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丹丹
(河南大学 哲学与公共管理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4)
哈贝马斯作为法兰克福学派重要领军人物,堪称是20世纪下半叶最有影响力的思想家之一。哈贝马斯对“晚期资本主义”的批判所形成的理论体系是当时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可以说对“晚期资本主义”的批判是哈贝马斯重建历史唯物主义的肇始,而推动和维护“晚期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根本因素是科学技术变成了第一生产力,并逐渐发展成为一种意识形态。因此,对哈贝马斯的研究离不开对他的“晚期资本主义”中科学技术的研究。
“晚期资本主义”(又称“当代资本主义”或“现代资本主义”),指的是二战后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新时期,即“有组织的资本主义”——“由国家调节的资本主义”,其本质是国家垄断资本主义。在晚期资本主义社会中科学技术直接运用于生产,科学技术在晚期资本主义中展现出它的双重特性,即科学技术成为第一生产力、科学技术成为意识形态。而科学技术的双重功能是“肯定科技是第一生产力,是承认科技成为意识形态的前提;承认科技成为意识形态,是科技成为第一生产力的逻辑结果”。[1]32
1.科学技术与生产的结合
科学技术不是从出现伊始就成为第一生产力的,甚至科学与技术在晚期资本主义之前联系还不是十分紧密。在自由资本主义时期,革新往往是依赖于零散的发明创造,它们能够在经济上带来效益,但是却带有自发性与分散性。现代科学的快速进步及在生产领域的同步转化速率加快,“即技术的科学化趋势日益明显”,[2]62科学、技术能够应用到生产领域并成为一个体系,其呈现为“技术科学化”、科学研究与生产技术的紧密结合与相互依赖,科学技术转化为生产力的途径、速度、效率和规模空前提高,生产领域能够应用科学技术,成为产与研的结合。“科学、技术、生产的三位一体是科学技术成为第一生产力的最主要标志。”[3]125与晚期资本主义前的技术革新只能依靠零星的发明和创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晚期资本主义社会,科学技术作为生产力的作用日益凸显,科学活动不再仅仅等同于封闭的学术研究,从学术理论到生产线的一体化使科学与技术紧密结合,二者的结合成为推动社会进步的助力器,成为名副其实第一生产力的代名词。
2.国家干预与科学技术的相互作用
晚期资本主义即是“由国家调节的资本主义”,国家采用宏观调控的方式直接介入市场和生产,通过对整个经济系统的干预来弥补市场调节和自由竞争造成的不足,规避经济发展周期性危机。“在这个过程中,工业研究是同国家委托的研究任务联系在一起的,而国家委托的任务首先促进了军事领域科技的进步。科学情报资料从军事领域流回到民用商品生产部门。于是,技术和科学便成了第一位的生产力。”[2]62政府在经济领域发挥愈多的职能,科学技术对经济系统和生产领域发挥的作用就愈大,一方面国家调节整个经济周期、改善经济发展环境的能力增强,另一方面强化了科学技术在晚期资本主义社会中的主导地位。国家干预的加强和科学技术的发展相得益彰。科学技术成为第一生产力与资本主义发展成为由国家调节的或有组织的资本主义是相辅相成的。
3.科学技术成为第一生产力的社会影响
科学技术被认为是第一生产力之后,它的直接影响涉及社会生产、流通等众多领域及日常生活的多个方面,对当时晚期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方式、人们的日常生活及思维模式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和转变。
