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力“更新”的古巴

谢玮

全球改革之路1

对外开放、经济更新、强力反腐

编者按

中国的改革如今已进入深水区、攻坚区。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在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等诸多领域推出了一系列重大改革举措，全面深化改革已成共识。从全球范围来看，在世界经济处于深度调整期的背景下，多数国家也正面临政治、经济、社会等各方面改革的巨大压力。“改革”，已经成为全球热词：美国的医疗制度改革、欧元区的金融体系改革、日本的老龄化改革、韩国和英国的国企改革……

从本期起，本刊在“国际”栏目推出系列报道“全球改革之路”，介绍国外已经完成或正在进行各领域改革的成效、经验和教训，以资镜鉴。

同时，也欢迎对此有研究的读者来稿。Email：juzzia@163.com 栏目编辑：朱梓烨

社会主义国家、盛产蔗糖和雪茄、凭票购买物资、免费公共医疗……多年以来，作为拉美第一个与中国建交的国家，古巴留给中国人的印象似乎始终停留在这几个“事实”上。

眼下，古巴正在针对其持续半个世纪之久的经济模式进行改革。我们对古巴现阶段经济和社会生活的认识也亟待更新。

2014年，这个位于墨西哥湾入口处的国家，经济改革正在向纵深推进：随着经济特区——马里埃尔发展特区（Mariel）正式开放，新的外国投资法有望施行。古巴正在以开放的姿态迎接全世界的投资者和游客。

因为古巴近年来的改革姿态，自1996年来一直“限制”与古巴关系的欧盟，2008年取消了对古巴的制裁，并同意在2014年3月开始与古巴进行谈判，希望恢复全面双边关系，增加双边贸易与投资，开启有关人权的对话。

随着政府大力吸引外资、优化投资环境，古巴的国门正式打开。古巴能否通过改革激发经济活力，成为加勒比地区经济增长的下一个明星？

特区：打开国门第一步

2014年1月27日，古巴领导人劳尔·卡斯特罗（Raúl Modesto Castro Ruz）与巴西总统迪尔玛·罗塞夫（Dilma Vana Rousseff）出席古巴西部港市马里埃尔开港剪彩仪式。罗塞夫表示：“巴西愿成为古巴在经济上的一级盟友。”

作为古巴打开国门的第一步，古巴希望“马里埃尔发展特区”通过自由贸易增加出口，并通过技术和外资增加古巴的外汇收入、创造就业机会。位于首都哈瓦那以西50公里的马里埃尔港，总面积400平方公里，其总投资中的71%、共6.4亿美元，都来自巴西。

早在2013年4月5日，古巴政府就发布公报称，古巴正式在马里埃尔港设立“发展特区”，成为古巴首个自由贸易区。根据2013年11月1日生效的《马里埃尔发展特区法》，特区将对区中入驻的企业和机构在税收、海关和贷款上提供优惠政策；特区将优先发展生物技术和医药、可再生能源、电信、食品加工、旅游业和房地产等行业；特区前10年还将免征企业所得税、劳动力使用税以及地方发展税等。

据古巴媒体报道，目前在马里埃尔港兴建的现代化集装箱码头是马里埃尔发展特区的最大项目。评论普遍认为，对其他国家来说，古巴经济开放将带来更多的经济机遇。石油天然气资源优势、镍矿等稀有矿产资源优势、旅游资源优势等，必然会充满巨大机遇与商机。

西方国家也立即发现了古巴改革开放的前景，欧盟于是开始了“抢滩古巴”的系列动作。2014年1月9日，荷兰外交大臣弗兰斯·蒂默曼斯访问古巴，打破了欧盟针对成员国高级官员访问古巴的限制。2月10日，欧盟28个成员国外长在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举行会议，正式核准欧盟与古巴展开双边政治对话及合作协议谈判的动议。双方可能在2016年前达成协议。

从农业开始，慢慢实现“经济更新”

经济特区只是古巴审慎渐进式改革进程中的一部分。

对于现任国家领袖劳尔·卡斯特罗来说，改革一直是其工作的核心。2008年，担任了50年国防部长的劳尔，由全国人民政权代表大会正式推选成为国务委员会主席和部长会议主席。

