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化最不包容的是时间

张霞

网络原创，

商业的价值真相

近年来，《甄嬛传》、《步步惊心》……这些题材不同的热播剧都有一个同样的“身世”——网络小说。从最初的痞子蔡到而今的唐家三少，粗粗算来，网络文学已有至少15年的历史。

据最近发布的《2012—2013中国数字出版产业年度报告》称，电子书的收入达到31亿元，是上一年的4.43倍。如此庞大的受众群体和产业规模，依靠的是众多网络作家内容的提供，仅“盛大文学”旗下网络作家就达160万人之多。

网络写手的“钱景”更是引人瞩目，业内巨头“起点中文网”曾宣称“已有10位年薪过百万的网络作家，近百名作家收入也已经达到10万”。2012年12月2日，唐家三少上榜“中国网络作家富豪榜”，以3300万元的身价高居榜首。排名前20位的作家中，有4个山东人，分别是骷髅精灵、风凌天下、高楼大厦、月关。

庞大的网络写手队伍，让我们看到了网络文学的勃勃生机。在逐渐走向产业化发展的同时，我们不得不看到其依旧存在一些问题：生气和锐力正在减弱，部分作品稍显浮躁、粗糙，重复性题材难免有模式化、泡沫化、泥沙俱下的味道。

曾担任盛大文学研究所所长的夏烈说，现在的作品很多是为了挣更多的钱而服务，文学评价标准必然是偏颇的，那么就会出现“注水”现象。只追求数量而忽视了质量，混淆了作家自我提升的方式。

网络文学被盈利模式绑架还导致了经常为人诟病的经典作品难产问题。过于芜杂而缺乏精品，过于讲求快感而缺少艺术感染力，人才的持续发展能力有限……一系列问题的存在，困扰的并非网络文学本身，而是在整个网络环境和创作环境。文学的方向究竟在哪儿？是什么制约了我们的精品能力？网络作家的生存状态如何？本期本刊邀请了著名网络作家张嵚、魏中山、花千芳、关月等人一起探讨。

作家不能闲下来，作品就只会烂下去

两居室的房子，家居凌乱，会客的沙发上还堆满了史料文件，张嵚在一堆书籍里拨拉出玻璃杯子泡上茶。“瘦了，可是创作太累？”记者问。张嵚却笑说：“瘦了是因为轻松了，写作的时间少了，戒烟、健身，每天只控制在8小时以内。”

2009年是张嵚创作的第一个高峰期，记者前往采访时张嵚一夜未睡，撑着满眼红丝靠香烟、浓茶和记者聊了两个小时。

“2012年左右，走几步路都会喘。写作从来不靠钟表计时，半夜胆囊疼了，就该收工了。”繁重的劳动是网络作家的集体状态，张嵚的朋友魏中山一天要写一万字，“这已经不算高产。鲁迅作家班的同学中，烟瘾最大的一个网络作家一天要抽三包半香烟，写上四五万。唐家三少告诉我，初期为了保持更新速度和人气，曾拔下吊瓶敲完几千字再接着回医院。”

新闻出版总署署长、国家版权局局长柳斌杰曾表示，目前国内很多文化艺术作品创造力不够，90%的作品属于模仿和复制的，严重影响了文化可持续发展能力。

张嵚看来单单说哪个行业没有创意能力极为偏颇。“网络文学不是没有原创能力，而是没有原创环境。”著名网络作家唐家三少、我吃西红柿、天蚕土豆2012年分别以3300万、2100万、1800万的版税收入荣登“网络作家富豪榜”前三甲。然而这20名上榜的网络作家，在文学网站行情是以1000字1.4分钱起步的，短短5年内敲出1.77亿元的个人财富。

写手“西来”曾说，他写得最苦的时候，半个月只出门一次，一个月才出门采购一次生活必需品，有时候一天要写二三万字。“千字20元已是封顶价。月收入超过800就要缴纳24%的个人所得税。”张嵚感慨，好作家都成了好数学家，和网站及出版商算钱扯皮的事儿数不胜数。

“以前的故事都误导了我们。我们听到过爱迪生贫困交加中发明了电灯泡，却不知道美国科学发明基金会给他赞助了上万根灯丝，光上好的中国丝绸就烧了几万吨。”研究明史的张嵚最喜欢用朱元璋养战马的故事解释为什么网络文学很难有精品：“朱元璋把一批战马寄养在农家，两个月后就想要成果。殊不知战马是需要散养，需要最好的物质环境和几代的血统继承。”

想当赚钱的网络作家就必须高产，工业化和程式化的写作下，不可能太多精品。某些网络作家用小说生成器进行写作，就是证明。张嵚认为，不止网络文学，即便传统文学也不敢冒险，“几乎所有的约稿都是出版社编辑策划好的命题作文，我们只需要在题目下发挥知识和文风。没人敢在商业面前冒险，只能是一个类型红了，赚钱了，一堆类似作品蜂拥而至。”

不是没有原创能力，而是原创成本太高

从2008年开始，“细解历史派”代表的张嵚誓言：“愿不惜笔墨，真实地还原一代仁君朱祐樘以及他的弘治朝。”借着当年明月的火热劲头，张嵚《被遗忘的盛世》在天涯上一个星期内点击率超过百万，如今看来也是遗憾颇多。

曾有读者告诉他书中有处史料错误。张嵚回头一查，没错啊我是参考的某著名大学出版社的书籍上的资料啊。几番争论下来，“原来是这本资料书也错了。”

袁腾飞等著名历史讲学者的文章里经常错误百出，“最后也不知道谁是错误了，处处是错误。”在张嵚看来，好书从来不是个人的，好的文艺创作大都源于国家行为、政府行为。商业的功利氛围下就不可能有好作品。“哪个朝代的文学鼎盛不是国家行为？盛世修书，《永乐大典》、《四库全书》哪一本经典著作不是在国家强力支持下完成的。个人行为无法改变原创环境，写历史我只能买著名出版社的资料，出版社的书籍大多都是大学在校研究生们编撰的。”

再延伸到影视创作，张嵚认为原创的想法有了，可原创的执行力呢？“《拯救大兵瑞恩》的故事创意中国电影《黄河绝恋》里早有了，可出来的不过是粗糙的电影。《泰坦尼克号》敢于花几亿打造一艘船，中国哪个电影公司敢冒这么大的险？《末代皇帝》曾让中国人长了见识，为了溥仪登基时的一片夕阳，剧组能停拍半个月。”

3月12日，山东省作家协会第六届委员会第六次全体会议在济南召开。“会议上，网络作家简直就是痛哭流涕、哭天喊地，到处是盗版，到处是利益受损。”张嵚玩笑说。

“我的一个朋友，写官场小说《出牌》的著名网络作家异客曾经在新浪上架VIP连载小说，这边刚跟新，那边百度贴吧便给复制出去。异客找律师团队无效，网站编辑沟通无效。最后只好“穿上马甲”注册一个账号到贴吧里跟读者们打成一片，还混成了版主，好说歹说最后终于说服他们在原文刊发24小时之后再转载。”这样哭笑不得的“盗版故事”随处可见，张嵚的作品经常整段被摘抄为大学生的毕业答辩论文。

如此的环境下，但凡写出名堂的原创网络作家无不有自己的过人之处，比如张嵚作家班同学中写玄幻的江南烟雨对佛道两教精通至极，典故出处信手拈来。但写得好不如写得多，“原创没好处为什么要原创？同样赚钱，为什么选择成本高、代价高的途径”张嵚说，在版权很难界定的情况下，大段的复制粘贴所处可见。“就连《封神演义》里也曾原文摘抄过《西游记》里的诗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