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勋诊治疟疾病证特色探微

汪 伟

（安徽中医药大学中医临床学院，安徽合肥 230038）

王勋，字于圣，系清代新安古歙杏村人，生活于清代嘉庆年间。王氏治学，读诸子始于老，熟谙《内》《难》及古今医籍。王氏深悟儒学，精研于医，博才多艺，苦心研读医书，其常谓“凡习医必须深究《灵》《素》《内经》、叔和《脉经》、仲景《伤寒》、李氏《纲目》，此医中之祖，不能出乎其外也”［1］8。王氏行医30余载，存济甚多，活人无算，袁枚赞其“王子本为仙，称名不愧圣，仙力能回天，圣手能夺命”［1］1。王氏精于医理，学验俱丰，擅于临证，撰有《慈航集》一书，又名《慈航集三元普济方》，本书专论春温、瘟疫、痢疾、疟疾四大疫候之证，对于病源、治法等阐述颇详，内容丰富，博约相济，条分缕析，论述精辟，颇具独到经验。学生有感诸贤，竟忘固陋，进步前尘，将其《慈航集》浅读数遍，加以研究，略有所获。为挖掘新安医学流派学术之精华，使之推陈出新，学生不揣浅陋，兹略加钩辑，简述如次。

1 辨明寒热虚实，不可偏执

当时不少医家相习成风，不究医理，盲从前人。治疟，一见热重，不审虚实，即用石膏、知母、黄连、黄芩。王氏临证，注重四诊合参，坚持运用辨证论治的原则，强调辨证要明虚实寒热，不可偏执一家之言。如谓“夫与人诊治，其权在我，神而明之，天机活泼，全在乎己，不可执一家之见，如护一家，则偏一家也。要见症之寒热虚实，有余不足，能明此理，察行观色，诊视对症”。临证治病，病史已详，审证既确，则理法方药随之［2］，诚如王氏所谓“治之理明，用药合病，随手而愈”［1］40。王氏犀烛明照，撷采百家，结合临床实际，勤思精研，察其是非，明其真伪，绝不盲目苟同，人云亦云，善析疑发微，真知灼见，审病辨证明确，他指出“凡治疟症，必须待寒热分清，方可作疟治之。如寒热未分，切不可认为疟治，如认疟治，反多缠绵”［1］68。总之，王氏重视辨证，审明邪正之强弱，重视寒热虚实之不同，依四诊而识证，依辨证而施治，不盲信他医，妄下诊断。王氏告诫我们临证时应把握辨证论治之奥旨，遵循辨证论治之原则，方能获得良好效果。

2 分经论治，治法精准

王氏指出“疟先由太阳经风、寒、暑、湿而起，阳明经夹痰夹滞而发，传入少阳而住，则成疟矣”。他认为，五脏六腑皆有疟症，非独少阳、阳明二经受病。王氏深感“不论何经受病，只知少阳、阳明合病，概用小柴胡、青皮饮，治之不明，而成虚损”［1］68的不良医风，为了扭转当时医疗之风，王氏提出分经论治疟疾之症，理法方药完备。他强调治疗疟疾之症，务必辨明经络脏腑，细究病情，见症施药。足太阳膀胱经之疟，与手太阳小肠经合症，治以加减开邪散；足阳明胃经之疟，与手阳明大肠合治，宜平阳汤加减；足少阳胆经之疟，与手少阳三焦同治，治宜和解表里，和疟饮主之；足太阴脾经之疟，寒从腹起，得风邪合之，盛于脾经，治宜加减温脾祛疟汤；足少阴肾经之疟，寒从下起，先脚冷后腿冷，至脐周冷，此症宜早治，不然则变三阴，治宜温里退疟汤；足厥阴肝经之疟，此症乃少阳胆经传入，治宜补肝祛邪，不可纵邪以伐肝，方用补肝祛疟汤；手太阴肺经之疟，因内热熏蒸，耗其心血，宜清肺胃邪痰，祛其积滞之热，清肺和疟汤主之；手少阴心经之疟，与手厥阴心包经同治，心为火，火实于心，欲得清水，则阴出于表，治宜清心泄热，方用清心和疟饮。

3 不拘古人，自拟新方

王氏临证，绝不囿于经验，限于定势，止于他医，而是参合脉证，综合分析，明辨证候。王氏用药，善自拟方剂，药味精炼，效若桴鼓。王氏习医三十余年，针对五脏、六腑疟症受病情形，制定治瘅疟、温疟、劳疟之方。

瘅疟者，但热不寒，肌肉消烁，因邪气内藏于心，外舍分肉之间，脉弦有力者，治以白虎汤去石膏加首乌当归和疟饮，知母三钱、生甘草一钱、鲜首乌八钱、当归五钱、青蒿三钱、柴胡一钱、青皮一钱五分、草蔻仁三钱（研），方中知母、柴胡清热解毒除瘴，青蒿、鳖甲截疟祛邪。

温疟者，患者初病身不寒但热，骨节烦热，时有呕吐，头面手足周身温热不退，脉弱，治宜养阴透热，首乌青蒿鳖甲饮，鲜首乌八钱（打碎）、青蒿三钱、鳖甲五钱、当归五钱、柴胡一钱五分、草蔻仁三钱（研）、青皮二钱。方中鳖甲直入阴分，入络搜邪，青蒿清热通络，引邪外出，即吴鞠通所谓“此方有先入后出之妙，青蒿不能直入阴分，有鳖甲领入也；鳖甲不能独出阳分，有青蒿领之出也”。首乌鲜用，独取其解毒截疟之效。

