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21世纪中国文学批评理论建构的学理思考

2014-04-01 11:09黄念然
关键词:文学批评建构理论

黄念然

(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湖北武汉430079)

自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中国学界就在不断探索中国文学批评的当代形态的建构问题。比如在“中国特色的文学理论”的建设性探讨中初步提出中国特色文学理论的当代形态构想。像陆贵山、朱立元等人的当代马克思主义文艺学体系建构和董学文的以文学理论科学性诉求为理论支撑的建设有中国特色的马克思主义文艺学当代形态的构想,都是这一时期的重要创获。还有一些学者进行了当代中国形态的文学批评模式的构想,如王先霈的“圆形批评”致力于建设“一种新的具有开放性的批评体系,以古代传统的‘圆融’思维构建一种涵纳各种批评方法的圆形批评模式”,这种批评“标举融会传统批评的灵动和西方现代批评的精严,推许一种严谨而洞达、缜密而玄远的批评思维境界”,“针对古代传统批评偏倚于直觉型思维综合和宏观把握,但缺少现代西方批评对文本的精严分析和理性论证的手段,而现代批评缺乏整体性思维和审美的灵韵,由此提出了两者在更高层次上的整合”[1]。又如,实际批评中取得一定实绩的“学院派”批评,其基本理论主张是“当代文学批评应该不断追求新的知识构型才能保持创造的敏感性与活力,要有理论的深度和历史的眼光”,其“科学意志、普遍价值、人格力量和道德学术规范,都将对文学批评的建设与创造提供推动力”,这种批评的首要特征是“它与创作,与各种文学思潮、文学现象之间存有一定的距离和理性的观察角度”[1],因而,保持合理的尺度、客观的判断、坚实而又宏大的知识背景是其批评形成的内在基础,而理论化、科学精神、专业化则是学院化批评的新的远景。在上述这些批评模式之外,还有“第三种批评”、“生态批评”等等。进入21世纪以来,中国文学批评的出路如何仍为学术界、批评界所热切关心。学者们也在不断提出新的构想,如张炯倡导的建构和完善当代马克思主义的美学的历史的文艺批评;赖大仁倡导的马克思主义实践论哲学与人学的统一为理论基点的主体论、本体论与价值论有机统一的系统整合式批评形态等。对于中国文学批评的现状,学者们有对批评伦理资源亏空的忧思,有对当下文学批评中浮躁之风的批判,有对未来出路的建构或设想,也有对问题与挑战的反思。

上述这些,实际都表明:中国文学批评当代形态的建构仍然是批评界最为关心而实际进展不大的一个核心话题。细究个中原因,古代文学批评研究者常常限于历史传统,着意于爬梳中国古代文学批评的发展线索而疏于其当代价值的开掘;现代文学批评研究者常常把现代性的生成与否视作中国文学批评是否成熟的唯一标志;当代文学批评研究者与实践者则忙于在对精神分析批评、解构批评、文化批评等西方文学批评的跟踪中进行各种批评方法的尝试进而缺失对文学批评的哲学基础的深度思考,而批评家们在市场大潮冲击下心性定力的散失,更加重了文学批评公共担当的缺乏。就学理而言,这种各行其是的局面的出现,又跟研究者们、建构者们囿于古代/近代/现代/当代的人为阻隔而缺少通观意识和通盘把握有着密切的关系。事实上,如果我们不把中国文学批评的近现代转型看作是已经“离场”的历史记忆,如果我们以“过程”而非“结果”的眼光去复现文学批评“中国形态”早期建构的历史场景和经验世界,那么中国现代文学批评理论基础的形成、价值系统的形成、建构原则的形成等,都关乎文学批评“中国形态”当代建构的诸多重要问题,构成了我们重新思考的起点与新的思想平台。我认为,对于21世纪中国文学批评理论的建构,有两个重要问题的考量在学理上具有逻辑优先性:一是如何消解理论建构活动中的接受“间距”,二是批评自由的内在向度有哪些。前者基于历史维度,后者则基于主体意识的内在自省。

