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书包的心愿

2014-04-03 03:40李萍
新晨 2013年1期
关键词:厂区矿泉水瓶瓶子

李萍

看到有些孩子连书包都没有,把书装在拾棉花的破旧花兜里,毛力提拜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把拾荒换来的钱给孩子买新书包,迄今为止,从一个新书包,到十个、百个新书包,连他都已经想不起来捐了多少个书包。

至少已有20年了,只要一看到地上的空瓶子,他就有种立马把它揣到怀里的冲动,那种收获的喜悦无法言表。在他眼里,那不是垃圾,是梦寐以求的方便面和火腿肠。

一开始,他只想着拾些瓶子填饱肚子,没想到,拾到的瓶子越来越多,从十个、百个到成千上万,他再也按捺不住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曾经,因为贫穷,他连饭都吃不饱,曾经,因为贫穷,他被迫放弃了已经考上的大学……

“我不要那些孩子像我一样”,毛力提拜克这么想着,于是,从2007年开始,在工作之余走上了他的“拾荒路”。

他就是27岁的哈萨克族小伙毛力提拜克·胡玛尔,一名冶炼车间的前床工。

他是好人 这就足够了

毛力提拜克住哪?

找到哈密上阿牙村就到了。

初冬的哈密市区呈现出浓浓的秋意,天空湛蓝,马路边发黄的杨树叶随风飘落在土路上,而山区已经下过一场雪了,从山区进城赶集的牧民裹着羊皮大衣,驮着孩子骑着摩托车,在土路上飞驰而过,扬起浓雾般的灰尘。

从哈密市中阿牙路往东拐,走进一条曲曲弯弯的土巷,来到上阿牙村,打开一户栽满葡萄树的院落大门,推开其中一间土坯房的小木门,这里就是毛力提拜克和他的新婚妻子加依娜汗的新房。

“不好意思,没有沙发,坐床上吧!”一脸愧疚的毛力提拜克招呼着记者,眼神不经意间扫过床头一幅画,画面是装饰一新的客厅:静候在窗外的蓝天和绿树,紫色碎花的落地窗帘、绿色的转角沙发、彩虹图案的靠枕、扣着蓝罩子的落地台灯,玻璃茶几,红玫瑰、书柜,应有尽有……

现实中,这间土坯结构的新房是租来的,原本是仓库,月租100元,约20多平方米,屋子只有这么一间,窗户只有一扇,家里除了床,再也没有任何家具,唯一的新物件是几床绣着哈萨克羊角图案的花毡和被子,那是加依娜汗的嫁妆。

屋子中间架着火炉,暖烘烘的,火炉上正热着一壶砖茶,两人在两个月前才领了结婚证,这个“新房”才住了一个月,墙上的白灰是毛力提拜克亲手抹上去的。抹上白灰,看上去就像新房了,加依娜汗也这么认为。

身型瘦弱的毛力提拜克说他是家中最“不像样的孩子”,姐姐和弟弟长得高高大大,只有他,1.73米的个头,不到60公斤。

回到家中的毛力提拜克喜欢穿他那身蓝色运动服,这是他除了工装之外,最喜欢穿的一身衣服。其中更多的原因是在童年时,母亲曾给他和弟弟买过运动服,也是蓝色的。

说到母亲,毛力提拜克给记者拿出一张镶了相框的照片,这是新居中唯一的照片,但照片上没有母亲,只有两名身穿蓝色运动服的快乐少年,那是毛力提拜克和他的弟弟,照片上有母亲的痕迹,兄弟俩穿的那身衣服是母亲生前用打零工的钱挣的。贫寒的日子里,母亲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甚至舍不得看病,才30出头就病亡了。

母亲在他7岁多的时候去世,父亲在他22岁时去世,看着亲人一个个离去,毛力提拜克说他现在终于有了好日子,有家,有爱人。

25岁的加依娜汗是毛力提拜克的高中同学,对于没车、没房、没钱的毛力提拜克,加依娜汗说,“他是好人,这就足够了。”

在加依娜汗眼中,毛力提拜克是个有责任心,有爱心的男人,尤其是当她知道毛力提拜克用拾矿泉水瓶子的钱资助贫困生的事情之后,加依娜汗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在小两口的新居中,加依娜汗递给记者一个塞在嫁妆柜里的塑料袋,里面装着毛力提拜克的奖状。2011年,他获得了自治区优秀团员的光荣称号,他所得的各类奖金4000多元,全部捐赠给了贫困的学生。

