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想
八百米的井下,有个像毛毛虫一样
艰难蠕动的煤黑子,是我的父亲
多少年来,我不知道他瘦小的骨头
为何会有着,比钻头还要坚硬的质地
就像他从来不知道,他的儿子
夜夜在灯下流着泪为他写诗
父亲曾经说过,他年轻时最大的梦想
就是做一名诗人,把爷爷那一代
煤黑子们的血泪,写进他疼痛的诗句里
可是现在,他的整个身心早已麻木
他的梦想,早已被爷爷的过早离世
埋进那苦难一样深重的厚厚的煤层里
我不敢说他是幸福或是不幸,他还没有
来得及写诗,就被贫穷推下矿井
但他一定读懂了爷爷,日子的刀锋
远比煤的棱角和冰冷的钻头还要锋利
我想他的梦想一定没有破碎,否则看着从
井下喷出的那些煤,怎么看,都像是一个个
泣血的汉字,我把它们用感恩排列,整理
最后惊奇地发现,这一堆堆的煤
居然是一部部散发着油墨香的诗集
那一刻,我不知道八百米的井下
究竟深藏着多少名诗人,笔耕不辍的影子
伟 大
伟大的人从不把自己和伟大联系在一起
就像我的父亲,长年爬行在地球的心脏
渺小得如同一只蚂蚁,更多的时候
他只是在艰辛地搬运生活,可是生活
总是像他的儿子,不给他争气
但他从来没有怨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
生活方式,他只是希望,儿子从此不再下井
希望我的母亲,别再像奶奶
大半生形影相吊,一个人走完最后的日子
想起奶奶父亲总是自责,其实奶奶在弥留
之际
呼唤儿子的时候,父亲就跪在她的脚下
八百米深的矿井里
有时间多陪一陪你的母亲,每次下井前
父亲总是这样对我说,好像除了这句话
他再也没有什么话要和儿子说
其实他只是不想,搞得和生离死别一样
他要等着下次回来,一进家门就能抱上孙子
现在,我该如何向我的儿子
描述他从未谋面的爷爷呢,他是一位平凡的
为了能让妻儿过上好日子,把一生都献给了
中国的煤炭事业,伟大的煤黑子
孙庆丰:男,1977年4月生,大学教师,秦皇岛市作协会员,北戴河区作协理事。有诗文四百余篇(首)在《诗刊》《星星》《青年文学》《经济日报》等刊物发表,获各类征文奖项若干,著有诗集《春天的过错》与微型小说集《一重炼狱一重天》。现供职于中国环境管理干部学院北戴河校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