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与“反凝视”
——对《扶桑》的东方主义解读

2014-04-03 15:03李长利
关键词:扶桑严歌苓克里斯

李长利

(首都体育学院外语教研室,北京 100191)

“凝视”与“反凝视”
——对《扶桑》的东方主义解读

李长利

(首都体育学院外语教研室,北京 100191)

严歌苓的小说《扶桑》凸显着帝国站在东方主义立场上对华人的“凝视”,通过带有巨大权力意味的凝视,被凝视者被塑造成了他者。该文结合赛义德的东方主义理论,探讨严歌苓将美国人对中国人的女性化,甚至是妖魔化书写进行的逆写。小说中的妓女扶桑在凝视下保持着一贯的笑脸,这笑脸构成的“反凝视”影射出美国白人对华裔移民粗暴的种族歧视和灭绝政策,以及被扶桑神秘的东方色彩迷恋一生的白人克里斯对种族问题的良心叩问。围绕着妓女扶桑的爱与婚姻,严歌苓的小说打破了西方意欲凸显自身强大而东方弱小构建起来的东方主义话语,赋予了处于失语状态的华人以言说的机会,并且书写着真正意义上的东方。

《扶桑》;东方主义;凝视;反凝视;逆写

旅美华人女作家严歌苓的小说大多数是在跨文化的背景下描述女性在灾难或生活苦难面前表现出来的勇敢与坚强。在严歌苓的众多作品中,她不惜笔墨渲染了一幅幅别样的女性形象,特别是在《金陵十三钗》和《扶桑》中描绘的一群依靠出卖笑声和身体的特殊女性,但是她们所激起的不是唾弃,而是灵魂深处的震颤。她们出卖着身体,而她们又恰恰是通过自己的身体完成着特殊的使命。《扶桑》是严歌苓在2001年创作完成的作品,当年被美国《洛杉矶时报》评为年度十大畅销书。小说以第一人称为视角,通过小说中的“我”翻阅旧金山的史料,开始了与历史深处的妓女扶桑的对话,围绕着扶桑的爱情和婚姻,小说一方面复原了19世纪60年代中国第一代海外移民的历史,另一方面也因为小说中作为第五代移民的“我”使得历史再次照见现实。扶桑的个人故事远远超越一个底层妇女的命运,正如其名字“扶桑”所蕴含的浓厚的东方韵味一样,其中见证着西方以怎样的方式凝视着东方,而东方又是以怎样的方式面对西方的凝视。

一、东方主义与东方主义的“凝视”

爱德华·赛义德的“东方主义”是西方学者以西方为中心对东方的一系列想象,东方主义的存在是为了证明西方的高、大、上。在《东方学》导言中,赛义德指出:“东方几乎是一个欧洲人的发明,它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充满浪漫传奇色彩和异国情调的、萦绕着人们记忆和视野的、有着奇特经历的地方。”[1]历史上,西方通过对东方的虚构使得西方与东方具有了本体论上的差异,并且使西方得以用猎奇和偏见的眼光去看待东方,从而创造出一个与自己完全不同的民族,使自己最终能够把握“异己者”。

赛义德东方主义中的东方并不是真正的东方,它是伴随着资本主义兴起和全球扩张的进程而逐渐发展起来的一连串实践和认知。西方的外交官、军人、记者、旅行者、科考队、冒险家等将他们的亲身经历或见闻加以言说,构成了西方文化中关于东方的话语。之后又经过政治家、学者、思想家的逻辑思考和理论建构,最终形成了西方文化中的东方学。虽然这些行为有政治和非政治之分,有的东方研究机构和学术刊物也是出于纯粹的学术目的,但是在赛义德眼中,“这种东方主义者的所谓纯学术研究、纯科学研究,其实已经勾起了西方权力者的贪欲,这无疑成了帝国主义的帮凶。这种制造‘帝国语境’强权征服的东方主义,已经不再是纯学术,而成了强权政治的理论基础。”[2]由此可见,东方主义是一个充满着权力关系的概念,是帝国想象的非西方的、他者的世界。在西方人的凝视下,东方人通常“被置于由生物学决定论和道德—政治劝戒所建立的框架之中。”[1]因此,东方人与引起西方社会不安的诸多因素联系在一起。赛义德将东方主义界定为一种思维方式,东方主义是建立在一种对立的二元结构之上,“东方是非理性的,堕落的,幼稚的,‘不正常的’;而欧洲是理性的,贞洁的,成熟的,‘正常的’”[1]。赛义德所总结的东方人的特性,在严歌苓的小说中有着明显的印证。