首先,科学技术强化了工人的专业技术和能力,节省了劳动时间,从而提高了劳动力的使用效率。其次,科学技术大大提高了社会的生产力发展速度,促进了经济的快速增长,使其成为生产力的决定性力量。最后,科学技术对企业管理方式、发展模式、产业结构和布局带来重大影响,提供决策性的指导。这与生产力构成因素中的“生产者的劳动力”、“生产技术的知识”、“组织管理的知识”是一一对应的关系。“生产方式的特征是通过生产力的一定发展水平和一定的社会交往形式,即生产关系表现出来的。生产力是由下列因素构成的∶第一,在生产中进行活动者,即生产者的劳动力;第二,技术上可以使用的知识,即变成了提高生产率的劳动手段——生产技术的知识;第三,组织知识,即有效地运用劳动力,造就劳动力和有效地协调劳动者的分工合作的组织知识 (劳动力的动员、造就和组织)。”[4]148科学技术在生产力体系中开始发挥决定性的作用,在哈贝马斯看来这些理论已经对马克思认为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理论产生了极大的冲击。
4.科学技术成为第一生产力对马克思生产理论的影响
(1)剩余价值产生的问题
随着科学技术在生产领域中的大面积普及,其本身已然成为了最重要的生产力因素,科学技术的发展引申出了剩余价值的来源和系统变数。科学技术的发展改变了提高劳动生产率依赖提升活劳动力劳动强度和劳动时间的局面,特别是第三次工业革命以来知识集约型产业和信息工业的发展有力地证明了这一点。“当科学技术的进步成为了一种独立的剩余价值来源时,在非熟练的(简单的)劳动力的价值基础上来计算研究和发展方面的资产投资总额,是没有多大意义的;而同这种独立的剩余价值来源相比较,马克思本人在考察所得出的剩余价值来源,即直接的生产者的劳动力,就愈来愈不重要了。”[2]62如此一来,在晚期资本主义社会中创造剩余价值的,由马克思在自由资本主义时期分析的生产者的劳动力变为了科学技术创造的生产力。
(2)晚期资本主义社会中生产力问题
依据哈贝马斯的观点,科学技术在晚期资本主义社会发展成为第一生产力后,其原来的性质和功能发生了改变。这表现为“生产力的发展取决于科技进步,而非取决于生产关系的改变;生产力所发挥的作用不再是对生产关系的有效的合法性进行批判的基础了;生产力已不再是社会向前发展和人类要求解放的革命潜力了。”[2]6科学技术成为第一生产力改变了马克思关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理论的现实基础,需要对生产力做出新的解读和认识,继续发挥其有效的合法性作用。
科学技术被认为是第一生产力的同时,也成为社会变革的主导力量。它全方位地影响着人们的生活,给人们的价值观念、道德观念、消费观念带来了潜移默化的转变,进一步推动人们的思维方式、行为方式和生活方式。科学技术俨然成为整个社会最高的、最权威的标准,成了理解一切社会问题的关键,甚至成为了操纵、控制的手段,成为政治合法性辩护的工具。“作为第一生产力的科技,就同时具有了意识形态功能,科技就僭越出生产力领域,成为了意识形态体系的构成部分。”[1]34
1.科学技术成为意识形态后的基本认识
把科学技术看成是意识形态,认同科学技术具有和意识形态相同的职能,这并不是哈贝马斯最先提出来的。在早期法兰克福学派理论家们的著作里,就将科技批判与意识形态批判结合在一起。但哈贝马斯在使理论变成体系化的进程中起了很大的推进作用,提出了科学技术不仅成为第一生产力,而且也成为统治合法性的基础。当国家干预与科学技术结合,使之前的“政治秩序——经济增长”与“科学技术——经济发展”表现为“政治问题——经济问题——技术问题”,国家干预与科学技术的结合达到顶峰时甚至表现为“政治问题——技术问题”。“进而使人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些国家的政治不是以实现保障经济体制的稳定和发展,消除功能失调和排除那些对制度具有危害性的冒险行为为实践目的的,而是以解决技术问题为导向。整个社会出现了关注技术问题,而置政治问题于不顾。”[5]361因此哈贝马斯指出科学技术作为一种新的合法形式,它是以科学为最高标准和权威的新型意识形态,即“技术统治论的意识”。
2.科学技术作为意识形态的作用
科学技术发挥维护功能,成为统治的合法基础。国家干预使资本主义制度稳定性得到增加,同时也使私人经济的资本增值形式由依赖于自由市场的竞争更多地转向依赖于国家为规避周期性经济波动而不断改进的经济政策和社会政策。之前在自由资本主义时期形成的市场机制有所弱化,其后果就是由市场机制确保的交换关系的公平合理和等价交换被瓦解了。而作为早期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核心观念的“公平交换”的瓦解,带来了资本主义自身的合法性危机,合法化危机成为晚期资本主义中的最大危机,因此政治统治就要求一种新的合法性。科学技术在成为第一生产力后,“其发展已从‘自发’阶段进入‘自觉’阶段”。[6]68科学技术作为一种工具理性渗透到社会的各个领域,其带来的结果就是社会中的机构、组织甚至政府部门日益科学化,寻求目的的合理性。国家的活动专注在用行政手段解决技术问题上,目光从政治实践问题、人的解放问题转移到技术解决现实需要的活动上,实践的内容及价值活动被排除在它的活动之外。科学技术作为意识形态,为维护现存的秩序提供支撑,为晚期资本主义的合理性、合法性做出解释。可以说,科学技术作为一种意识形态,以其工具理性的特点成为了统治的合法性基础。