“没有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国家，能够花的比他们拥有的还多。这道理看起来简单，但我们却一直没有按照这个不可回避的事实来思考和行动。为了得到更多，现在我们必须生产得更多。”——这句流传甚广的发言堪称劳尔对古巴经济思考的总结。在他看来，古巴国民经济水平低下更多的是源于内因：计划经济模式的局限、生产力水平和工作效率的低下。

2008年2月，甫一上任，劳尔便正式提出对古巴经济进行“结构性改革”。改革首先由农业领域开始，下放土地生产管理权，允许私人农场主种植和销售他们的产品；开放生产资料流通领域，在全国绝大多数城市中建立消费市场，生产经营者可以直接通过市场获得生产资料，以此来逐渐取代集中分配机制。劳尔的“结构性改革”也逐步取消了政府从1962年开始的针对民众食品和日常必需品的部分补贴项目，即“供应卡”制度。

2011年开始，古巴以市场为导向的经济改革逐步展开。当年4月16日，古巴共产党第六次代表大会通过并颁布了《经济与社会政策指导纲要》（下称“《纲要》”），宣布“更新”古巴的经济模式，313项条款涉及经济发展的各个层面。中国驻古巴共和国大使馆经济商务参赞处陈风分析指出，《纲要》主要内容在于裁减人员、简政放权、政企分开、解放生产力、取消不必要的补贴、允许并鼓励非国有经济、扩大企业自主权等等。2011年10月，古巴公民被允许私人交易房产和1959年之前生产的二手车。而此前古巴人若要购买新车，须先通过审批获得购车证。

2012年，古巴劳动和社会保障部常务副部长卡洛斯·杰西·马特乌斯·佩雷拉在接受中国媒体采访时指出，古巴非国有经济的壮大主要发生在食品加工行业、建筑业、交通运输及农产品生产经营等领域。“古巴个体户”逐渐成为古巴社会的新兴群体。

值得注意的是，不同于“改革”（Reforma）一词，古巴领导人更倾向于使用“更新”（Actualizar）描述近年来的改革政策。与中国的“改革开放”和越南的“革新开放”主张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不同，古巴官方目前依然强调以计划经济为主。endprint

“更新”虽然遭到一些享受“从摇篮到坟墓的完全补贴和福利”者的反对，但改变并未停止脚步。2013年是古巴经济改革措施密集出台的一年。是年1月14日，新的移民政策正式生效，古巴公民只需出示有效护照及目的国签证即可出境。2月21日，古巴政府在一天之内宣布了三项经济改革措施，允许国有企业为个体户提供担保。10月22日，古巴政府宣布启动货币改革方案，打破实施于国内20余年的货币、汇率“双轨制”，逐渐统一“可兑换比索”及“比索”之间的差值。

古巴经济学家指出，古巴统一货币的进程将涉及古巴工资、养老金及税收等民生领域。有评论认为，通过货币和汇率改革减少贸易流通领域所存在的障碍，将激发古巴的经济活力。2013年11月，《马里埃尔发展特区法》生效，同时向私营企业开放电信业。

2014年，古巴第1号官方公报宣布，从1月8日起在全国实施出租车管理新规，古巴出租车公司的司机与公司签订承包合同，由国企员工“变身”为个体经营者。英国《经济学人》评论指出，随着国有经济的逐渐退出，更多的工人告别国企工作人员身份，市场的力量将渗透更多行业。试探性的改革将催生温和的增长，而非一蹴而就地全盘自由化。

“进两步，退一步”

然而，哪怕是走得再小心，旨在促进本国生产以减少进口、同时保留政府控制和集中计划的古巴社会主义模式更新之路也并不平稳，新的问题和矛盾马上就显现出来了。

补贴取消后，开放市场的商品越来越丰富，但价格几乎翻了一番；民营餐馆和咖啡厅大量涌现且开始展开竞争；很多房屋挂起了“出售”的牌子。与此同时，“更新”一直希望避免的贫富差距，不可避免地拉大了。因为古巴职工的工资水平很低，一般职工的工资不到300比索，相当于15美元左右，穷人根本无力去开放市场购物。

已实行几十年的房屋买卖禁令解除之后，带来了投机、高价的回归，各城市按购买能力进行商品再分配。真正买到房屋的人，要么依靠家人从国外汇来的外汇，要么是个体经营所得或国有资产转让。为了体面地生活，大量古巴劳动人口投身到新兴行业中，其中很多与旅游相关的行业并不合法。