一个书包的心愿

毛力提拜克是农十三师红山农场一名哈萨克族牧工的孩子。

他清楚地记得,第一次拾矿泉水瓶子的时候是在母亲去世那年,为了养活4个孩子和老人,父亲外出打工,好几个月才能见到一回。年幼的毛力提拜克一时无法适应,于是,毛力提拜克开始饥一顿饱一顿。

有一回,毛力提拜克和农场的孩子到连队玩,看到有人骑着三轮车收废品,矿泉水瓶子一个一毛,牛、羊骨头一公斤4毛。那是毛力提拜克第一次看到矿泉水瓶子,他还从来没有喝过,看到小商店里的方便面、火腿肠和饮料,毛力提拜克立即行动起来,到垃圾堆里翻,到公路边去找,辛苦两三个月,拾了20多个矿泉水瓶子和一堆牛羊骨头,这些东西换来了两包方便面和两罐健力宝,他和弟弟好好享受了这顿美味大餐。

这之后,拾瓶子成了毛力提拜克的日常生活,但拾瓶子的人太多,一年能换来十块八块的,算不错了。

日子依然艰难,毛力提拜克的两个姐姐只勉强读完了小学,为了供两个弟弟上学,两个姐姐四处打工,但收入微薄。之后,他和弟弟上到了高中,2006年,复读了一年高三之后,毛力提拜克终于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这是他们一家人多年来的心愿。

但那时,毛力提拜克的爸爸病倒了,“我是后来才知道的,是胃癌,这病拖了好久,我爸舍不得花钱看病,我已经没有妈妈了,不能没有爸爸。”毛力提拜克说,爸爸一个人扛起这个家,才会累出这个病。他瞒着爸爸,没有去学校报到,而是去哈密市的一家餐馆当了服务员,每月工资400元,包吃包住。

一个月后,父亲知道了儿子弃学的事,当时,住在医院的老父亲没有骂儿子,而是不停的埋怨自己。毛力提拜克看到,这是自母亲去世后,父亲最难过的一次。第一个月工资发下来,毛力提拜克用200元给父亲买了一套睡衣,算是安慰。

打工中,最让毛力提拜克难过的是,有一回,毛力提拜克和熟人在一家超市门口聊天,无意间坐了一下停放在路边的自行车,之后,那辆自行车丢了,自行车的主人,这家超市老板找到他,说他偷了自行车,还闹到毛力提拜克打工的餐馆,这让毛力提拜克感到无比委屈,“你不能因为我穷,就怀疑是我偷了东西!”毛力提拜克说。但对方不依不饶,直到毛力提拜克的父亲从医院赶来,病重的老父用性命担保儿子是清白的,这样,对方才罢休。

一年后,毛力提拜克的父亲也去世了。

妈妈爸爸相继走了,毛力提拜克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存在都没有意义了。”毛力提拜克说,直到2007年,刚参加工作时,路过农十三师红星二牧场学校,看到有个孩子连书包都没有,就那么把书装在拾棉花的破旧花兜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毛力提拜克当时就想着,继续拾荒,把换来的钱给孩子买个新书包。

想法一出,他就开始行动了,迄今为止,从一个新书包,到十个、百个新书包,连他都已经想不起来捐了多少个书包。

记者来到农十三师红星二牧场学校,见到了该校四年级二班女生彭倩倩。10岁的倩倩命运多舜,在她刚上一年级的时候,父亲因车祸身亡,之后,母亲远走他乡至今杳无音讯,倩倩和奶奶相依为命,“是毛哥哥一直在帮我,给我钱生活,还给我买了好多学习用品。”倩倩说,她知道“毛哥哥”给她的钱是拾矿泉水瓶子换来的,上个月,她也试着去拾瓶子,把学校周边转了两圈,才拾了五个瓶子,真不容易。

毛力提拜克帮助倩倩已有5年,同样,被他持续帮助的还有该校5年级女生沙古提。

当时,毛力提拜克分别给了两个小姑娘每人300元,还给她们买了新书包,这是他今年夏季卖的矿泉水瓶子钱。

沙古提不停地追问毛力提拜克,“哥哥,300块钱是多少个瓶子?”

