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丹妮 陈 迪 何灵芝
(浙江中医药大学第一临床医学院·310053)
何灵芝主任医师,硕士研究生导师。师承于国家级名老中医李学铭主任。从事中西医临床、教学及科研工作二十余年,见解独到,中西医结合治疗膜性肾病疗效显著。笔者跟随何主任学习多年,现将主任治疗原发性膜性肾病的治疗经验介绍如下:
原发性膜性肾病(IMN)是一种针对正常肾小球上皮细胞(足细胞)膜上的抗原成分产生的自身抗体介导的肾小球损害,免疫复合物由上皮细胞膜上脱落到基底膜的上皮细胞,形成典型的免疫复合物沉着。沉着的免疫复合物激活补体,产生膜攻击复合物C5b-9。C5b-9可刺激足细胞产生细胞外基质,导致肾小球基底膜的弥漫性增厚,并诱导连接基底膜与足细胞的黏附分子功能的改变,使肾小球滤过膜出现缺陷,从而导大量致蛋白尿产生。约20-30%的膜性肾病患者能自发缓解,但仍有一半以上患者可逐渐出现肾功能损伤。[1]膜性肾病大多对激素治疗不敏感,以激素抵抗型为多见,西药治疗疗效不佳,且激素长期运用常未起到显著的治疗作用。近年来中医药在治疗膜性肾病上开展了临床和动物实验研究,且取得可喜的成就。
何主任认为特发性膜性肾病可归属于中医的“水肿”、“尿浊”、“腰痛”等范畴。膜性肾病主要病变基础是脾肾两虚,特发性膜性肾病以水肿及蛋白尿为临床表现。脾为制水之脏,脾肾两虚,脾主运化水湿,脾虚则水无所制而泛滥,发为水肿,正如《素问·至真要大论》所云:“诸湿肿满,皆属于脾”。肾为主水之脏,《素问·水热穴论篇》说:“肾者,胃之关也,关门不利,故聚水而从其类也,上下溢于皮肤,故为胕肿。胕肿者聚水而生病也”,肾虚则水失所主而妄行,终致水湿外淫肌肤、内渍脏腑,从而出现面部四肢水肿、胸腹腔积液。《素问·通评虚实论》认为“精气夺则虚”。大量蛋白尿为精微物质流失,可归属于虚损,而与脾肾亏虚关系密切。脾不敛精,脾虚则精微失升而下陷;肾不固精,肾司封藏,肾虚则精微失藏而外泄,则又可导致蛋白尿。脾肾两虚为病机的关键,而脾主运化水湿,肾主水,脾肾两虚则易导致水液代谢障碍而发生水肿;水为阴邪,易伤阳气,日久伤及脾肾之阳,则见脾肾阳虚的症状。一般膜性肾病的病人,水肿比较明显,病程都较长,故临床常以脾肾阳虚为主要证型。
何主任认为在本病的演变过程中,瘀血是贯穿疾病始终的重要因素。中医有“水病及血”之说,指的就是由于脾肾亏虚、湿邪内阻、气滞血瘀的病理过程。水邪阻滞血脉,血行不畅,水邪外溢积聚,壅塞脉络,使血脉瘀阻。正如《诸病源候论》曰:“经脉闭塞,溢于皮肤而令水肿。”综上所述,气病可致血病:“气为血之帅”,气能生血,气能行血,气能摄血,气虚则可致血虚、血瘀。《金匮要略》曰:“血不利则为水。”《血证论》云:“瘀血化水亦发水肿,是血病而兼水也。”唐容川则更明确指出:“血积既久,亦能化为痰水。”瘀血化水,亦发水肿同时,瘀血形成之后,阻碍气机运行,使三焦气化不利,水道不通,又可导致或加重水肿,从而成为新的致病因素。瘀血与水湿或湿热相合,则使病情更为复杂和缠绵难愈。且膜性肾病,病程持久,古人有“久病必有瘀”之说。清·叶天士指出:“久发、频发之恙,必伤及络,络乃聚血之所,久病必瘀闭”。(《叶氏医案存真》卷一)。王清任亦曾明确提出“久病入络为瘀”(《医林改错》卷上)。因此瘀血阻络为特发性膜性肾病的重要因素,在疾病发展过程中不容忽视。
何主任认为患者由于大量蛋白尿,低蛋白血症,导致长期营养不良,IgG水平低下,加之部分患者长期使用激素或免疫抑制剂,免疫功能往往低下,易发感染,而感染或腹泻等是引起膜性肾病诱发、复发、加重、甚则引起急性肾衰的重要原因,因此预防感染对减少复发极其重要。中医认为,肺主表,为人身之藩篱,肺气虚则易感受外邪,此时应以补益脾肾为主,兼补肺益气固表,预防上呼吸道感染的发生。《灵枢·本藏》说:“卫气者,所以温分肉,充皮肤,肥腠理,司开阖者也”,卫气亏虚。则易见腠理开,邪气入内,则见恶寒、出汗等症状。所以久病体虚,或长期激素等治疗的患者,易见肺卫亏虚,较易出现上呼吸道感染。
