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无印良品的设计与生活哲学

郑晓静

（合肥师范学院 艺术传媒学院，安徽 合肥 230061）

无印良品（MUJI）把“虚无”的禅宗文化物化到有形的设计中，彰显着独特的生活哲学。它恪守以人为本、环保至上、“虚无”的设计理念，坚持绿色生态型和极简主义的设计风格。在选材上，采用保护消费者健康的原料，在色彩上，恪守黑白蓝褐等间色，在装饰上，要求无花纹，在样式上，力求极简，在产品的内外包装上，统一简化并很难找到其品牌标识。无印良品平实好用，还原“心灵—生命—生活”的本真，与慢设计的精神不谋而合。

一、慢生活与慢设计

早在20世纪40年代，中国美学家朱光潜先生就主张“体验生活需要慢下来”，提出让手头的活儿暂时停顿。20世纪80年代，西方兴起慢活运动，这是一场抵制以快餐与超市文化为代表的快节奏生活的行动，他们反对激素喂养与转基因食物，提倡放慢饮食等生活节奏和工作速度，崇尚悠然与用心生活，注重精神与心灵的享受，积极要求超越世俗，“偷得浮生半日闲”。

如今，这种慢生活方式形成了有组织有规模的团体机构，风靡全球。如美国的今日永存基金会，日本的树懒俱乐部等，他们开展慢时尚、慢旅游、慢写作（静下心来读一本书，认真写一段文字）等形式活动。面对如今的设计成为刺激消费、提高产品市场占有率的手段和工具，其主旨偏离为人们提供便捷的服务，忽视我们的生活压力，缺少情感交流和心理疏导，设计和产品对环境生态平衡的极度不负责。

为了抵制“快”设计带来的种种弊端，瑞士建筑师阿特利·彼特（Atelier Peter Zumthor）在慢活运动的感召下，提出了“慢设计”概念，它对现有设计观念进行重新评估和思考，注重使用过程中的体验观与情感表达。因此，慢设计得到了设计界的热烈推崇。

慢设计不是指设计时间的快慢长短，“而是强调设计师在设计创作中应处于一种平和、放松、随性的感知状态，即遵从内心最率真的状态”［1］。慢设计作品Droog设计的脂肪灯，放大的灯泡造型，光源隐藏在装满油脂的灯泡内，开启灯泡后，油脂受热融化呈现橘黄色的液态，熄灯后，油脂就凝固成乳白色固体。在油脂融化和凝固的过程中，我们忘却了时间、烦恼和压力，绷紧的神经缓缓舒展，感受到一片温暖和静谧的美好。慢设计的作品除了其实用功能之外，触摸着人们内心脆弱的琴弦，增添了享受生活的涵义。

二、空无之境与回归本真

无印良品是在日本诞生的一个以日常用品为主的杂货品牌，由著名设计师田中一光先生和小池一子女士两位缔造。“无品牌标志的好产品”，“便宜平实好用”，让人们对无印良品存在潜在的好感。2001年8月，日本中生代国际级平面设计大师、日本设计中心的代表、武藏野美术大学教授原研哉受两位力邀加入麾下，无印良品才有了“WORLD MUJI”标识。无印良品对设计的使用价值和审美价值的评判准线，它在“就这个最好”、“非它不可”强烈的喜好目的的品牌意识与消极的“一分价钱一分货”之间折衷取舍，“这样就好”应运而生。反正香菇都是切碎了再吃，在购买的时候又何必一定要完整的，碎香菇和“好”的香菇在实用性能上并无二致，认识上的转变让碎香菇一度成为畅销货。“碎香菇”理论是一种理性的利用资源的哲学。鉴此，“有品质而且便宜”［2］，让无印良品得到不同阶层人士的喜爱而享誉全球。

