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泉厚
(武夷学院 外语系,福建 武夷山 354300)
语言中表现出一定的象似性,可能与人类早期的模仿有关系。如全世界的“妈妈”,“mammy”的读音几乎相同,这是人类模仿原始的需要。有些象似性是劳动的产物,合作的产物,如在劳动中需要合作完成某些工作,要求步调一致,相互交流用的言语,一直沿用到现在的劳动号子全世界有许多惊人的相似之处(Crystal,1997)。对于音和义之间的关系,语言中有任意性和象似性两个共同现象。关于语言的初始状态,可以有两种假设:一种是基于任意性的假设,即初始阶段的语言产生,音义之间是任意的,象似性的出现和发展是随着人们对客观世界的认识发展而加深的,即随着理解的层次不断加深,可供人们模仿的之处也就随之增多。另一种是基于象似性的假设,即人类语言的发生,主要是通过人们对客观世界的模仿,音和义在很大程度上是相关的(即理据性motivation)。究竟语言的初始阶段属于哪种状况,尚没有足够证据,传统上仍然认可任意性的主导地位。
人类语言都有十分相似的拟声词。我们不妨大胆设想,人类语言的初始阶段与自然的接触而产生,以象似性为主要特征,随着语言发展越来越系统化,象似性增多超越了其承受力,但语言发展到现在,任意性和象似性同时存在。
尽管语言的音义任意性(arbitrariness)是人类语言共有的自然属性,但世界上的各种语言都存在着不同程度的音义象似性(iconicity)。除了其在发生的象形文字所表现出的象似性使人们知其代表何事何物外,任何语言,虽然其发展和变化的过程在形态上的差异很大,如发音的特征,拼写形式,语言的内在心理表征和外在的描述特征上等,无论以象形文字或拼音文字的不同形式出现,就其根本的构造所遵循的原理而言,无不具有不同程度的一致性和普遍性,这种一致性和普遍性就是音义之间的象似性,也有人称之为音义的同构(isomorphism)(辜正坤2004)。80年代以来,“更全面的研究不断涌现,涉及语音、词汇、句法、语篇、共时和历时、文学和非文学等多个视角和层面,象似性研究的对象和范围逐步确立,成为一种新的研究范式”(卢卫中,2011)。并且,象似性的研究已扩展至文学、政论、商务等领域。这说明对象似性的研究还有很大的空间。
辜正坤说(2004)所谓“同构”就是“语言的含义和发音之间存在着程度高低不同的契合”。即语言音义之间的象似性。以响音度(sonority)为例,低元音比高元音响音度要高,即发元音时嘴张得越大,其响音度就越高;嘴张得越小,响音度就越低。音义的象似性也经常与音段的响音度有关,例如许多语言中方位代词“这”和“那”的元音响音度与所指远近相关,这种现象在一定程度上具有跨语言的一致性。与象似性密切相关的另一因素是音段的开口度,如英语中某些词汇元音开口度(aperture)的大小与物体的形状或大小有关,如 lip(薄板);slap(厚板);thin(瘦),fat(胖);还有 tip/tap;bit/bat;slim/slam;snip/snap;stick/stack等。在这一组组词中,往往前者比后者给我们一种更小、更细、或更少的心理感觉。或许英语作为一种拼音文字,它所具有的这种音义同构容易被人接受。实际上作为象形文字的汉语同样也具有这种音义同构的规律。本文旨在讨论英语和汉语在词汇层面的同构情况,即构词/字的规律是否存在音义象似性,通过分析构词在音系上的表现形式,以求证语言的摹拟存在的事实。本文试图运用粒子音系学原理,探究象似性在构词中的理据(Schane,1984)。
