得你很无聊,因为互联网的了不起人人都知道呀。但我们总得找个时机,来谈谈那些日常生活中的事物,讲讲那些“日用而不知”的道理。
1994年4月20日,一根64k的网线把中国接入了国际互联网,如今回头看,让人想起名画《创世纪》,上帝伸出一只手指与亚当相触,人类便有了灵魂。20年来,互联网成了影响中国最重要的因素之一,如果加上限定词,互联网无疑是影响中国最有活力最具颠覆性的因素,没有之一。
这里的主力军是民企。在非垄断领域,民企打败了所有的国企,让你在充分竞争的领域充分地看到了一些国企的低效。民企还打败了诸多跨国企业,其中不乏堂堂正正的硬仗,这甚至消解了垄断国企的部分合理性——庞大的体量和封闭的环境并不是对抗跨国巨头最有效的武器。虽然中国民企被指责山寨国外互联网产品,但换一种说法,这是第一时间与国外最先进的模式接轨,比其他任何领域都要迅捷。
中国互联网之所以能取得巨大的成功,很大程度源于这原本是一片不毛之地。我们已经无法在地图上去寻找一大片未经开垦的土地,但在互联网上找到了“美国的西部”,一群勤劳聪明又敢于冒险的人率先闯了进去。互联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前进,虽然随即有越来越多的管制跟在了互联网的背后,但互联網总是以加速度把管制抛在身后。因此,我们可以说互联网是在空白之地开出的一朵绚丽的花朵。
揭示垄断和管制之弊,只是中国互联网20年来最直观的启示,它还有更深刻的意义。我们经常说互联网是“虚拟社会”,如果从“虚拟照进现实”视角出发,还可以发现更多。在互联网这个虚拟社会,并没有一个最高长官发号施令;整个互联网的运行,并没有一台巨大的处理器作为中枢;无论人还是软硬件,遵从的都是基本的规则——或许我们可以称之为“语法”。互联网教父凯文·凯利把这称为“失控”:失控并不是失去控制,而是它根本就不需要被控制。
这似乎超出了我们惯常的观念:一件事如果不被管起来,就一定会出乱子。对于社会,有两种不同认识方法:一种认为社会应该是一个整体,集体大于个人,所有人都应该为集体的利益服务,集体之中需要一个领导者来发布指令,以达到一个共同的目标;而另一种则认为社会是平等个人的组合,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利益诉求,通过遵守共同认可的规则,就能自发地形成秩序。你会发现计划经济是前一种思维方式的产物,而互联网则遵循的是后一种思维方式。
以此才能发现互联网对于我们的最大启示是:一个社会其实不需要被事无巨细地管起来。实际上,也找不到一个人或一台机器来负责如此复杂的事务——计划经济之所以失败,便在于没有意识到以人类的智识,根本不足以应付复杂社会的所有细节。不被管起来并不是无政府主义,举个例子:交警负责的是按照交通规则维持秩序,他并不需要具体指挥张三走哪条路线,李四去哪个方向。社会这个网络不应该被某些人的个人意志主宰,正如电影《超验骇客》所呈现的,一旦出现这样一个主宰者,无论他出于善意还是恶意,都将造成巨大的灾难。
平行网络才是一个真实社会最为合理的组织形态,远远优于自上而下的层级体系;真正能够保障这个社会的,是上面所说的“语法”,换到现实社会那便是“法治”;自生自发的秩序看似混乱,其实背后有我们未能完全洞察的道理,一旦试图消弭这种混乱也就扼杀了这个世界的活力。这便是互联网的社会观、世界观和方法论。
20年来中国互联网的发展,逐渐在形成新的文化,并将深刻地影响中国的未来。中国的命运早在接入国际互联网之前已经写下:1987年9月20日中国人发出第一封电子邮件中这样写道:“Across the Great Wall, we can reach every corner in the world(跨越长城,走向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