广为中国读者熟知的美国小说家杰克·伦敦就曾认为“中国人是阴险的、懒散的,是很难了解和亲近的,也不会对美国有任何益处的”[3]。小说中描述白人在1870年的圣弗朗西斯科的报纸上将有色人种客观的评比,“百分之五十的人认为中国人是比黑人更劣等的人种,百分之三十的人认为中国人的低劣程度相等于黑种人,百分之二十的人认为中国不如黑人低劣。”[3]非裔美国人作为黑奴从被贩卖到北美之后就过上了非人的生活,他们被作为财产由奴隶主占有,甚至自己的孩子也都自然成为奴隶主的财产,他们随时随地都可能遭受到死刑的处置,没有任何法律可以保障他们的安全。即便美国内战废除了奴隶制,非裔美国人的地位也并未有太明显的改善,也同样遭受各种或明或暗的歧视。但是我们看到这份报纸的调查报告、相关法律以及美国白人对华人的态度还远远不如对待黑人。“新法案把中国人作为唯一被排斥的异民”,“铁路老板们把铁路成功归到德国人的严谨,英国人的持恒,爱尔兰人的乐天精神,从来不提一个字的中国苦力,从来就把中国人当驴。”[3]八万人组成的请愿队伍的目的是将“藏污纳垢的低劣人种”“灭绝”[3]。在美华人遭受驱逐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华人低廉的劳动力威胁到白人的工作,另外的原因就是种族差异引发的迫害。

东方主义将东方碎片化之后按西方的趣味和利益重组一个容易被驾驭的“单位”,东方主义对东方国家的社会、生活以及人民都进行了对象化、本质化和刻板化的处理,一种表现为敌视,即专注于东方的威胁性和可憎性,与此对应的是将东方男性描绘成堕落无耻,上述华人的种种遭遇正说明了这一点。另一种表现则为异域风情,即专注于东方吸引人的一面,主要是对女性的闺房、面纱、艺妓的描写,女性的美丽温顺与放荡并存。白人克里斯被扶桑迷惑了一生,但是他的迷恋某种程度上说也是站在东方主义的立场之上的,是将扶桑当成了一个受苦受难的被困于古堡等待拯救的东方女子,而自己就是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西方骑士,实现着一个关于拯救的宏大梦想。同样,西方具有独立意识的妇女曾建立自救会,宣传男女平等,并对东方受压迫的女性进行救助,也是同样通过东方人的苦难凸显西方的伟大,而这种以西方的立场和方式对东方女性的解放也显得强制。

“欧洲人赋予东方以空虚、失落和灾难的色彩,并以此作为东方对西方挑战的回报。西方人因为东方人在辉煌的昔日胜他们一筹而感到悲哀,而‘现代’的胜利使西方终于得到心理满足,尽管向现代转型的东方对西方来说仍然暗含着‘再度辉煌’的‘危险’。”[4]于是,在西方人的眼中,准确地说,是在西方人的凝视之下,东方的男子都成了梳着辫子的具有强烈女性化气质的懦弱者,而东方女性由于裹着的小脚而变得更加婀娜,但同时却使得身体素质不如西方女性经得起大风大浪的洗礼。再有,东方女性也没有西方女性的自由,永远呈现出“跪伏”的奴性姿态。东方,一个落败的、扶不起的东方。