禅代表了关于精神自由的智慧，崇尚空灵虚静、内涵美的禅宗与修心养性的太极，儒家的中庸之道都是中国有关“慢”的哲学。原研哉亲自设计无印良品著名的“地平线”宣传海报，海报画面呈现出一个地平线上下看似空无一物的外景，暗喻一个能海纳百川的容器。只有“空”的容器才有被填充的可能。大象无形，大音稀声。鲜有文字，“虚无”的广告诉求赋予无印良品强烈的东方哲学观。不见形迹，明心见性，禅意盈溢，构建了一个无中生有、有无相生、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的禅意美学境界。无印良品的“地平线”海报将东方“虚无”审美观解读的淋漓尽致。无印良品烙上了极具日本传统审美观念的“虚无”和禅宗文化隐喻的印记。无印良品的设计超越了产品本身，可以说，东方极简主义的无印良品贩卖的是朴实的生活哲学。

无印良品的产品总能充盈人们精神层面的追求，发现真我，找到生活的方向。当我们从五彩斑斓的闹市中不经意的走进无印良品时，顿时轻松，不禁放慢脚步，倾听自己的声音，与生活对话。无印良品物象表征的背后隐含的是，西方极简主义来到日本这片土地，出现了东方禅意审美观对西方极简主义设计的异化。日本特有的岛国地理位置和季风气候环境深刻影响着日本人的审美心理，日本国民对自然极度崇拜，对万事万物常怀悲凄之情，不相信永恒；长期形成的泛神论观念认为神明无处不在，万物有灵。基于这种客观环境和传统文化，禅宗的无常观和空观与这种特有的传统文化下产生的“物哀”审美心理异曲同工，引起人们精神上的共鸣。他们对自然、对生命、对每一件物什怀有非同寻常的敬畏与尊重，空寂、“虚无”的审美观与“空”“无”的禅学思想外化在简雅、素净的设计中。

无印良品敢于选择一种慢生活态度，与快节奏生活相抗衡。放慢生活脚步，在快速与缓慢之间掌握一种平衡，生活会变得更有质感。摆脱玲琅满目的物质生活的牵制羁绊，在忙碌匆匆中保持定力和守住克制，做回自己，用心关注身边的人和事物，把精神需要、心灵渴求放在重中之重，珍惜机会体验生活，感悟生活中的种种美好。慢下来，慢生活触碰心灵，无印良品让人们忘却忙碌，还原本真生活。

三、“家”的标签与归宿感

慢设计作为慢活运动精神影响下衍生的一种设计态度、理念，其“宗旨并不宏伟，只是希望人们在追求物质生活的过程中，有那么一刻，在倾听心灵，关怀生命，享受生活”［1］。无印良品虽受西方极简设计观的影响，但它的简约承载着东方“虚静”与“空无”禅宗哲学渗透，且它在“度”的把握上却又娴熟精准，能够被具有共同文化基因的人们认同和接纳，这种契合如同他乡见老乡，真挚而温馨。

在无印良品陈设的六千多种商品中，“家”的概念无处不在。有人说：“清晨，在无印良品的床上醒来，穿着无印良品的睡衣，用无印良品的牙刷刷牙，然后坐在无印良品的沙发上，喝着无印良品咖啡机煮出来的咖啡，听着无印良品拉线式CD播放的音乐……”所有的一切与生活息息相关。真实不娇柔，自然不造作，全是生活。无印良品用最质朴的设计语言告诉我们什么是真实的生活、简单的生活。无印良品成为人们“生活方式提案”如获至珍的宝典。顾客到无印良品商店购买的不仅仅是商品本身，更是带回一种生活概念，选择一种生活方式。

无印良品对“家”氛围的打造让漂泊的倦怠烟消云散，它从精神层面悉心呵护东方人“家”文化体系中的桑梓情结和归宿感。“尽管无印良品在现实中no brand、no tag，但这样一种基于群体文化症候的设计在精神层面上却都牢牢贴上了‘家园标签’，并营造了具有象征意义的若即若离存在于消费者心中的归宿感。”［3］在这个提前透支的社会中，无印良品的设计轻轻拍去人们漂泊的灰尘，营造家的世界。