认知象似性可以从粒子音系学开始作为起点。粒子(particle)给我们的启示就是音系的可分割性和再细分化。语音的三个基本粒子包括:开口度音粒子/a/,腭音性(palatality)音粒子/i/和唇音性(labiality)音粒子/u/。我们可以对这三个语音的基本粒子在构词中的功能和意义进行历时和共时的分析,以求证语言构词中的音义逻辑关系。这三个音粒子的基本特性存在任何语言中,戴淮清(1986:176)曾经讨论了这三个音的可转化性,并提出了/a/,/o/,/i/可以通转的性质。即由于字音的意义分化和方言差异而产生变化,在书写上改用另形的现象。因此,粒子音系学所给予的启示是,动态的语音系统对语音的影响,三个基本粒子提示着语音层面的变化,这对于观察汉语造字的音义关系有重大帮助作用。辜正坤(2004)认为,“语言的音、形、义、语法四要素可以从一个新角度解析整个人类文化模式及其变化多端的形态,而在极端的意义上,甚至可以用一个音素或几个音素来概括出一个民族的整体文化特征”。
粒子音系学在理论上提出了粒子表征模式包括五个层面:音节层面、核心层面、时长层面、根层面和粒子层面,使“元音的音段”由这三个音粒子组合成为可能(参见成分理论(Harris,1994;Harris 和 Lindsey,1995:34-79.)。借此观点推理,在语言中展开横向对比的话,可以进一步对汉字在音节、核心、时长、根和粒子层面给予细分化,进而有利于分析出汉语在韵母层面上的音义同构关系。到今为止,分析汉语最小的意义单位可以是偏旁部首。(张吉生,2000;潘文国,2002)
音义象似性充满了辩证关系。intrinsic一词看似与这个概念无关,但从象似性的角度看,如果与人比较近的切身的东西用小开口度的话,问题就发生了变化。一个语音的层面往往包含着与意义相应的一面,在组成词汇的音系中构成矛盾的统一体。当提取韵母的音义时,常遇到下列情况。第一、音义象似性比较直观的字词在部分韵母中存在,首先选取一组字词:树,肚,幅,谷,鼓,壶,葫,裤,窟,路,铺,无,瀑(布),乌,不,枯,(占)卜,补,虚等字,共性音为声母u。这些字均呈现其语音结构的规则性排列。第二、汉字往往又有看似相反和例外的情况出现,如:肤(浅)。斧,(砍物、斧正、修正,就是去除不合理之处)。卤,把原本没有味道的食物进行加工。固,把松散和不牢固的物体弄稳当。这部分字依赖语境的分析。第三、在汉字中可以很容易找出许多例外的字词,土(田地,国土);俘获,通‘虏’,俘虏,打仗时捉住的敌人。
以上例证说明了语言中任意性占据主导的情况下,也存在非任意性的成分。这种任意性和非任意性共存的特征使得英汉的能指和所指极大地丰富。
为建立解释上述现象而提出象似性推理,使用演绎推理方法,(熊学亮2008:127-130)寻找一般性法则。把音系所“指示符号是语义结构的第一层次,被指物是它的外部结构,外延是它的内部结构”。由于英语词汇的语音结构使得发音的时值长,可以更为细腻地描写世界,如cough,steal,等反复发生的动作或状态。尤其是以字母l为特殊。如果分解汉语中的超长音节,那么uan,ang,iao等音的意义是什么?