脾肾两虚虚为膜性肾病基本的病机;随着病情的发展,久病易耗伤阳气则见脾肾阳虚;脾肾两虚为病机关键所在。因此温阳化气、脾肾同治自然成为膜性肾病的治疗大法,正如《景岳全书·肿胀》中说:“水肿证以精血皆化为水,多属虚败,治宜温脾补肾,此正也。”早期以温肾健脾消肿为主。早在《内经》已提出:“益火之源,以消阴翳”,即通过温补肾阳而消水肿的方法。明代张景岳亦强调温补脾肾的重要性,称温补为治水肿的“正法”。《证治汇补·水肿》中归纳总结了前贤关于水肿的治疗,认为调中健脾、脾气自能升降运行,则水湿自除,故为水肿的治疗大法。以上充分说明温阳化气、脾肾同治的重要性。现代药理研究证实:健脾补肾中药能调整肾炎肾病综合征的免疫紊乱。何灵芝主任认为其病机虽然复杂,但总归本虚标实,本虚以脾肾阳虚为主,大多患者最初表现为脾肾气虚,后转为脾肾阳虚,而肝肾阴虚、气阴或阴阳两虚,是使用激素或利尿剂等所致。如淡附子、仙灵脾、仙茅等温补脾肾,辅助激素产生作用。临床研究发现淡附子、仙灵脾等能促进被抑制的血浆皮质醇回升,预防肾上腺皮质因外源性激素抑制而萎缩,同时又增强机体的细胞免疫和体液免疫。因此,温补肾阳药可增加机体对激素的敏感性,促使体内肾上腺皮质激素分泌,促进其功能的恢复,使激素充分发挥作用。治疗时常予温补脾肾法:方用金匮肾气丸合二仙汤加减,常用药物为:淡附子、仙茅、仙灵脾、鹿角霜、巴戟天、杜仲、肉桂、桂枝等。
膜性肾病患者由于大量蛋白漏出,纤维蛋白原增加,抗凝血酶水平降低,肝脏代偿性合成纤溶抑制物增加,使机体处于纤溶抑制状态。加之长期激素、利尿剂的刺激,患者血液黏稠度增高,易诱发高凝状态及微血栓形成。现代研究发现:肾小球疾病的高凝状态及血小板凝集,直接影响肾脏的血液供应和滤过功能,加重肾脏病理损害。何主任认为,水肿迁延日久,脏腑功能紊乱,气机失调,血行迟滞,久病入络,久病必瘀。因此,治疗各阶段可加用活血化瘀药,如:桃仁、川芎、地龙、全蝎等。其中桃仁现代药理证实具有抑制肾组织中细胞增殖,减轻细胞外基质积聚,抗血小板凝聚,延缓肾小管代谢的功能[2]。川芎可改善血液黏滞状态,同时开放入球小动脉,减轻肾小球内压,延缓肾衰竭。地龙提取物具有纤溶和抗凝作用,具有增强免疫、利尿等作用。实验发现,全蝎[3]可减少大鼠膜性肾小球肾炎蛋白尿,抑制白细胞介素活性,扩张肾毛细血管,抑制血栓形成及炎症细胞因子释放,从而减轻肾脏纤维化,抑制血栓形成及炎症细胞因子释放,从而减轻肾脏纤维化,抑制肾成纤维细胞繁殖。通过活血化瘀改善高黏高凝状态,阻止肾小球毛细血管内纤维蛋白及微血栓的形成,修复病变组织,促使机体内一些病理过程逆转,从而使废用的肾单位得到部分修复。因而,活血化瘀是治疗的重要环节。治疗时予活血化瘀法:方用补阳还五汤加减,即可活血化瘀,又可补益脾肾之气,常用药物:当归、川芎、地龙、红花、桃仁、生黄芪、白术、防风等。久病必瘀,怪病必瘀,难病必瘀,瘀久则虚,瘀去新生,故不可一味求补,病人反而虚不受补,通瘀为主,通补兼行。
预防感染对减少复发极其重要。中医认为,肺主表,为人身之藩篱,肺气虚则易感受外邪,此时应以补益脾肾为主,兼补肺益气固表,预防上呼吸道感染的发生。现代医学表明,玉屏风散除对实验性肾炎有治疗作用外,还有防感冒,防尿蛋白复发之效,避免疾病的因控制患者突发的临床症状,以尽快缓解病人的病情。治疗时予补益肺气法:方用玉屏风散加减,常用药物有:防风、蝉衣、黄芪、白术等。如病人以腰以下水肿为主症,因急以利水消肿为主。若水肿不及时消退,可引起胸水、心包积液、腹水,引起病人胸闷、气急、食欲减退、消化困难等。治疗予利水消肿,方用五苓散合五皮饮加减,常用药物:茯苓、泽泻、大腹皮、白术等因此何灵芝主任认为尽快缓解病情,提高患者生活质量,使待其病情稳定后,再重点控制蛋白尿。
