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 苓
(福建信息职业技术学院,福建 福州350019)
《巴黎圣母院》是19世纪法国巨匠雨果的经典作品之一。小说中不但有为人称道的浪漫离奇而又凄婉动人的爱情故事,还有极为经典的人物形象:容貌美到极致的爱斯美拉达及外表丑到极致的伽西莫多。然而,正如克洛德“登峰造极”的“恶”已不能令人信服,伽西莫多“出类拔萃”的“善”难以令人置信。[1]152爱斯美拉达是否能作为真善美的化身被视为“欧洲古典文学人物画廊里最光彩夺目的美好女性形象之一”[2]。在笔者看来也是值得商榷的。笔者认为爱斯美拉达其实具有三重身份:美貌的女神,痴情的女人及充满诱惑的女妖。
《巴黎圣母院》中的爱斯美拉达就容貌而言确实是美的,甚至可以说是“光彩夺目”的。她不逊于汉乐府中那可以使“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的秦罗敷[3]365,也不亚于但丁心目中的女神贝阿特丽齐。她是那么的美丽,“她的美貌和魅力倾倒众生”“连天主也会觉得她超过圣母,会选她作自己的母亲。当他投胎凡世时,如果她已经在人间,他必定会希望由她生下!”[4]她太美了,美得让甘果瓦做起美梦,让腓比斯为其着迷,让副主教为其疯狂,让伽西莫多为其殉情。这样的“女神”对作者雨果而言其实还是一个真实的存在。“爱斯美拉达身上有(姑娘时的阿黛尔)的某种东西:褐色的肌肤发出安达卢亚女子那种金黄的光泽,黑色的大眼,窈窕的身段。”[5]从作者雨果自身的情感经历来观照,在创作《巴黎圣母院》时雨果的心中的女神也正是其夫人阿黛尔。而作品中克洛德对于爱斯美拉达的痴恋,对爱斯美拉达的求而不可得的痛苦,他的嫉妒,甚至他那陷于感情纠葛中的言语,在笔者看来其实都有几分雨果的影像。处于苦恋中的雨果曾经跟踪过阿黛尔,曾经为追求阿黛尔而凭着坚强的意志头顶烈日徒步八十公里只身前往小城德勒,他是那么嫉妒而不愿阿黛尔与他人共舞,“看见另一个男人靠近你而不惶惶不安,嫉妒得发抖”[5],曾经更是爱而牺牲了部分前途,因猜忌而欲自杀,这些都不能不让人想起《巴黎圣母院》中的某些情节。而雨果兄长欧仁对阿黛尔情感的隐忍与所谓的“亵渎行为”[2],甚至在雨果和阿黛尔新婚之夜的精神错乱在作品中的不同人物身上也都有不同程度的投射。如伽西莫多因不自信而对情感隐忍时的痛苦,克洛德在爱斯美拉达与弗比斯幽会之夜的混乱、痛苦以致疯狂的刺杀行为。“这些想法在他灵魂深处搅成了可怕的一团。”“此时,谁若见了这位不幸贴在腐烂门板上的面孔,准会以为是一只老虎被关在笼子里”,“他的眼珠喷出火光,如同门缝里面有支蜡烛在燃烧”。“一张苍白的、泛绿的、痉挛的脸,一道魔鬼似的目光。”[4]而小说中爱斯美拉达的年龄设置,在笔者看来也是有意的。小说中的爱斯美拉达只有“十六岁”,而与雨果私订婚约时的阿黛尔也只有十六岁,那个时候的阿黛尔是雨果心中绝对的天使,是可以让雨果将生命奉献的人。[5]
虽然,爱斯美拉达美如女神甚至更胜于神女,虽然爱斯美拉达也是极为善良的,她以德报怨温柔地为磨盘上受刑的伽西莫多送去水;她舍已为人,尽管不爱甘果瓦却为了救他而愿与其成亲,结为形式上的夫妻。为此,爱斯美拉达似乎从肉体到心灵上都是那么的美好。小说中,雨果对爱斯美拉达确实也是多用溢美之词“纯洁无瑕,光彩照人”,甚至连其名字都“富有魔力”。[4]然而,“上帝的造物都不是完美的”[2]。其实爱斯美拉达也只不过是个女人,一个为爱所困的普通女人。正如雨果的女神阿黛尔。
当然,就爱情层面而言,笔者并不认同在对爱情关系的理解及态度上体现了爱斯梅拉达的卑贱[6],也不认同爱斯美拉达的爱是深沉的。[2]正如休谟所谓的“美引起生理的追求”[7]。尽管腓比斯对爱斯美拉达是有解救之恩的,然而不可否认美与丑是爱斯美拉达选择爱人的重要标准。“我爱的是腓比斯,只有腓比斯才英俊,你,教士,你是个老头!你丑极了!”[4]小说中伽西莫多的歌及爱斯美拉达对于粗陶与水晶所做的选择也有明显的表现。然而“就是神在爱神中也难保持聪明”[7]。更何况是人,一个年轻的普通女子。但是,也正由于这样一种盲目的情感使得爱斯美拉达更是远离了自己的希望,甚至断送了自己的生命。“当我们自以为到达了我们所希望的目的的时候,那恰恰是离我们的希望最远的时候。”[7]她为了爱可以奉献一切“灵魂,生命,肉体,整个人”,甚至可以舍弃亲情,“妈妈又算什么!既然我爱你,你就是我的妈妈”[4]。即使受侮辱,遭蔑视,坏掉名声,成为女仆,成为玩物,让自己陷于“不洁”,她依然如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可谓“爱人者不被人爱是不幸的。”她终于为自己至死痴恋的男子无辜受死,香消玉陨了。这是爱斯美拉达的不幸,在笔者看来也是整部小说最为悲哀与绝望的表现。因为“腓比斯”,这原本是该带来光明与希望的太阳在此竟是那么冷漠与令人绝望的刽子手。