反腐的压力越来越大。2011年6月，11名高官巨贾因腐败入狱，其中包括食品部前副部长和菲德尔·卡斯特罗（古巴前任领导人）多年的好友、智利商人马克思·马兰比奥。2013年初，古巴审计与监管部长格拉迪丝·贝赫拉诺宣布，在已审计的国有企业中，72%“存在缺陷或不合格，原因在于其管理系统不够完善”。劳尔削减了数量庞大的行政部门，有的被整合，有的被撤销。

令人畏惧的精简编制涉及50万～130万国企员工，已导致几个政府、企业和生产部门延缓甚至停止工作。有的人因为保住自己的位置松了口气，但人员冗余已经造成国有企业效率严重低下。有分析认为，目前，古巴权力层中，最锐意进取的改革者和最顽固的保守者之间的拉锯战，导致改革出现“进两步，退一步”的趋势。

为了避免贫富差距进一步拉大和资本过度积累，古巴不鼓励雇用5人以上的员工队伍，针对私营行业征收重税，禁止个人购买一套以上的房屋。

随着经济改革的深入，社会阶层会发生调整，随之而来的便是对政治改革的吁求。

2013年2月24日，劳尔在古巴全国人民政权代表大会上获得连任。劳尔在会上发表讲话表示，要保持国家政策的稳定性和连续性，未来5年内，古巴的政治权力将向年青一代移交，而这个过程“应通过渐进的、有秩序的方式进行”。劳尔还痛斥党内业已存在的腐败问题，“腐败已经成为古巴革命的一大公敌，它甚至比美国政府及其盟友对古巴实施的颠覆性干预计划更具破坏性。”分析人士认为，这是古巴改革将从经济体制逐步向政治体制扩展、推向纵深的积极信号。

封锁正在悄然瓦解

古巴缓慢而谨慎的改革与其一直面临的国际环境有关。古巴一直遭受着美国的经济封锁与排斥，还对其他向古巴投资的国家实施制裁性措施。自古巴革命胜利以来，美国对古巴一直采取经济封锁和外交排斥政策。1962年美洲国家组织通过驱逐古巴决议，导致拉美国家纷纷同古巴断交，只剩墨西哥一国与古巴保持外交关系。

现在，经济改革或将造就古巴外交环境的转折。

分析认为，欧盟与古巴展开谈判，是自2008年欧盟解除对古巴外交制裁后做出的重要姿态。对于欧盟来说，古巴并不是非常重要的外贸伙伴和旅游目的地，真正意义重大的是其所具有的地缘优势。与古巴交好，有利于欧盟增强在加勒比海地区的利益和外交影响力。

面对古巴这个尚未开发的市场，实用主义的美国也传来敦促国会解除对古巴禁运的声音。2014年2月11日，美国民主党参议员帕特里克·莱希（Patrick Leahy）在《迈阿密先驱报》上发表文章呼吁美国政府与古巴关系正常化，停止50多年来对古巴实行的贸易和经济封锁。文章认为，不合时代的政策“不是孤立了古巴，而是孤立了我们自己”。

2014年1月，涵盖拉美和加勒比海地区33个国家的第二届拉美加勒比共同体（CELAC）峰会在古巴哈瓦那举行。峰会宣布建立拉美和加勒比国家共同体和平区，从而成为古巴彻底摆脱国际孤立的佐证。华盛顿转变其外交政策的时候可能也就不远了。

1供应卡：古巴的“粮票”

古巴从1962年就开始实行“供应卡”，就像我国在改革开放前那种凭票或凭本、定量供应基本生活必需品那样，政府向全国约1100万人口提供部分食品及少量日用品，但数量有限。大量商品凭“供应卡”领取，价格极低，是象征性的，差价由政府进行补贴，这种巨额补贴，用劳尔·卡斯特罗的话来说，已经成为古巴政府“不堪承受之负担”，因此这种价格补贴的做法必须取消。

2古巴“黑车”黄牌照

原来古巴人买车靠特批，比如功勋科学家、优秀运动员、劳模等，就能得到一个新车购买配额的奖励。一般人只能买卖1959年革命胜利前生产的、留在古巴的车辆。改革之后，自2011年10月起，古巴自然人或长期居留古巴的外国人，可以自由进行机动车赠与和转让，将不再需要任何政府部门的事先许可。但政策允许和买得起车完全是两回事。不过随着限制放宽，黄牌照的私人出租车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人选择“黑车”出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