戈壁滩上的爱心联盟

300块钱是多少个瓶子?毛力提拜克心里最清楚。

穿过哈密市区,路过田间,途经312国道,在戈壁滩深处,记者来到位于哈密骆驼圈子312国道西侧的新疆众鑫矿业有限责任公司。这就是毛力提拜克工作的地方,一家稀有贵金属冶炼企业,距离甘肃113公里。

放眼看去,这里寸草不生,除了几个发出隆隆声的厂区看起来有些生机之外,满眼都是戈壁荒滩。风沙卷着沙粒吹到脸上有些生疼。

走进厂区大院,只见几名穿着天蓝色工装的工人正往厂区宿舍走,得知记者前来采访毛力提拜克,工友们显得迫不及待。

“看,那个背着编织袋的人就是毛力提拜克,现在能有这样的人,已经不多了。”顺着工友托汗和唐鹤的指引,只见厂区的一处垃圾房边,毛力提拜克正徒手在垃圾堆里翻找,矿泉水瓶子、饮料瓶子、啤酒瓶子被一一塞进编织袋。离开垃圾房,毛力提拜克又在每排工人宿舍前的垃圾桶里翻找,几排宿舍走下来,齐腰高的编织袋已经装了一半。毛力提拜克将半袋子瓶子倒进厂区的一处仓库,这个仓库是公司专门给他腾的“爱心屋”。

离开库房,返回宿舍,在路过隔壁宿舍的时候,毛力提拜克顺手敲了敲隔壁的房门,“有瓶子吗?”“有,给你攒了几个。”里面应声道。一句话的功夫,毛力提拜克已经从隔壁工友手中接过一大把矿泉水瓶子。

5年来,工友们早已习惯了这位“拾荒者”,并逐渐和他一起加入到“拾荒”的行列中。毛力提拜克有些拘谨地告诉记者:“千万不要夸我啊,现在,不是我一个人在做这件事,是大家一起在做。”

毛力提拜克所在的厂区夏季风多而猛、且酷暑难耐,为了缓解酷暑,厂区从每年进入夏季开始,每个月给每名职工发放高温补贴——两三件矿泉水或饮料。厂区有300多名职工,戈壁荒滩,没人过来拾荒,这剩下的空瓶子成了真正的废品。

2007年夏天,刚进厂工作不久的毛力提拜克发现了这个“巨大的商机”。从没有见过那么多瓶子集中在一片地方,这让毛力提拜克欣喜万分,带着最初给孩子送个书包的心愿,毛力提拜克一有空就去拾,宿友亚森江说,他一有空就去捡瓶子,每天能捡回来五六百个。起先,以为他只是为了换几个零花钱给自己花。

除了厂区,312国道沿线也是毛力提拜克的“寻瓶”路线,最远要走10公里,有时,玻璃瓶子划破了脚,他顶多用创可贴贴一下。夏季过完,毛力提拜克收集的空瓶子堆了大半个车间。此时,他问班长马东海说,“这些瓶子能买多少个书包?”就这样,马海东才知道毛力提拜克拾瓶子不是为了自己。

马东海说,他当时真的不理解他的想法,他在厂里算是最贫困的了,连他平时穿的衣服都是大家捐的,不过,看到他那副执着劲,马海东决定帮帮他。于是找来车,空瓶子拉到二三十公里远的收费站,一个一毛钱,五六个人数了一上午,一共卖了900多元。之后,马海东和毛力提拜克找到学校,通过校长确定需要资助的贫困生。就这样,毛力提拜克又自己凑了些钱,攒足1000元后,将第一笔“瓶子善款”捐了出去。

至今,他拾起20多万个矿泉水瓶子,换来1万多元,资助了该校65名汉族、维吾尔族、哈萨克族等多民族贫困学童。

新疆众鑫矿业有限责任公司综合部干事巴肯拜克说,在毛力提拜克的带动下,很多职工都自发地加入到他的爱心行动之中。公司的团支部和公司青工部还专门成立了青年爱心志愿团队,就是为了一起帮助毛力提拜克,让这项爱心事业会越做越好,路会越走越宽。

矿泉水瓶子的价格从一毛降到5分,但毛力提拜克拾瓶脚步却从未停歇。“我只要能走,就会拾下去,我觉得只有在被人需要的时候,我才最有价值。”他说。

记者来到农十三师红星二牧场学校,见到了该校四年级二班女生彭倩倩。10岁的倩倩命运多舜,在她刚上一年级的时候,父亲因车祸身亡,之后,母亲远走他乡至今杳无音讯。倩倩和奶奶相依为命,“是毛哥哥一直在帮我,给我钱生活,还给我买了好多学习用品。”倩倩说,她知道“毛哥哥”给她的钱是拾矿泉水瓶子换来的。上个月,她也试着去拾瓶子,把学校周边转了两圈,才拾了5个瓶子,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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