二、从“凝视”到“反凝视”:逆写东方主义

长期以来,西方人,特别是美国人一直以“东方主义”的眼光看待华人及华裔移民,他们眼中的中国人是永远的刻板形象:东方女人充满着异国情调,她们温顺而乐于献身,而东方男性则软弱无能,任人摆布。小说《扶桑》中刻画的一类特殊女性群体饱受痛苦的蹂躏,男性大多数为了微薄的收入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还时常遭到白人的骚扰。严歌苓的小说也呼应着自从20世纪70年代以来亚裔作家群的发声,在文学作品中再现华人移民在美国修筑铁路、开凿隧道、建设美国西部的历史中贡献的力量,并借此声讨白人社会对华人的压迫,小说在努力打破西方的东方主义话语,颠覆西方眼中的华人形象。

在排华浪潮一声渐比一声高的情形下,华裔移民以一种独特的、让白人难以理解的方式“忍”着一切,而小说中集众多姓名于一身的叫做阿泰、阿丁、大勇、阿魁的男人在华人中脱颖而出,凭借着狡猾和聪明,游刃于华人与白人之间。他粗大的辫子和魁梧的身材将他与其他在美华人区别开来,腰间佩戴的飞镖更让白人胆战心惊。阿丁是个从事各种非法生意的“不好男儿”,在华人中也因为他的狠毒让人惧怕。阿丁是一个“首领”式的人物,在和白人对峙的场合,人们都盯着阿丁来做决定。同时,由于其俊美的面庞与无穷的力量,阿丁的画像被华人社区买来作为保护自己的门神。阿丁的性格是复杂的,在当时社会背景下被裹挟着漂洋过海的华人中的一人,身处万般险恶的异国他乡,也只有以非常的方式才能存活下去。但是在阿丁近乎野蛮如兽的外表下,也有着一颗敏感的心。碰到被白人毒打致死的卖牡蛎的老头,他心生怜悯之情。同样阿丁也有其铁血男儿的柔情一面,“阿丁认为只有一个人能使他做乏味的规矩人,就是这位妻子。她出现的那一天,他将会就地一滚,滚去一身兽皮,如同被巫术变出千形百状的东西最终还原成人。”[3]小说结尾处刑场上的特殊婚礼,扶桑抱着戴着红色毡帽的坛子回到中国的画面,使得阿丁这位华人英雄抱得美人归,虽然结局是凄惨的。但是这样一位一面狠毒、一面重情重义的反英雄形象阿丁,终究是对白人眼中华人男性的刻板形象的有力颠覆。同时,阿丁的一系列违法活动,是在环境极端恶劣的情境下,为了生存而不得不作出的选择。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美国在建国初期就将自由平等的理念写进了宪法,对华人的种族迫害与歧视又何尝不是违背自己的法律呢?

另外,饱受白人欺凌的华人男性移民也通过集体的方式让西方人胆战心惊。在那场被当地报纸报道的“东方罗马角斗”中白人们领略到了“东方人的勇猛”和“东方式的神性向往”[3]。因为这冷兵器的砍杀绝不是“自相残杀”,“他们是在借自相残杀而展示和炫耀这古典东方的抽象的勇敢和义气。”“他们借这一切来展示他们的视死如归,像某人展示财富,另一些人展示品格、天赋。他们以这番血换血、命换命的厮杀展示一个精神:死是可以非常壮丽的。”[3]进入战场的步子迈的也慢,每个人都精心打扮过,“白绸马褂,牙白绸裤”,图的是“血溅上去好看”[3]。于是这场拼杀在意义上等同于一种原始的宗教仪式,在这样的仪式中,人们通过对神的献祭与颂神的歌曲、舞蹈来获得好运。而华人们在集体的残杀中,献祭给神的不是屠宰的牲畜,而是他们自己的生命。他们的献祭获得的是无限的力量。