英语的中,sour,sweet,bitter,hot,分别对应于酸、甜、苦、辣等字,可以根据味觉看口型的变化来观察,基本与开口度相符。支顺福(2008:52)认为,“英语 inhale(吸入)与 exhale(呼出)这一对动词的词根都是模拟呼吸声的hale”,此外还有擦音s与塞音p构成的辅音丛来模拟。boil→沸腾,spit→吐、唾,bubble→泡泡,→puff→吹等词也是与模拟声有关。除此之外还可以找到更多的例证,split(v.撕裂,n.裂口),speak(说话),space(空间),span(间距)。而汉语中属于积极意义的字的排列顺序位于核心层,以声母+u/i+a+n的顺序排列;外围层的排列为:声母+a+n排列,虽意义比较笼统,表示尚还可以接受的味道,如膻、辛味;拼音以e、u、a等音的排列,违反味觉的限制条件,因此苦、辣和涩位于外围层,可以解释为不是想要的味道。
英语中的 clentch,strength,等词的口型表现出用力的情况。在一些汉字中,如:团结向上,盘缠等字。如果把汉字的拼音端、盘缠、攀等词集中起来加以观察,音和义的连接有一定关系。更多的例子如:捐、(龙)卷(风)、换取、圈养;归还、环境、城垣、团结、悬念、凯旋、选择、炫耀、转送等。可以发现uan音的构词意义是“抓、拿、收拢”这一部分的韵母uan,an,ang往往表示响声构成的词类。uan音的部分意义是端起来的意义。(前面所述的例外情况常常超出这一规则,如短、观、痪等字)。又如,一些与饮食有关的字词腌菜、饭、汆水、拌菜、餐、油煎、下锅揽一下、馓子等字;表示味觉的某些字如“甘、甜味道、咸味、酸味、软、绵、黏、淡味、萱和馋”等字,都与拼音[an]音有关系,其扩展意义的词汇比较丰富,表示加工或已完成的意思,有(另外,有些字在其他方言中的读音完全不同,而往往方言更接近中古汉语的读音。闽南话的甜甜读做[diam];咸[ham];软[luan];广州话为咸[haam])。再如 ang:如昂扬、榜样、帮助、挡住、放置、防守、榔头、推搡是举手向上的意义。上述字在语音层说明这些是积极的词汇,再次显示出了非任意性的一方面。
(u/i)an的舌位变化多于e和i等单音韵母声,且移动性大,带有赞誉的意思在内。核心层面由二合元音构成和谐的音质,为最佳输出;中间层面构成外围,底层是非标记性的,用于其它味觉。这是三种力量冲突的结果,在交互作用下,通过音系层面的过滤机制,被优选的用作积极意义的词汇。
从元音的转变看,很多例子佐证出了能产型的词素位数较多的特点,以ou,e,ang,an,a,e,u等为主,通过添加声母(辅音)手段。
①撮(cuō),一撮儿盐(zuǒ),一撮毛;②又如,一坨,一朵花儿,一拨人马,一伙人等。uo表示有一定的数量限制或者数量不多的意思。③还有一些词汇,一堆、一点、一些等数量词,包含有i音的粒子显示出不多、数量少之意。更多的例证如④,相对,位置,萎缩,退回,蜕变,颓,兑换,坠落,追悔,综合来看,是掉下、回缩的意思。经过分离音粒子,从u音到i音,经历了口型从大到小,暗示了缩小的意义。⑤奔跑,亘,艮,瞪,登,腾起,膨胀,盆,捧起来,妊娠,森林;挑衅(由于en和x音不相拼写,发生音变,成为in)。再者,门,闷,盆等。en,eng音的原始意义是突出,又有相反的意思在内,如缩回的意思,和不同的声母搭配,产生意义。⑥再如iao音,高处的,突起的,调高,挑衅,瞟一眼,瞄一眼,带有方向性。而 ie音的意义集合:⑴控制。憋气,下跌,台阶,铁块,撇开,趔趄;⑵意思是弄破,下陷,凹进去,又如截取,揭去,界定,捏住,污蔑,要挟,挟持,噎食,撇开,别扭等;⑶在此的分析还认为,这是收口、表示移动之意,例如,把某物卸下来,发泄等;⑷表示上述意义的反义,裂,灭。当然音义象似性在构词时也有很多例外的意义,如皆,界字,表示范围既可以大,又可以小的意义。
人类的自然语言的发展没有既定的统一形式,在活动中不断地进行实践,使得语言的构成更加合理,摒弃非合理成分,这样,合理的东西得到保留和延续,形成了音系和语法层的即独立又相互联系的关系。