劳疟者，初病令人恶寒甚，热亦甚，周身骨节酸痛，因劳倦受寒停滞而得。王氏认为劳疟应以扶正为主，佐以截疟，治宜益气养血、扶正祛邪，小柴胡加减治之，柴胡一钱、半夏二钱、当归八钱、秦艽一钱五分、青皮一钱五分、草蔻仁三钱（研）、独活一钱五分、枳壳一钱五分（炒）、甘草五分，方中鲜首乌配伍当归补益气血，同时鲜首乌兼以截疟。

总之，王氏临证，遣方巧妙，圆通活泼，颇多新意；选药严谨，用药如布兵，运筹帷幄；药味精炼，寓意深邃，确有独到之处。

4 单方小方，简便廉效

王氏临证用药简、便、廉为宗旨，诚为后世楷模。如治疟疾日久迁延不愈，或寒从脚冷起，用老姜八两，打烂烘热，扎两膝盖即止；从腰冷起，将生姜烘热，护腰肾俞，要在疟前用之，效果极佳，可谓单方药简。治疟寒从背起，用大膏药一张，加肉桂末五分，麝香一分贴背脊，即愈。贫人无肉桂，用胡椒末代之。治阳明久疟，疟来先头发胀，后手足冷，用全蝎一个去尾，黑枣肉一个，共研作饼，桂圆大，在疟疾发作之前二时，贴眉心印堂穴，约过寒、热之时，即去之，其疟自止矣。

5 妇人病疟

王氏对妇人妊娠和产后感染疟邪的诊治规律进行了总结，理法方药完备，颇具临床应用价值。妇人疟疾与男子无异，然经、带、胎、产为妇人所独有。若胎前、产后、经水适来适断而遭到疟邪侵袭，临证时不仅要考虑到疟疾的诊治规律，而且要兼顾其特有的生理特点与疾病之间的相互关系。

5.1 孕妇疟疾

胎儿在腹，与母同呼吸，共安危，得热则俱热，得寒则俱寒，病则俱病，安则俱安。因而母患疟疾，疟邪必然对胎儿有很大威胁。诚如《重订广温热论》所谓“妊娠感伏邪，必须治之于早，则热不深入而伤胎……若因妊娠忌下伤胎之说，因循迟误，则胎受热蒸，其胎必堕”。现代医学认为高热可引起流产、早产及胎儿畸形，故治疗胎前病疟务必要及时、准确、审慎。王勋认为妇人怀孕感染疟疾，不可攻表，治宜养血固胎和解之，自创川芎首乌饮。方剂组成：川芎三钱、当归一两、鲜首乌五钱（打碎）、青皮一钱五分、草蔻仁三钱（研）、柴胡六分、枳壳一钱五分（炒）、甘草八分。此方由四物汤去熟地、白芍加行气药和清热药化裁而成，旨在行其气，养其血，解其热。气行热清，血热不相搏结，热邪得解，胎得凉则安，诸症自愈。这亦即叶氏“然须步步保护胎元，恐损正邪陷也”之体现。

5.2 产后疟疾

“夫产后受疟疾，本因血海空虚，受寒停滞，或因气恼，食物集聚不化”［1］46。妇人产后阴血阳气俱耗，孙思邈指出“产后……虚羸百病滋长”，因此，疟疾之邪每易乘产后之虚，侵入人体，发生产后疟疾，表现出寒热不止等热性病的特征。产时、产后亡血伤津，阴液亏损，疟邪又易伤津劫液，因而产后疟疾患者阴液不足较为显著。疟疾之邪失治误治，传变迅速，易于内陷，而出现肝风内动、角弓反张、抽搐发厥等危重证候。王氏治疗此症，主张“治宜大补血分兼之和解为主”，自拟当归芍药和疟汤，药物组成：全当归一两（酒洗）、白芍一两（酒炒）、益母草三钱、炮姜一钱五分、青皮一钱五分、草蔻仁三钱（研）、柴胡八分（炒）、炙甘草三分。产后伤气失血，气血两亏，正气不足，苦寒药物必须慎用，尤以下焦肝肾为养胎系胎之脏，产后下焦本元亏虚，若再用苦燥伤阴、寒凉遏阻阳气之药，则更易伤正而留邪。故王氏临证，重用甘温之品当归，以其补血活血之功，佐以行气活血之药，补血而不滞血，行血而不伤血，气血充，正气足，则疟邪得以驱除。

6 结语

综观王氏一生，上奉《内经》《难经》《伤寒》之旨，下参诸贤之说，发前人之未表，阐古者之未及，医术造诣超拔，临证施治与医学理论相一致，随证制方而不拘一格。既能博采众长，又能另抒己见，创制了治疗疟疾的理论和方药，丰富了对于疟疾的认识，拓展了中医临床治疗疟疾的思路，不仅在中医治疟理论中独树一帜，而且在临床辨证施治上极具特色。《慈航集》一书，论理详而有要，选方博而不杂，宗古而不囿，书中所载临床验方更具有历史及实用价值，不愧为新安医学之瑰宝。王氏所提出的疟疾治疗原则和方法对临床疟疾病证的治疗具有指导意义。综上，王氏之作，医之瑰宝，若不挖掘，甚为憾事。学生拙作，意在昭彰，若能发扬光大，后世幸哉！

［1］清·王勋.新安医籍丛刊·慈航集［M］.项长生，程运文，王永强，等，点校.合肥：安徽科学技术出版社，1990：1，8，40，46，68.

［2］李东海，王键.《孙文垣医案》治痹特色［J］.安徽中医学院学报，2013，32（1）：18-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