四、功能性与美学典范

原研哉说：“优良的设计是有企图地、计划性地编辑资讯，抓住事物本质，将各种资讯有系统地构筑起来，再以美观、合理的外形将构筑好的资讯表现出来。”无印良品深谙消费群体对品质和质感的追求远大于过多无需强加的诉求，它突出功能，突出质感与朴素，色彩以黑白单色为主，满足了人们对产品本身和外延的诸多诉求。

产品的功能和外形是设计师打造的外化表征。在无印良品的产品上找不到任何多余修饰的符号，写着价格、货号、产地等重要信息的是仅有的标签。服装类产品只有尺码标签，连领口处的商标都省略掉了。拿掉商标、省略一切繁复不必要的加工和染色，简单到只剩下素材和功能本身。无印良品的减法设计提供最基础的刚性需求，并践行着“以人为本”的设计精神。

“无印”是无印良品对传统和流行的公然对抗，产品接近无包装的裸露和简单无华的素净引导人们去欣赏自然和素材质料的美感，这是“良品”的审美表达。对于铺天盖地的名牌追求和跟风奢华的城市人群来说，无印良品的这种特立独行令人匪夷所思。它不主张个性张扬，但这恰恰又是一种另类的个性张扬。无印良品简雅、平实好用的设计和产品致力给消费者一种“这样就好”的满足感和美学表达，这也已经成为无印良品爱好者的审美标杆。在奢华和粗制滥造、标榜设计被过度运用的商业社会里，无印良品清静寡欲的禅宗释义将人们带入禅意美学之境，安静与简单反而具备一种独特的力量，无声胜有声。

五、环保理念与低碳生活

理性合理的利用资源，把环保理念真正落实到产品中是设计应该担负的责任。缺乏环保理念的设计产品是缺少应有尊重的不负责的行为。

禅意的审美讲究物质的少，重神轻形，无印良品极简主义风格最大限度的剔除了无功能性用的组件，生产流程中简化制作程序。它对产品的原材料有诸多严格的规定，不使用对人体有害的材料，床品家居系列采用天然不刺激皮肤的棉纺品，无花纹，少用化学染料。例如，无印良品的一款采用我国新疆天丝棉设计的家居服，市场反映好，赢得了不错的口碑。无漂白淡褐色包装纸张减少了华丽包装生产过程中的化学漂白，降低对人体和环境的伤害。淡褐色包装一度成为无印良品别具一格的景致。在运输上均采用平板包装保护产品，降低了在运送途中的损坏率的同时节省了空间富余。秉承无污染、可循环再利用的绿色零度包装物尽其用，保护生态平衡和环境可持续发展，这一切都归功于无印良品设计师强烈的社会责任感。

无印良品绿色的原材料、精简的生产过程、零度包装、淘汰原材料的回收再利用这些特征，将绿色环保理念贯穿产品制作的各个环节，实现低碳排放，体现了对自然的尊重与理性的节制观。

无印良品是快生活中的慢设计。这里的设计没有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妩媚的造型，却具有内心呼唤般的吸引力，还原朴实本真的生活格局，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滋润着现代人的心田，引领人们走简单节约绿色环保路线，倡导低碳、寡欲、健康的生活方式，共同维护生态型可持续发展的社会环境。正因为如此，极少进行商业广告宣传的无印良品才在时间的洗练中仍然深得人们由衷的喜爱，这也是无印良品于设计界对社会的贡献。

［1］杜军虎.论慢设计［J］.装饰，2008，（11）：106－107.

［2］原研哉.设计中的设计［M］.朱锷，译.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6.

［3］周睿.“虚无”审美隐喻与消费价值观引导——对无印良品的设计剖析及其引发的思考［J］.装饰，2009，（3）：108－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