这种对死亡和鲜血的独特理解是在向白人诉说着什么?男儿如此,扶桑也同样如此。扶桑对流出的鲜血同样是冷淡的,没有恐惧,也没有反抗。“多少个躯体压下来。你只是一次次包容,如同雾包容无论多嶙峋的礁石,无论多汹涌的海浪。你知道血从你的嘴唇,胸脯和下体流出,但疼痛没了,你知道你将弥合成先前的整体,像雾的弥合那样无痕迹。”[3]。

扶桑,百度百科对其解释是原产地为中国的蔷薇花,由于花体多为红色,又名“大红花”。而在中国的古诗文中,扶桑为日出的地方,日出的地方即为东方。此外,扶桑还指东方古国名,有扶桑国的说法。所以单纯就“扶桑”这个词语来理解,无论是此花的产地,还是其他的含义,扶桑都毫无疑问地和东方有着渊源。而东方文明曾经有过远超西方的灿烂文明,所以小说中的妓女扶桑的意义远超于作为个体的妓女,完全可以上升到东方的地位,正如有的研究将扶桑比喻成“地母”,是一切生命的发源地。这也正可理解小说中更多的不是扶桑作为妓女的一面,而是一个可以忍受消解一切苦难的神。这不免让人想起美国作家霍桑在小说《红字》中那个绣在衣服上象征着耻辱的大写字母A一样,最后由Adulatory(通奸)转化成了Angel(天使),而这种由罪恶到纯真的转变正是通过主人公海斯特勤劳的双手以及善行实现的。

在面对白人的挑衅时,扶桑吹奏了一首《苏武牧羊》的箫曲激发起巨大的凝聚力,而白种人是无法理解这种“让文明人耳朵受刑的”[3]东方音乐,更不能理解这只曲子背后的故事,那个被匈奴人控制起来的汉族使臣苏武在面对匈奴人的威逼利诱下保持着高风亮节,在忍受了匈奴人19年的折磨,以及北海边牧羊时的极端环境和内心孤独之后,最终以满头白发之身回到祖国。正是这只曲子吹奏出来的不屈,让在场的中国人随着乐曲的旋律躁动起来,最终在和白人的对峙中占了上风。这种凝聚力形成了一个群体对异族压迫的抗争,这在面对来自异族强加其身上的暴力与伤害是十分必要的。

如果说上面所论述的是从华人内部将白人眼中的东方形象进行颠覆,并惊醒了西方人的美梦的话,那么在白人的内部,特别是在与扶桑有着复杂感情纠葛的白人克里斯那里,同样有颠覆的力量。实际上,从一个不谙男女之事的八岁小孩对有着浓郁东方情调的妓女扶桑的迷恋,到随着同样年龄的白人小孩用手中的零花钱像他们的父亲一样走入华人的妓馆,再到其努力寻找扶桑的两年中经受的孤独和寂寞,再到跟随排山倒海之势的人流加入到对扶桑的集体施暴当中,最后在七十五岁时候回望自己的一生,克里斯一直在思考着自己和扶桑的关系。最初的克里斯因为迷恋而生发出对扶桑拯救的念头,但是这种拯救意味着一个骑士的梦想。他在用大约一生的时间阅读扶桑这本神奇的东方大书,最终读出的竟然是母爱,是文明的发源。这种母爱是一种普世的大爱,能够包容一切,也包括作为强者的西方。克里斯丢掉扣子的衣服以及扶桑发髻里藏着的那颗纽扣,冲击着克里斯的心灵,逼迫着克里斯不断地反观自己,这是一种在施暴之后对自身的“凝视”。克里斯在为自己以及自己所属的民族对另外一个种族的所为进行反思,那应该是一种近乎乱伦的罪,而这种乱伦所带来的罪恶感将伴随他一生,也改变着他的一生。“克里斯还想到自己的一生,被扶桑改变了的一生。他一生都在反对迫害华人,也反对华人间的相互残害。他成了个中国学者,他觉得扶桑在看他做的一切,不论她赞同还是反对,她总是在看着他的。”[3]