一、接受“间距”的消解

在哲学解释学中,时间间距(Zeitabstand)指的是文本在某个给定了的时间段内所具有的意义同解释者所处的时间段之间存在的间距。虽然在哲学解释学中,时间间距并不是一个消极性的因素或者一个中断性的概念,相反,它实际上是理解的积极的、建设性的可能性,意义发现的无穷过程就是通过它来实现的,但理论建构毕竟不同于对具体文本的阐释,如何消解在古学、西潮与新知之间所形成的接受“间距”,将是新世纪批评家不得不思考的首要问题。对于新世纪的中国文学批评而言,中国古代文学批评、近代文学批评甚至现代文学批评经过时间的沉淀,已经构成了新的批评理论建构活动中的一种历史资源或历史传统,并且形成了研究者们理论视域中特定的接受“间距”,由这种接受“间距”造成的理论壁垒往往构成理论建构的重大障碍。换言之,只有有效消除这种接受“间距”才能使理论建构获得一种开放性的未来。美国著名学者凯·埃·吉尔伯特曾指出:“仅仅把大师们的精神的生命血液输入到接受者的心灵中,还不能构成真理。……单单在各种思潮的循环过程中,即在本源和探索者之间川流不息的交往过程中,就存在着异常充分的道地的变化。对于一切接触古典言论的人们来说,……首先就必须把古典言论彻底变成自己心灵的要素。”[2]如何“把古典言论彻底变成自己心灵的要素”,或者说,如何将已沉淀为历史传统的中国古代、近代以及现代文学批评理论资源变成新世纪文学批评理论建构的活的思想因子,我认为,最重要的是应该着眼于各批评传统的差异和特色的价值学分析。原因很简单,人文学科,尤其是哲学和文学艺术,与以“人”与“物”之间的对象性关系为核心、将解决作为主体的人征服自然和改造自然的问题作为其主要职责的自然科学不同,它担负的是意义建构和价值建构的职责,价值的评判与价值的选择往往成为其首要任务。而就文学批评本身而言,批评观念或批评的话语方式的形成,以及批评史观的变化等,都是以批评价值系统的形成或变迁为准的的,这一点,我们在中国文学批评的现代转型过程中可以看得非常清楚。从中国传统文学批评的两大基本价值取向(政教中心论与审美中心论)之一的政教中心论发展到近代以梁启超为代表的文学批评中的启蒙功利论,再到现代文学批评中的革命功利论,再到当代文学批评中的政治功利论的这一变迁过程,我们可以看到,由于文学批评价值观的根本性改变,批评文体、批评话语方式等也随之而发生改变。因此要消解在古学、西潮与新知之间所形成的接受“间距”,就必须对古代到现代以来的各批评传统的差异、特色及其相互勾连作价值学的分析,通过这种价值系统的变化,来厘清批评本体与批评主体变化或变迁的实质与原因。因此,返回历史或传统本身,与面向未来的理论建构同样重要,就像美国学者厄尔·迈纳所说,“就像任何历史描述都依据经过检查或未经检查的原则和理论一样,理论(对我们来说,诗学)研究也必须依赖于历史的证据”[3]311。这就是说,历史经验事实的还原应当在理论体系建构中具有特别重要的位置,只有在对历史发展的思索中,深刻的思想才有可能形成,并对历史具有超越性,从而产生真正的“新”思想——“历史或传统的研究者并非总是局限于在实证知识的学术操作层面上进行某种同一性的自然延展,还会由于新学术思路的建立、卓有成效的技术手段的发现,以及对理想的学术生命形态之建立的反思等等,而去思考学术研究和整个时代的知识境遇、思想境遇、生存境遇之间的某种深层关系”,从而实现从“学识领悟→情态反刍→学理再创”的质的飞跃[4]。

文学批评价值系统的回溯是为了文学批评价值系统的重建。诚如赖大仁先生所言,“文学批评的价值论座标当然不仅仅是面向现实的,同时也可以是面向历史、面向文学批评传统的,它既是一个宏观抽象化的图式,可以将以往批评形态的价值观念纳入其中进行观照阐释……也可以看成一个开放性的结构,吸纳、整合、融汇批评传统中能为今所用的价值论思想资源,促进当代批评形态的建构发展”[5]。在文学批评自身发展中,我们应该充分注意到,随着接受“间距”的不断消解,古学不“古”,西学不“西”,新知不“新”,将是文学批评建构者们在其建构活动中面临的一种真正的学术常态。换言之,文学批评的价值也将会在传统理论资源的消化性吸收过程中以及不断面向当下日新月异的文学实践中而发生变化(此为“变态)。因此,只有在这种常态与变态中不断进行综合创新,吸收各种有益的思想资源,才能使文学批评理论的建构超越简单的时间界阻,而真正面向未来,不断开放。