在原发性膜性肾病的治疗过程中,一般都会联合糖皮质激素及免疫抑制剂治疗。何灵芝主任认为:在足量或大剂量激素治疗的过程中,顾护阴液因使用滋阴药物。因为激素为阳刚之品,大剂量应用必然耗伤阴液导致阴虚火旺。因此,在激素应用时,即使病人未出现阴虚(五心烦热、咽干口燥,心烦易怒等)表现,也须予护阴液、抑相火的中药。常用生地、知母等药物。现代药理研究表明,生地、知母可抵抗外源性皮质激素的抑制作用,保护肾上腺,对抗长期、大量使用激素所引起的阴虚内热,减少激素的不良反应,有助于激素的顺利撤减预防激素早期副作用的发生,有助于激素的顺利撤减[4]。治疗予滋阴降火,方用六味地黄丸加减,常用药物:生地、熟地、知母、山药、萸肉、泽泻、茯苓等。在激素减量的过程中,当激素减量至一定程度,患者易出现畏寒,形寒肢冷,易腹泻或大便质稀,易感冒、感染。何主任认为这些表现与激素减量有密切关系,因为激素减量时机体对激素仍存在依赖。而用附子、巴戟天等温阳药物,可减少机体对激素的依赖及防止激素撤减及预防感染。治疗予右归丸合二仙汤加减,常用药物:附子、肉桂、仙茅、仙灵脾等。
朱某,男,73岁,4月前感冒后出现颜面手足水肿,尿泡沫增多,当地医院诊断为肾病综合征,行B超引导下肾脏活检穿刺术后,病理诊断:膜性肾病Ⅱ期,已口服足量强的松60mg/d治疗1月余,现水肿复发,我院门诊就诊。症见:水肿、腰酸、舌淡胖苔薄白,脉细。我院尿检:PRO(3+)生化:TG5.69mmol/l,ALB23.4g/L,CHOL7.52mmol/l,24h尿蛋白定量:3.54g,肾功能、血常规均正常。西医诊断:肾病综合征膜性肾病Ⅱ期。中医辩证属脾肾阳虚。西医治疗:继续足量强的松60mg/d,及降压、降脂,利尿等治疗。中医治疗:治以补益脾肾,行气利水,药用:黄芪30g,党参15g,白术12g,车前子30g,茯苓皮12g,地龙9g,防风9g,蝉衣6g,淡附子10g,仙茅15g,仙灵脾15g。4周后复诊:诸症减轻,轻度水肿,自觉尿泡沫减少,症见:五心烦热,舌淡红少苔、脉细数。尿检:PRO(+),24小时蛋白定量:2.01g,西医诊断同前,激素开始按常规则逐渐减量。中医辨证属阴虚火旺热夹瘀证,治以滋阴降火,祛风活血。以原方去淡附子,仙茅,仙灵脾,加芦根15g,川牛膝10g,知母10g,麦冬10g,生地12g继服。4周后复诊,诸证较轻,轻度水肿,尿泡沫减少,症见:腰膝酸软,乏力,腹胀,舌淡红,苔薄,脉细。西医诊断同前,中医辨证属气阴两虚证,治以补气滋阴,药用:熟地12g,萸肉9g,淮山药15g,茯苓15g,泽泻20g,防风12g,党参15g,黄芪30g。4周后复查:诸症减轻,无水肿,少量泡沫尿,偶有腰酸乏力,易感冒,畏寒,大便质稀,舌淡红,苔薄白,脉沉细。尿检:PRO阴性,生化:Alb41.90g/L,TG1.63mmol/L,CHOL3.06mmol/L,24小时尿蛋白定量0.55g,血常规、肾功能正常。西医诊断同前,激素规则减量,中医辨证属脾肾阳虚证,治以温补脾肾,益气固表,以原方去泽泻,加白术12g,黄芪30g,仙茅15g,仙灵脾15g,继服。
[1]Glassock RJ. Diagnosis and natural course of membranous nephropathy[J].Semin Nephrol,2003,23(4) :324-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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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邱夏,桑高祖华.中药对激素治疗肾病综合征致不良反应的影响[J].中国中西医结合杂志,2005,25(6):546-5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