三、历史与现实的相互映照:从东方主义到新东方主义

赛义德在其著作中对西方控制、主宰乃至最终统辖东方的各种形式进行了详细的论述,同时对东方主义的历史演变也进行了梳理。从19世纪早期到二战结束一直是法国和英国主导着东方与东方主义;但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美国逐渐占据主导地位,但是法国与英国的处理东方的方式也得以继承。实际上,从19世纪中叶开始,伴随着美国在工业、国防和科技等领域的迅猛发展,其帝国主义的野心也随之膨胀。美国华裔批评家李磊将美国的“东方主义”分为两个时期,“1854年到二战结束是第一阶段,可以称之为‘老东方主义’阶段,主要是通过立法及起草相关文件,发布相关报告,撰写与东方有关的文学作品和建立针对东方的研究机构来控制、主宰甚至侵略并统治东方的话语。但是到了二战结束以后,即“新东方主义”的开始,东方主义以另外一种更为含蓄的方式,比如学术会议、文化交流、大众传媒等形式,最终达到对东方的颠覆、控制及殖民化。”[5]小说中的扶桑时代主要遭受着第一阶段东方主义的戕害,而小说中的叙述者“我”作为第五代华裔移民,自然是生活在第二阶段的东方主义中,对或明显或微妙的种族歧视自然感同身受,小说对此也有表现。

美国作为一个相比世界其他国家更为年轻的国家,不论从早期的西部开发还是进入现代社会以来,都吸引着一波又一波的异国人进入这个号称“大熔炉”的宣称自由平等的国度。作为旅美作家群中的重要一员,严歌苓和其他美籍华裔作家一样,对自身切肤的体验用小说的形式加以表述,描绘出一幅幅中国移民在美国的群像,并对这个族群在美国的历史和现状进行着思考。历经几个世纪的移民历史,黄种的中国人是否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美国人?在和本土居民的接触中又有何种冲突?是否也有着双重人格呢?不论是长在中国,成人之后进入美国,还是作为第二代甚至是第三代移民的子女,生在美国,长在美国,接受着美国的教育,但是在心灵深处,必然有着关于故国家园的牵挂,就像《喜福会》中的那根鸿毛,将从未谋面的,几个不同文化背景下成长起来的姐妹聚集在一起,而将她们姐妹牵引起来的,无外乎是潜伏在意识深处对根的寻找。

严歌苓在小说中正是以第一人称的“我”——以一个第五代美国移民的身份,从旧金山的正、野史料中探寻扶桑,实现对美国书写历史的“证伪”。可以说,是第五代移民在经历数代之后,对是否融入到主流文化,成为真正的美国人的思考。小说中的“我”在搜集扶桑的史料,努力复原众多移民美国的妓女当中的一个。“我”的努力复原使得一个红艳艳的“旧不掉的新娘”[3]跃然纸上,而在扶桑之后的几个世纪中,包括“我”在内的华人一直重复着同样的命运,同样在跨入美国国门时遭受白人的质问。

小说中的“我”看到的一个关于仇恨座谈的节目,震惊于节目中的年轻人对“亚洲人、黑人和所有非白种人的不共戴天的仇恨”。“你们这些有色人种可以活,我们并不要你们去死,我们只要别在我们活的地方活。给我们一片纯的天和地,让我们别看到你们,忍受你们。”“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不需要忍受。我们将做一些重要事情。”[3]联系小说中的扶桑时代,如果说黄种的中国人是由于外在的行为方式以及内在的文化层面差异招致歧视和迫害,以及白人担心中国的烟土和妓女破坏了美国本土的风气的话,那么在历经几个世纪的发展之后,在美华人无论是作为个体的移民还是作为一个群体在世界上的地位都有了明显的提升,但是小说中的我也同样感受着扶桑时代所遭受的仇恨,“他们的仇恨不需要传宗接代就活到了现在。”[3]