二、批评自由的内在向度

意识的向度,是指从意识的视角看出的方向与获得的维度。中国文学批评如何实现真正的自由,这是新世纪文学批评理论建构者必须认真思考的问题。我认为,它至少需要三个内在向度的意识自觉。

1.对政治无意识的自省

在中国文学批评现代转型的进程中,我们不难看到,被评论、被诠释的不仅仅是近现代以来的各种文学批评文本,被研究、被褒贬、被批判的也不仅仅是那些早已作古的因而对其自身被研究、被褒贬、被批判之命运一无所知的作家或批评家,还有大量的关于这些文本、作家、批评家的各种“主义”标签、断章取义的引文或注释,以及在揭发、批判中担负重要功能的各种政治概念。质言之,政治意识形态以“主义”、“教义”、“信条”等“压迫法则”对主体进行反复灌输,既把主体拉进与社会制度的一种“想象的”关系之中,也取消了意识活动的个体性,在文学批评实践中构成了詹姆逊所说的政治无意识。从历史原因看,中国几千年的封建专制统治形成了一整套对知识分子的独立思想和专业意识进行压制和排斥的政治观念体系。从现实原因看,20世纪的中国,从启蒙救亡到民族解放,从“新文化运动”到“文化大革命”,种种政治运动或革命运动几乎贯穿了20世纪的中国历史,正是这种政治斗争的温床培植出了各种意识形态话语。1928年中国文坛掀起了声势浩大的无产阶级文学运动。“意识形态”这一概念开始进入中国知识界的视野,伴随这一概念而来的是与“五四”新文化运动完全不同的概念体系和知识体系:阶级性、政治性、大众化、经济基础、上层建筑、“认识论”、“反映论”、唯物主义、唯心主义等等。在这场运动中,“文学自律论”遭到了批判,文化问题被置换成文化领域的阶级斗争问题。在1930年代,文学领域中意识形态的斗争空前激烈,先后出现了胡秋原与钱杏邨、冯雪峰及瞿秋白与胡秋原、周扬与苏汶等人之间的有关“革命文学”的论争,关于现实主义和“新写实主义”问题的论争,以及关于“文艺大众化”和“民族形式”等问题的论争。1942年,毛泽东发表了《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在《讲话》中,毛泽东不仅界定了文艺的意识形态属性,还明确强调了文艺批评中政治标准的绝对优先。建国后,苏联“泛政治化”文艺模式的全面输入,更凸现了政治意识形态在文艺中的绝对地位。从50年代到“文革”,中国文艺界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政治运动(如对《武训传》的批判、对胡风“主观论”的批判、对丁玲和冯雪峰等人“反党反社会主义”文艺思想的批判、对巴人和钱谷融等人的“人性说”与“人道主义”文艺思想的批判、对吴晗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的批判以及对文艺界“黑八论”的批判等等)。可以说,政治变化成了20世纪中国文化、思想的晴雨表。

这种政治无意识在中国近现代以来的文学批评实践中运作的基本特点是:(1)“主义”先行(由“主义”这一空洞“能指”所生发的知识客体也就有可能变成一套教义式的信念,并演化为一种社会化推论和诉求)。(2)“标签”化(如“形式主义”、“唯美主义”、“复古主义”、“反现实主义”、“为艺术而艺术”等)。(3)面具化(即以个体知识人的价值诉求充当“多数人”的价值诉求,将话语主体由单数变成复数。文学批评中最常见的是以“我们”这一群体概念来代替“我”这一个体概念,它的表述语式常常是:“我们认为”、“我们发现”、“我们相信”、“我们可以肯定”、“我们承认”等)。政治意识形态给文学批评话语打上了深刻的二元对立(如:社会主义文艺封建主义文艺或资本主义文艺、社会主义文艺修正主义文艺、现实主义反现实主义、现实主义形式主义或唯美主义、现实主义复古主义等)烙印,并由此造成了批评主体的双面性(即在文学批评与政治效用之间的矛盾激化时,面对强制性体制力量或反复的政治运动,批评家只好放弃前者,或者被迫参与到政治运动中,甚至成为政治意识形态的同谋者,这在当代文学批评的自我批判中屡见不鲜)。