汉语的构词是一种音义结合体,往往一半表意,一半表音,如夬表音,区别意义由偏旁决定。红、虹、玒、仜、魟、讧等字由工表示-ong音,偏旁决定字义。构词功能在于词的内部音系并发生变化,例如,‘风光旖旎’这一词组中,旖字的组件奇qi音向着yi音的转化;同样的例子可见于容易、赐予,i音的转化;聪明中的ong音;卷宗、淙淙中的ong音;奴婢,脾胃中的i音;亘en添加g音转化为恒eng;艮en音保持一致转为很en;更eng,粳ing米。
在英语中可以观察到这种同构与音义象似性的情况。ball一词的口型发音时呈圆型,与此类似的、表示形状的英语词汇还有oven,round,square,long,oblong等词。与英语不同的是,汉语的内部音系结构和这两种语言的外部形态所呈现的规律不一致。汉语是词的内部增加一个元音,或减去一个元音,或者去掉元音或辅音,成为一个新的词汇。综合起来看,英汉的象似性规律是一致的。英文词puff和汉字吹字的起音都是送气音,这不仅仅只是巧合。
辜正坤(2004,ibid)认为“客观世界的物理性与人体的生理性乃至心理性具有某种契合”。他;列举了一些语言的音义在空间和时间的“某种契合”与人的发音部位(如口型)的(对应性大小)关系,具体表现为当人们发音时,口型的大小与音位和时空概念相吻合。例如,实体事物的客观因素影响着人们对体积、面积、质量、数量时间和空间等作出相应的感知反映,甚至影响到人们发音时的口型。“人类语言不仅客观地不同程度地存在着生理——心理音义同构现象,而且必然地存在着这种现象。”(辜正坤,2004:74,81)
元音的选择对意义表达显得尤为重要,可以在英语和其它语言中找到更多的这类例证。This;that;near;far 的这些词汇反映在名词,形容词,动词,代词等方面,存在和汉语一致性之处。再如:wide/narrow;thin/fat;high/low;tall/short;macro/micro;inside/outside等词的构词规律。filter(过滤)与汉字的滤,无论变换的形式怎样,在开口度上都是收口紧且元音的音位高,预示了要缩小以便能够选中的范围之特点。人们发现许多语言表示小、近、轻,常用前元音;表示大、远、重多用后元音。例如,上文提到的拼音u音与英语的国际音标[u],(俄语的[y]音),抽象到粒子音系上分析,在意义上形成互构,部分词汇表示“空的”意思。
汉字中一些词是有自己的读音和写法一致的表现,而另一些构词方法灵活,这一切都在短音节内完成。ou音,收紧,口,兜起来,上声,声音摹仿,抖,声音的模仿,掉下,去声的暗示音。由此可见,汉字的同构在粒子音系学的视域下发展独特。通过语义和语用上的检验,加上音义象似性的范围限制,来完成这一过程的优选,使得意义得到确认。
这样,使得索绪尔所倡导的关于语言任意性的学说,有了一种新的解释。侯国金(2005)介绍了世界上万物“都存在无标记和有标记的对立。有的就是弱标记,有的则为强标记”。据此可以认为语言的分为不同的层次,有强势和弱势情况的存在。当其处于强势之时,任意性的特征突出;而当处于弱势时,非任意性的一面特征就很明显。
对英汉语言的结构进行审视后,认为语言间的差异表现形式虽不相通,情况各异,但经过概括化和抽象化以后,在音系以及构词上存在着互构情况,即语际间的构词原理具有一致性。英语汉语从形式上看,都超出了象声词的范围,在语音核心层面有着音义象似性之处。汉字在超音系上表现独特,在更大的层次上进行词汇构造,它的语音和构词还可以再细分,从而得到声音和意义相吻合的结论。进一步而言,象似性可分为两个层面,表层是拟声法,较深层面的构词法则是象似性,后者是前者的发展,是朝向抽象领域的映射。任意性在语言内部的排列顺序数量大于词汇的理据性(音义象似性),后者的数量又大于象声词。目前,英汉语的音义象似性结论还不能对其所有语言现象做出解释,有待于进一步的研究来完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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