同样肤色的中国人,虽然时间跨度已经几个世纪了,虽然在几个世纪当中中国人自身以及栖居的异国他乡也在某种程度上以更为开阔的胸怀在接纳着异族人的加入,但是,也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会有更为深切的体会。在全球化到来的今日,在一个历史日益成为对历史书写的时代,每一个人,无论是否参与到跨国或跨文化的交往中,都是作为一个群体或种族的一员出现的,都有义务有责任对历史进行书写言说。虽然自由平等作为一个理念存在许久,虽然东西方由对立转为对话是总的趋势,但是由于意识形态和文化层面的差异,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在对历史的观照下反思现在,每一个人不仅应该活在当下,而且是应该作为一个历史人存在当下,用历史的眼光观照现在,是作为一个民族所必须做的工作。中国史,乃至整个东方史,我们应该自己去书写。

严歌苓围绕妓女扶桑,将19世纪60年代第一批中国海外移民的悲惨历史展现出来,这是一段凝结着鸦片战争失败后中国与西方列强签署的系列条约的屈辱历史。西方以一种带有权力意味的“凝视”审视着东方,而东方在西方的“凝视”下变得愈发谨慎。但是,在面对白人表现出来软弱的同时,小说也从另外两方面对西方的“凝视”进行“反凝视”的书写。无论是作为个体的华人还是作为群体的华人,都不同程度地挑战着西方关于东方的想象,将西方对东方的刻板印象进行了强有力的颠覆。此外,小说通过克里斯以及克里斯对其一生的反思,在白人内部实现了一种对其自身的凝视——“反凝视”,这种良心的发现从另外一个角度实现着对东方主义的逆写。

[1]爱德华·W·赛义德.东方学[M].北京:三联书店,1999:1-49.

[2]王岳川.后殖民主义与新历史主义文论[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94:44.

[3]严歌苓.扶桑[M].北京:新星出版社,2009:3-220.

[4]朱立元.二十世纪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418.

[5]陈爱敏.“东方主义”视野中的美国华裔文学[J],外国文学研究,2006(6):114.

(责任编辑:任屹立)

Gaze and Anti-gaze:An Orientalist Study of FU Sang

LI Chang-li
(English-teaching Section,Capital University of Physical Education and Sports,Beijing 100191,China)

Yan Ge-ling's novel FU Sanghighlights the“gaze”at chinese from Orientalism.Through the gaze with enormous power,those who are gazed become“the others”.This paper,in light of Said's Orientalism, explores how Yan Ge-ling,as a Chinese immigrant of the fifth-generation,reverses the feminization and demonization of Chinese by Americans in the field of literature.The prostitute Fu Sang remains smiling under the gaze,and this smile constitutes a force of anti-gaze which reveals the brutal racial discrimination and extermination policies in America,and we also witness pangs of remorse from Chrise who is fascinated by Fu Sang's mysterious oriental flavor throughout his life.Through the love and marriage of Fu Sang,Yan Ge-ling's novel breaks Orientalist discourse constructed by the West in order to highlights its strength and the weakness of the Orient,providing a chance to Chinese to speak and write the Orient in its true sense.

FU Sang;Orientalism;gaze;anti-gaze;reverse writing

I106.4

A

1671-0304(2014)06-0097-05

10.13880/j.cnki.cn65-1210/c.2014.06.003

2014-04-15

时间]2014-11-21 15:55

李长利(1980-),男,河北青龙人,首都体育学院讲师,主要从事英美文学研究。

URI:http://www.cnki.net/kcms/detail/65.1210.C.20141121.1555.003.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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