对于新世纪的文学批评理论建构而言,仅仅去批判意识形态话语的虚假性或偏执性是不够的,我们还必须重审前辈批评家之主体性的“被建构”特征,重审“政治意志”与“知识分子”之间“双向互逆且互顺”的关系以及这二者间“时斥时谐”的履历纪录,才能有效避免再次重蹈意识形态对主体的“建构陷阱”。我们还必须学会在具体分析意识形态观念与现实的物质条件之关联、学会透视意识形态如何遮盖掩饰自身并虚假地解决现实冲突与矛盾的同时,将它的运作方式同群体无意识的分析结合起来,同民族文化心理结构及其成因的分析结合起来,才能最大限度地破解政治无意识作为“文学批评不可逾越之维度”的谶语,实现批评的自由[6]。

2.结构、功能和交流三维有机统一的理论体系建构意识的自觉

一般来说,现当代文艺理论发展与建构的主要趋势是将艺术作品、接受者的主观意向和背景事实之间的相互关系联系在一起来进行,通过艺术作品结构的分类、分析,去获得文化或文艺文本的意义。而文化或文艺文本的意义只有通过其功能在现实生活中发挥作用才能得以呈现。又因为艺术作品不能被看成是孤立的东西,相反,我们总是将它与语境和接受者之间的相互作用结合起来加以看待。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讲,新世纪文学批评理论的建构不仅要考虑结构、功能和交流这三个基本维度,还要充分考虑如何使这三者达到有机的统一。这三个维度的有机统一能有效防范文学批评实践仅仅去关注作品本身,或仅仅关注接受者的感知以及作品的社会功用而产生相应的批评盲点。从中国文学批评的现代转型进程来看,批评内在自由始终无法真正实现的基本原因就在于批评家常常只关注上述三个维度中的某一个。比如,相比王国维更看重作品的内在结构及其审美效应,梁启超则更关注作品的现实功能和接受者这一方应该获得的启蒙效应。这一点在重审美的京派批评与以茅盾为代表的社会历史批评的比较中也可以得到充分的验证。因此,探讨如何使这三者达成有机统一,是实现批评达至自由圆融境界的关键,也将是新世纪文学批评建构者的重要学术使命。这其中,对批评过程而非批评结果的追求、对语境而非文本片断的关注、对批评整体效果而非局部意义的把握应当成为实现上述三者有机统一的基本原则,而整体性、综合性的批评视界的达成又是上述三者统一的基本目标。比如,以语境而言,整合性的批评视界就至少要考虑到写作的语境、接受的语境和批评自身的语境的统一。写作的语境包括作者的意图、传记、政治境遇以及其写作的社会文化背景,甚至由于意识形态干扰或控制而无法直接了解的语境;接受的语境涉及到文学作品如何被不同的社会组织、机构、读者群所阅读、利用或者滥用;而批评自身的语境则是由于批评者的职业习性、所秉持的基本标准以及他所持有的批评方法在他那个时代的批评场景中所处的位置等构成。只有把上述诸种语境加以综合考虑,寻求其中的交集或平衡,才能内在地构成批评家的语境意识并对其批评实践产生正面的积极的作用。

3.内在对话与外在对话相统一的对话意识的自觉

在人文科学中,我们总是通过观点来了解观点,借助经验来总结经验,通过言语来阐释言语,立足文本来理解文本,这正是人文科学与自然科学的主要不同之处,而任何一种理解、了解或阐释又都是对话性的。对话是现时代文学交往的一个基本准则。思想只有同他人的思想发生对话关系之后,才能开始自己的生活,才能丰富自我意识,才能发展、形成和更新自己的语言表现形式并衍生出新的思想。一个人的思想要想成为真正的思想,必须建基于同另一个(或多个)思想的积极交往之中[7]。俄国著名文艺理论家巴赫金在《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中曾指出,“思想是在两个或几个意识相遇的对话点上演出的生动的事件”[8]132~133。与对话主义相对立的是独白主义。它否认在它之外有另一种意识的存在,“独白是完美的,对他人回答充耳不闻,独白不期待回答,不承认它有关键的作用。独白不需要他人,因此在某种程度上它将所有的事实都客体化。独白声称是胜者”[9]325。可以这样说,对话虽然无法阻止独白主义的偏激乃至谬误,但对话机制却常常可以使独白主义的偏激乃至谬误成为阐发公允与正确观点的诱因。对话是独断论的有效的遏制剂。