3.科学技术被认为是意识形态后所具有的特点
首先,与之前的意识形态相比,对被认为是意识形态的科学来讲,“‘意识形态性较少’,因为它没有那种让人看不见的迷惑人的力量,而那种迷惑人的力量使人得到的利益只能是假的。”[2]69科学技术意识形态的载体是技术理性、技术产品,不是虚假的意识,不具有迷惑人的力量,它本身的力量直观地体现在科学技术所创造的社会物质财富之中。其次,科学技术作为潜在的、不明显的意识形态,更加令人难以抗拒,作用范围更加广泛。科学技术作为意识形态是以科技为物质基础的,这样就因转变了存在和作用的形式而隐藏了其意识形态的特征,它所带来的意识形态作用也随着科学技术融入民众的生活和生产过程中,这样造成的结果是虽然意识形态的显性表现淡化,但是隐性的维护及控制功能却加以扩展。最后,科学技术被认为是意识形态后不再表现为理想和价值的幻想。技术统治的意识试图通过淡化传统意识形态中的阶级性、政治性,从而摒弃对现实的反思和批判。科学技术作为意识形态,通过补偿程序借助绩效考核来使资本主义的地位合法性,“瓦解和消灭公众的反抗意识,换取公众的忠诚,以有效性代替合法性。”[1]122因此它所表达的不再是对美好生活的设想,抛弃了理想和价值。
哈贝马斯根据当时的时代特征和社会背景,就当时社会发展呈现出来的新变化和新特征,结合自身的理论构架,在前人成果的基础上对法兰克福学派进行了学说上的理论创新,根据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理论,得出了“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科学技术成为意识形态”的论断。通过对哈贝马斯关于科学技术理论的梳理可以看出哈贝马斯关于“晚期资本主义”中的科学技术的理论论断,是其“重建历史唯物主义”的重要依据,甚至可以说是其《重建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论鼻祖。哈贝马斯构建的关于科学技术的理论体系一方面展现了科学技术给社会发展带来的进步,一方面又揭示了科学技术发展的同时不可避免地带来的一系列问题和隐患,这就要求我们要在现代社会对科技有一个全面的认识。
哈贝马斯认识到了科学技术在经济发展过程中发挥的巨大作用,提出了科学技术在晚期资本主义社会中成为第一生产力这一重要命题。在第三次工业革命后,尤其在当今的信息化浪潮中,科学技术对生产力的巨大推动作用超过了以往的任何一个时期,可以说现在的竞争归根结底就是科学技术的竞争。所以大到国家政府,小到企业团体,都把发展科学技术放在首要位置,科学技术在当今的社会作用和社会影响可见一斑。
科学技术作为一把双刃剑,这要求我们在认识论上对科学技术的价值问题必须有一个正确的态度。科学技术成为第一生产力,为社会的高速发展、人类的巨大进步带来了飞跃式的发展,因此给人造成了一种判断上的错觉∶正如上文所提及的似乎社会的发展与进步是由科学技术的逻辑决定的,如果持这样一种态度就会陷入科技决定论、理性主义至上的唯科学主义。但是我们无法忽视科学技术在带来社会进步、生产力提高的同时一并袭来的诸多问题,如滥用科技造成的人类社会及自然生态的环境污染、生态破环等,更深层地则是在人文向度的视域里“声讨技术日益成为凌驾于人的本性之上的专制力量,对技术摧残人性、侵犯隐私、破坏文明等等加以声讨。”[7]14对待科学技术批判的关键在于不仅要关注科学技术的积极效果,而且也不能忽视科学技术带来的负面作用。不能对科学技术的价值做以偏概全的定性。
正确认识和把握科学技术这把双刃剑成为了当代社会发展的一个重要课题。在科学技术占统摄地位的现代社会中,一方面要大力发展尖端科技,培养高科技人才;另一方面则必须正确运用科学技术,只有将科技理性和人文关怀二者统一协调,才能真正使科学技术成为造福人类的最有利的工具。
[1] 刘英杰.作为意识形态的科学技术[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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