《巴黎圣母院》毕竟是一部“为了控诉宗教的宿命而作的”作品。[8]为此,它真正核心的人物应该是副主教克洛德。尽管,克洛德确实是一个宗教恶势力的代表,他最后也确实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被推下钟楼摔死了。然而他毕竟也是宗教教义和宗教生活的牺牲品。此外,雨果的“弁言”中也说得很清楚,《巴黎圣母院》正是由于作者自身受到一行蕴藏着悲惨的,宿命的意义的希腊字迹的震动而创作的。[9]尽管克洛德是制造爱斯梅拉达悲剧的罪魁祸首,然而留下这个罪恶或不幸印记的受难灵魂,正是克罗德。所以尽管他“恶”但亦不幸,无庸置疑的是,雨果对于克罗德这一人物形象也是存在一定同情的。“解决精神法则与肉身法则之间的本性冲突,乃是基督教神学的一项难题。”[10]尽管歌德并不看好这部作品,然而克洛德却有着浮士德般的痛苦“有两种精神居住在我们的心胸,一个要想同别一个分离!一个沉溺在迷离的爱欲之中,一个执扭地固执着这个尘世,另一个是猛烈地要离去凡尘,向那崇高的灵的境地飞驰”[10]。只是克罗德没有浮士德那么幸运,他终为命运之手所抓,堕落以至于“自暴自弃”了。[4]而引得副主教克罗德心旗动荡,激起他人性复活,促使他向情感与欲望屈服,让他愿意从上帝的圣坛逃向人间世俗生活,甚至失去灵魂的正是爱斯美拉达。就此,那拥有曼妙舞蹈与动人歌声的爱斯美拉达,她的魔力是不下于塞壬女妖的。只是面对着这样的诱惑,克罗德没有用蜡封住耳朵,将手脚捆住,紧紧地绑在桅杆上。[11]所以尽管他想逃,但终于还是无能为力。“身上有什么东西已经倒下,再也站不起来了。”为此可以说,对于男人的克罗德,爱斯美拉达是祸水红颜;对于神坛上的副主教克罗德,爱斯美拉达则是俗世的,肉欲的,是源自地狱的“黑暗的天使”,是“撒旦设下的圈套”。就此,某个层面上,爱斯美拉达与她身旁那聪明得甚至有些邪恶的母山羊加利“一只群魔会上的牲口”[4],一同成为恶的象征。
当然,正如马嵬事件中的杨玉环,爱斯美拉达被视为充满诱惑的女妖亦颇为无辜,但问题在于爱斯美拉达是作为男性尤其是教士的克罗德的对立面而存在的。可谓“女性的诱惑是人世间一切诱惑中的诱惑,是诱惑的象征”[7]。为此,当爱斯美拉达作为一只被蜘蛛所猎的苍蝇时,她又何尝不是一只要猎得苍蝇的蜘蛛,一个充满诱惑的潘多拉。在她的魔力下,克洛德在神圣与世俗中痛苦地徘徊着,终为命运之手所抓,最后只能将自己交于魔鬼。
[1]夏晓.寻常而不崇高的爱欲[J].天府新论,2008,(6).
[2]张英伦.雨果传[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1989.
[3]朱东润.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第一册上编[C].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4][法]雨果(施康强,张新木译).巴黎圣母院[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0.
[5][法]莫洛阿(沈宝基等译).悲惨世界的画师:雨果传[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95.
[6]郑汉生.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爱斯梅拉达形象新探[J].重庆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8,(3).
[7]肖关鸿.诱惑与冲突[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1.
[8]蒋承勇.西方文学名著导引[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
[9][法]雨果(施康强,张新木译).巴黎圣母院·弁言[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1:6.
[10]齐宏伟.欧美文学与信仰传统[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11][德]歌德(钱春绮译).浮士德[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
[12][德]古斯塔夫·施瓦布(曹乃云译).希腊古典神话[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1.