全球化时代已经到来,封闭的时代一去不复返!当今的世界是一个文化多元化的世界,跨文化对话成为当今文化活动的主旋律,必须学会从全球视角出发在一个跨传统、跨文化、跨国别、跨民族界限以及跨语言界限的文化多元主义语境中来考察、理解文学和文学批评。批评理论在国度间、民族间的旅行、相互交流和相互碰撞已成为当今学术与思想活动的常态,“多元化”和“对话”也成为当今文学批评理论格局建构的理想境域。但从目前来看,各种批评理论或方法之间相互竞争与对话所形成的外在“对话”,效果并不理想,各种理论或方法之间的相互攻讦仍然存在,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文学批评价值系统中的自我中心主义或唯我主义仍然以各种形式存在着。如何重建文学批评的价值系统?用平等、宽容的文化心态来打破“文化沙文主义”,割掉理论斗牛的犄角,就显得尤为重要。佛克马、易布思曾经非常精辟地指出:“我们必须研究被文化背景迥异的读者当作文学来接受的那些文本。我们还要研究他们评价这些文本的方法,复原他们的价值系统,同时暂且要避免用我们的价值系统去干扰他们的做法。待那些异国的价值系统已经脉络分明之后,就可以将它们与其他价值系统进行比较。经过相互对照,我们就可以发现各价值系统之间的不同点和相似点。这种对照,将揭示出我们自己价值系统的相对性,对于原来很熟悉的问题也将提供一些另外的答案,对于种族中心主义的风习,则是一种动摇的力量。”[10]7~8这种对不同文化价值系统的尊重是文学批评达成对话的基本条件,也是解决各种批评方法或批评间相互攻讦、真正实现批评自由的基础。

相比上述文学批评的外在“对话”而言,批评的内在对话在当代文学批评理论建构中更少为人关注与重视。文学批评的内在对话的形成,需要某一种批评理论体系及其批评方法通过对其批评传统所作的有效清理,以及对其批评的性质、效能或目的所作的内在结构或关系的有效整合,达成批评理论的逻辑自洽性的完善、核心隐喻的准确建构、实用范围的有效界定。相比于前述的外在对话,内在对话是基于某一批评理论或模式内部的自我的对话,这种内在的对话在当前中国文学批评的理论建构活动中,尚有许多亟待解决的问题,如“语言表征危机”和解构主义的自我解构等。以文学批评中的社会历史批评的形成与发展为例,我们可以看到这种内在对话的严重缺失。社会历史批评作为一种影响深远的批评方法,在中西方文学批评中各有其生存与发展的文化与思想土壤。比如在中国文学批评中,它可以追溯到孟子的“知人论世”、近代章学诚的“文德”论,一直到现代文学批评中以茅盾为代表的作家论批评,其理论内涵同中有异,侧重点各不一样。而在西方,丹纳《艺术哲学》中关于“种族、时代、环境”三要素的论述,斯达尔夫人对于文学地理因素的阐述,甚至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中对文学作品时代背景分析的重视,都可以看作是对社会历史批评方法形成的重要理论贡献,但构成这种批评方法的中西方理论质素之间的关系如何?相同点与差异点在哪里?各自的理论应用性和普适性为何?在实际的理论研究中并没有形成有效的内在对话,并形成真正意义的批评思想资源的整合。这样的例子还可以在道德批评、心理批评或者读者批评中看到。从这个意义上讲,一种批评和理论研究的“内在对话”对于新世纪文学批评理论的建构就显得尤为迫切。批评理论的创新不仅仅来自于不同理论形态之间的外在的多元对话,也来自于某种理论形态的内在对话,更来自于外在的对话与内在对话的协调、平衡与统一,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地实现批评的自由。

[1]饶先来.当代中国文学批评形态的研究及启示[J].学习与探索,2006,(5).

[2]凯·埃·吉尔伯特,等.美学史·序言[M].夏乾丰,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9.

[3]厄尔·迈纳.比较诗学[M].王宇根,等,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8.

[4]黄念然.学术能否成为思想的风骨?[J].河北学刊,2004,(6).

[5]赖大仁.关于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的当代形态[J].中国人民大学学报,1999,(4).

[6]黄念然.试析二十世纪古代文论研究中的意识形态型话语[J].黄冈师范学院学报,2003,(5).

[7]黄念然.对话:比较诗学研究中的一个基本维度[J].外国文学,2004,(6).

[8]巴赫金.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M].白春仁,顾亚铃,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8.

[9]托多罗夫.巴赫金、对话理论及其他[M].蒋子华,张萍,译.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1.

[10]佛克马,易布思.二十世纪文学理论[M].林书武,等,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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